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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对策。恰在此时,铁良、荣庆因他事见慈禧,哭谏道:“袁世凯居心叵测,若不早除,后必为患,我大清江山早晚要毁在他的手里。”又说:“奕劻受袁世凯的贿赂,为他通风报讯,遮风挡雨,请太后明鉴。”
三十九 月照燕山,惹起狂潮卷(7)
慈禧半信半疑,犹豫不决,好言抚慰了铁良、荣庆一番。
这时蒋式理抓住时机,急上奏章参劾奕劻贪贿,奏章措辞激愤,历数奕劻受贿、卖官等多种聚财之法,并声称可清查奕劻的家产,以验证其人的贪廉。这道奏章一上,弄得朝野震动,舆论哗然。奕劻这下子真的慌了,袁世凯也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救他,奕劻惶急无策下,听从了儿子载振的建议,急急忙忙将家中黄白之物化名存往洋人的银行,又将府内稍微值钱些的东西转移亲旧家中,三五天之内,府内一空。
慈禧迫于百官的议论,派人往奕劻的王府查看财产情况。这时的庆王府清贫寒酸,十室九空,成了真正的寒舍,那还像个手握权柄的王爷府邸。慈禧听了回奏,哑然失笑,说:“我大清的亲王竟贫寒到了这个境地,列祖列宗一定要责我待下苛刻。”
此情此景,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就招见瞿鸿机,决然说道:“奕劻看来不宜作军机首辅了,你给朝廷多操点心,今后有要紧的大事,可直接见我商议。”
瞿鸿机口中唯唯,心中道一声“侥幸”,想:“奕劻一倒,袁世凯,你还想这么逍遥自在的混吗?!”
当晚回家,瞿鸿机心情一松,微笑不言,吩咐妻子拿菜斟酒,自个儿一人自斟自饮,捋须顾盼间,想到种种艰难曲折,而今终于可将奕劻扳倒,不禁脸露欢颜。妻子怪而问之,瞿鸿机笑道:“巨贪奕劻就要倒台了,政治就要清明了。”
妻子听了也代瞿鸿机欢喜,她与英国公使朱尔典的夫人素有来往,第二天,便忍不住将奕劻将倒的消息告诉了她。数日之后,清朝的驻英公使刘玉麟忽然看见《泰晤士报》上刊登消息,说大清国的首辅大臣奕劻即将去职,刘玉麟大惊,不辨真假,忙发电向国内询问。慈禧得讯,怒道:“不识相的瞿鸿机,竟与英人私通,欲卖我大清矣!”因为慈禧此前只将欲罢奕劻的想法说给瞿鸿机一人,如今消息泻露,非瞿鸿机而谁?
袁世凯获悉此事的一鳞半爪,兴奋莫名,忙派出人手,使出浑身解数打探消息,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便策动御史恽毓鼎上折,参劾瞿鸿机“暗通报馆,阴结外援”,请予罢斥。慈禧盛怒之下,立刻准奏,下旨将瞿鸿机开去本兼各职,罢职归籍。
瞿鸿机黯然离京回原籍长沙,奕劻与袁世凯哈哈大笑,弹冠相庆。却不料此时慈禧突命军机处拟旨,免了袁世凯的直隶总督,调京到军机处行走,这一下子明升暗降,斩断了袁世凯与北洋军的联系。袁世凯惊骇下力辞军机大臣之职不就,慈禧却绝无商量余地,严命他速速赴任。袁世凯咬着牙不断点头,心道:“还是太后厉害呀!我自以为胜过了瞿鸿机,可安枕无忧了,哪知太后早给我想好了去处。”
北洋军的悍将段祺瑞、李纯等来为袁世凯送行,说:“大帅,我等不论归谁管,都是北洋军,北洋军的首领,永远都是袁宫保。”
袁世凯心灰意赖,想:“你俩这样说,别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何况另外四镇兵早归铁良管辖了,时过境迁,一切都难说了。”但看他两人忠心耿耿的样子,还是有点感动,心里升起一股温暖,就叫着段祺瑞的号说:“芝泉,我没办法,必须上北京去了,你把弟兄们照管好,不论时局如何变化,不能让北洋的弟兄们吃亏。”
段祺瑞说:“大帅放心。只要大帅人在,北洋的弟兄就有主心骨,就人心不散。”
袁世凯点头。
此时段祺瑞是北洋第四镇的统制,对袁世凯感恩戴德、忠心无比。当年北洋常备军新建时,出任高级军官必须经过考试,王士祯、冯国璋两员虎将早早就通过考试,当上了协统,可同受袁世凯器重的段祺瑞考来考取就是考不上,袁世凯知道段祺瑞有本事,但又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心中着急,便在成立第三协时,早早将考协统的试题暗里告诉了段祺瑞,段祺瑞这才通过考试,当上了协统。段祺瑞对此事常铭于心,练兵打仗格外卖力,以报答知遇之恩。当然,袁世凯对冯国璋、王士祯,以及后进的曹锟、王英楷等各有笼络之术,在当时的北洋军系中,大家都把袁世凯当衣食父母看待。
四十 归去来兮,且看国士识似大海,笔如巨椽(1)
袁世凯和新上任的直督杨士骧交接了手续,即到北京的军机任上报道。慈禧却又下旨,任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为商部的尚书。袁世凯知道这是慈禧安慰自己,想着如今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便渐渐安下了心来,为慈禧太后的预备立宪出力。
与袁世凯同时调往军机处的还有张之洞。他二人心知肚明这番明升暗降,是慈禧为中央集权所作的安排,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之中,以他二人实力最大,如今免了原职进军机处,一方面剪除了地方上拥疆自雄的倾向,一方面以张、袁二人的才具威望强化朝廷的份量。张袁二人此刻也盼立宪早日成功,入京不久便向慈禧推荐杨度,说他精通宪政,才堪大用,宜入宪政编查馆任职。慈禧立刻准奏,赏杨度为四品京堂,委以编查馆提调之职。袁世凯忙发电给驻日使馆,请其催促杨度速速回国任职,参与立宪。杨度得信豪气满胸,仰天大笑,笑罢,即收拾行装,别了梁启超等人,兴匆匆、高视阔步乘船回国。
杨度回国,先到湖南湘潭自己与熊希龄等合办的华昌公司去看了一遭,问起经营境况,得知资金短缺,杨度就说:“不要发愁,资金由我来解决。”然后飘飘然北上入京。
杨度到了北京,先奔袁世凯的府第锡拉胡同而来。袁世凯满面春风迎了出来,执杨度之手而笑,说:“旷世逸才杨先生来了,立宪之事这可就全靠你了。”说着将杨度迎进客堂。
杨度说:“这是我一直盼望做的事。我会尽我的所能,把事情做好。不过,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要请袁大人帮帮忙。”于是说了华昌公司欠缺流动资金、希望袁世凯以官款协助银帮助的事。
袁世凯爽快地答应了,说:“没问题。这点小事要都办不了,那还不让杨先生你小看我了。”
杨度连忙称谢。这时侍女报说饭菜已经备好,袁世凯即命将饭菜端到会客室。立刻就有五六位下人忙活起来,片刻工夫摆好了桌椅,然后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宽大的八仙桌上海陆横陈、色香俱美。袁世凯吩咐下人:“传克定,克文来拜见杨先生。另外请周老师也来作陪。”
袁克文,袁克定分别是袁世凯的长子和次子,而周老师则是袁世凯的女家庭教师,名叫周道如,因博学有才,颇得袁家的爱戴。袁世凯因杨度是大名鼎鼎的文人,所以请出周老师来陪酒,好让席上的共同语言多一些,以增加宴饮的的气氛。
一小会工夫,袁克定袁克文两兄弟就来了。袁克定的年龄约和杨度相仿,袁克文则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袁世凯向两个儿子喝道:“这位就是我常说的杨度杨先生,快来拜见!”
两兄弟一齐向杨度拱手,说:“见过杨先生。家父常说先生博学多才,我俩只恨不能亲聆先生的教诲,今日可如愿以偿了。”
杨度忙还礼,说:“不敢当,那是大人爱才心切,所以给我脸上贴金,咱们以兄弟相称吧。”
正在和袁氏两兄弟扰攘客气的时候,周道如进来了,她似乎三十岁不到,美貌而文雅,乌黑的头发盘在顶上,给人以高雅、安详的感觉。袁世凯忙将杨度介绍给她,笑着对她说:“我怕我这个粗人招呼不好杨先生,这才请你来相陪。”
周道如对着杨度福了一礼,杨度还礼。周道如微笑着说:“杨先生风神俊朗,确是大师的风范,我听你的大名很久了,可巧在今日见到。”
杨度谦逊说:“我只是浪得了一点虚名,没有干过什么实际事情。”
袁世凯招呼杨度等入席坐定,侍仆们斟上酒来。玻璃杯里绿莹莹的酒色如春叶方绽。袁世凯笑容满面,举杯说道:“此酒是山西有名的竹叶青,味道和一般的酒略有不同。我以酒喻人,用它为杨先生接风。大家共干一杯,贺杨先生得朝廷看重,参与立宪的大事。”
众人齐声附和,站起来与杨度碰杯,然后仰身喝干。
仆役又斟上酒来。杨度举杯站起,环顾席上各人后,把目光对着袁世凯,说:“袁大人在上,杨度能一展所学,为立宪的大业奔走,全赖大人厚爱。杨度仅以此酒,祝大人事业早成,为我神州重开盛世立下不朽的大功。”
袁世凯呵呵笑道:“谢先生吉言。”然后大家干完了第二杯,开始品尝菜肴,袁家的饭菜不用说是极尽精美的,宾主谈笑饮宴,气氛融洽有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敲门进来,很礼貌的向袁世凯报告说:“大人,詹天佑要去张家口一带为京张铁路勘查地形,特来辞行。”
袁世凯站了起来,对杨度说声对不起,就匆匆出去了。
袁世凯一走,他的二儿子袁克文首先活跃起来。这个贵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满脸的书卷气,雅趣非常,更难得的是他对诗词文章,绘画书法,古董的鉴赏等等,无一不懂,无一不精,甚至连唱昆曲也极为内行,他妙语如珠,将席上的气氛弄得热闹起来了,大家都放松开来,言笑不羁,其乐融融,连一向安静恬淡的周道如也笑得花枝乱颤,就吩咐袁克文唱一段昆曲,以娱嘉宾。
袁克文笑着离座,走到离桌五尺许处站定,先来了一个仪态万千的亮相,然后轻移台步,模仿深闺佳人的姿势,左顾右盼绕了一圈,步态固然极端女性化,脸上的表情也惟妙惟肖。周道如就带头鼓起掌来,杨度也笑嘻嘻猛拍两手,只有袁克定很敷衍的拍了几下手,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对袁克定的放浪形骸甚不满意。
四十 归去来兮,且看国士识似大海,笔如巨椽(2)
袁克文又走了一圈台步,就莺莺呖呖的唱了起来,原来唱的是《牡丹亭》中《游园惊梦》一折,他扮演的自然就是千娇百媚的才女杜丽娘了。袁克文曼声细唱,脸上交替变化着惊喜、羞涩、陶醉、怅然各种表情,把一个怀春少女的情怀,模拟得细腻而且逼真。一折唱完,连杨度这平时不好声色的人,也不由对袁老二的多才多艺表示钦佩,因而大鼓其掌。
袁克文受到了鼓舞,欢喜得什么似的,就自告奋勇,还要唱一出拿手的《长生殿》。袁克定却板着脸说:“老二,适可而止,不要再胡闹了。”
袁克文正在兴头上,哪肯听克定的话,执意要唱。杨度与周道如忙劝解兄弟两个,正闹得不可开交,传来“哼”的一声,袁世凯又进来了。
袁克文吐了吐舌头,如兔子一样快,溜回到座位上,装出规规矩矩的样子。袁克定一脸不屑的表情,斜了弟弟一眼,也“哼”了一声。
袁世凯阴沉着脸,瞪着袁克文。袁克文低着头,不敢吭声。袁世凯喝道:“又是你胡闹。站起来!”
袁克文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瞅了杨度与周道如一眼,很尴尬的样子。
周道如忙笑着对袁世凯说:“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克文唱戏可是为了让杨先生高兴,再说,也是我怂恿他唱的。”
杨度也相帮周道如劝袁世凯,说:“二公子多才多艺,诗词书画无所不通,袁大人你应该高兴才对。”
袁世凯摇了摇头,脸色缓和了点,对杨度苦笑一声,说:“让杨先生见笑了。这个老二呀,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知道风花雪月,假名士,真浪子,让我伤透了脑筋。周老师呀,”袁世凯转头对周道如说:“他还算听你的话,你帮我调教调教他,不要让他尽迷恋那些东西。”
周道如却对袁世凯的话很不以为然,一本正经的说:“大人,克文是个真正的才子,过目成诵,又悟性极高,学啥会啥,他的性格也是这一路的。你要让他变成你那样的人,那是难为他了。”
袁世凯连连叹气,说:“这小子半点也不象我,唉,或许你说得对,他就是个浪子的料,但决不能让他太张扬了。”他瞪着袁克文,又喝道:“坐下!好好陪杨先生吃饭,你那些扭扭捏捏的臭戏不许唱了,和杨先生谈诗论文的倒还可以。克定,你也要多和杨先生亲近亲近,学些真正有用的学问。”
袁克定答应了一声“是”,袁世凯很抱歉的对杨度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