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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将尽的某个时候,太阳会变得躲躲藏藏,前一时还是阳光普照,后一刻它就不知躲到哪朵云后头去了。所以那时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一旦阴下来,天空就会像刚抹上了石灰的墙,湿漉漉的苍白,内里隐约泛起浅浅的灰。
这个下午,就是这样一个适合慵懒的春阴天气,俩人躺在床上,程菱薇蜷缩在秦子涧的怀里,窗外,飘着丝丝细雨,原本黯淡的天色,却渐渐亮起来,微风轻轻摇曳着绣了美丽素花边的纯白长窗帘,雨中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世界安宁得像进入了被人遗忘的假期。在这安静的午后,他们出神地望着窗外,朦胧细雨中,不远处是凝了一树的碧烟……
“我这辈子也没这么高兴过。”程菱薇小声说,“咱们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你和我,都不会受那么多苦。”
听了她说这话,秦子涧觉得,有平静而温柔的悲哀袭上自己的胸口。
“我说,你打算一直留在这边么?”程菱薇轻声说。
秦子涧扭头看看她:“怎么了?”
“我是想,你一直在这边陪着我这么闲散,也不太好吧。”
“……”
“王爷还在楚州吧?”程菱薇看着他,“你一点都不担心他么?咱们该回去看看。”
程菱薇这话,说得秦子涧十分惊讶,他承认,他心里确有这样的想法:元晟他们还在楚州作战,可他却陪着程菱薇在这边成日风花雪月,这让秦子涧内心实有不安。但他没法和程菱薇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现在程菱薇却主动提出要回去,秦子涧反而觉得,是自己连累得她回去那边。
“可你回去,不是对你有危险么?”
“暂时回去看看,应该没关系。”程菱薇说,“其实……我有点想回浚州。”
原来如此,秦子涧想。
“咱们回去一趟,去楚州见王爷,去青州见见白迁,再偷偷回浚州看看万花坞……我们偷偷的,不让我爹娘发觉。”她说,“这些看完了,我就回来,你就去楚州协助王爷,得了空,你再回这边来看我。这不是很好么?”
秦子涧心中感慨,他说:“你真的不怕?”
“没关系,那边不是还有白迁在么?”程菱薇笑道,“有事儿就去找他。我也算是他的病人,我要是出事儿了,他能不管?他要是胆敢不管,你就满世界给他贴大字报,告诉大家,毒药神白迁其实是个不负责任的蒙古大夫!”
秦子涧苦笑起来。
“而且我早就想好了,等过去以后,咱们先成亲,这事儿得让王爷知道。”程菱薇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那边的人不是最讲求名分的?你把我给娶过门,咱们就算去白氏山庄,白吉那个变态也不敢再打我的主意。”
秦子涧听见自己的心脏,很大声地跳了一下,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话题,他甚至怀疑,血管里液体剧烈的流动,已经惊动了左邻右舍。
“你真的肯嫁给我?”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程菱薇微笑起来:“其实我早嫁给你了,不过是补上一个仪式咱们得叫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秦子涧几乎无法出声,却只觉得自己的那颗早已苍老的心,又是悲哀,又是快活。
程菱薇温柔地抱住他,她把下巴贴在他的黑发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而且我要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哼哼,往后你去了楚州,我也好和人家吹牛:我家那口子,如今可是在楚州打仗,皇帝都奈何不得他呢!”
秦子涧想笑,但是喉咙却酸楚难当。
“当年那个美美帅帅、名震京师的小秦相公,现在做了我的丈夫,这可是那个被三朝元老杨廷意赞为‘奇男子’的小秦相公,那个匿名考进一甲、要不是被宰相发觉,差点就被圣上点了探花的小秦相公!哎哟,真不得了,我睡着了都要欢喜得醒过来啊。”
这久违的称呼,甫一进入秦子涧的耳朵,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过往的种种一切,此时如滔天洪水,冲破了尘封多年的闸门,汹涌而至。
他的眼眶轰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没人记得他,没有人还记得当年的小秦相公,逝去的早已逝去,活着的,也不复当年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肯再回头看,权当从前那个自己尸骨尽毁、不复存在。
但是现在,竟然有个人记得他的过去,而且仍旧牢牢抓着那一切,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坚定。
原来那个自己没有死去,他依然活着,在面前这女子的心中。
好像完全了解他为什么落泪,程菱薇没有问,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抱紧他,任凭他温热的眼泪,****自己胸前薄薄的春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两百七十六章
四月底就是程菱薇的生日,之前她就有意无意地暗示过秦子涧了,其实程菱薇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但她觉得,不管怎样,秦子涧不能忽略过去,哪怕送一束花都好。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那天一大早,秦子涧就溜出门去了,她打他的电话也不接,程菱薇很气恼,只好拿了他的卡出门去消费。
下午,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却发觉门是开着的。
程菱薇赶紧扔下手里的购物袋,冲进卧室,秦子涧正坐在床上,他的周身,珍珠,翡翠,白玉,祖母绿,缟玛瑙,红蓝宝石,钻石……铺了整整一床!
一床的珠宝,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啊,你回来了。”秦子涧抬起头,微笑看她:“我以为你会晚一点回来……”
“这是什么?!”程菱薇呈痴呆状,慢慢走到床前,伸手抓起一串珍珠,拇指大小的粉色珠粒闪烁着动人光泽,不用细看,她就知道价格不菲。
“那是深海天然珍珠。”秦子涧说:“原来是在一座坟墓里,墓主是清代的贵妇。”
“你还去盗墓了?!”
秦子涧露齿一笑:“直到我告辞时,主人依然表情安详。”
程菱薇目瞪口呆看着满满一床的珠宝:“我的天啊!”
那不仅是珠宝,还有镶着蓝宝石的匕首,黄金加瓷的阿拉伯短刀,精美的牙雕,包着昆虫的琥珀,以及珍贵的瓷器……
“这个。”秦子涧轻轻捧起一只小巧的碗,“这是越窑青釉海棠碗,唐代出品,就这么一个了,真正的价值连城。”
秘色瓷器,在灯光下闪着柔莹的苍绿色光芒。
“可、可你是哪里弄来的?”程菱薇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有些属于死人,有些暂时属于活人,迄今为止,还没谁向我提出抗议。”
“全都是你偷来的?!”
“诀窍就是:权当它们是自己的东西。”
“哦,简直是一座海盗的宝库,基督山伯爵的宝山!天哪!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啊!”程菱薇的口气充满惊叹,但并无责备。
秦子涧很得意地笑起来。
程菱薇脱掉鞋子,她慢慢爬上床来,一件一件地检视着这些宝贝,她捧着它们的手都在发抖。
“说说它们的来历。”她央求道,“说说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原来,在那些不在家的日子里,他就是去偷盗这些珍宝了,程菱薇到现在才知道秦子涧这些日子的神秘行踪。
这一床的宝贝,有的东西来自未曾开掘的古墓,有的东西,则来自当今权贵的家庭,盗墓的经历自然是十分吸引人的,然而秦子涧从活人手中骗取稀世珍宝的故事,同样传奇得像本小说
“这个。”秦子涧捞起一串钻石玫瑰坠饰,大颗钻石璀璨耀眼,“是我从希腊船王的搜藏里偷来的。知道么?这种东西被他那富有的孙女,随手扔在游船的暗格里……”
“天哪,你去了他的游船?!”
“当然是不速之客。”秦子涧微微一笑:“咱家哪有资格去坐他那用鲸鱼****包皮制作的沙发?我易容成了晚宴的女贵宾,被正为她神魂颠倒的一个伯爵带进去的。当然,真正的女贵宾那时正在酒店蒙头大睡。”
“那,这个呢?”程菱薇拿起一串项链,项链上坠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哦,这个啊,其实蓝宝石不易碎,所以没绿宝石值钱,但它是伊沙多拉?邓肯的私人物品……你不是挺喜欢邓肯的么?我看你买了她的传记。”
“天哪!天哪天哪!”
秦子涧笑起来:“我想,它对你而言意义比较重大。”
“当然!当然!”程菱薇激动得两眼烁烁放光,她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可是邓肯的首饰!”
秦子涧点了点头,“她当年把它送给了诗人叶塞宁是我从一个俄罗斯新贵的保险箱里偷来的。”
他说完,又拿起一个黄金项圈:“这是印加帝国末代国王图帕克?阿马鲁的项圈,不过,没人知道真的在这儿。”
“还有这个,”秦子涧举起一个秀美的长颈瓷瓶,“是从南海一号偷来的钧瓷过程不值一提,可我格外喜欢这瓷瓶,因为我母亲的房间里,曾经摆着一个很相似的。”
眼前这些宝贝,全都是秦子涧花费数年时间偷盗诈骗而来的,很明显,他全然是出于个人强烈的兴趣才这么干的面前这人竟热衷偷盗,这真让程菱薇吃惊。
于是那个晚上,秦子涧把每一件宝贝的名称、来历,以及到手过程,全都讲给程菱薇听了,他对此毫无隐瞒,其中有价值连城的,也有并不是特别昂贵、却只因为他喜欢就弄到手的,程菱薇细细听着他的讲述,不时插嘴点评两句,听见手段绝妙的,她会兴奋地鼓掌表扬,听到手段比较笨拙的,她也会取笑两句,让秦子涧惊讶的是,程菱薇对此,具有极准确的判断能力。
“你不去当贼婆,实在太可惜了。”秦子涧叹息道。
程菱薇却嬉笑道:“好呀!往后咱们就当鸳鸯大盗,把这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等到最后一样宝物也讲述完毕,秦子涧就把面前这堆小山一样的东西,往程菱薇面前推了推:“这些,都给你。”
“给我?!”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他说,“这些,就是生日礼物。”
程菱薇捂着胸口,做心脏病发作的样子:“……我真是太有眼光了,竟然嫁给了一个惊天大盗。”
秦子涧笑起来:“你这叫有眼光?若我爹知道如今我干的这些,他一定会把我绑起来,抽马鞭抽到死的。”
他说着,从宝贝里摸出了一个铁如意,只有这个东西,他没有和程菱薇讲述它的来历。
“这个,不是偷来的。”他慢慢说,“是你二叔送给我的。”
程菱薇凑近看了看,才道:“哦,铁如意啊,这玩意儿我头一次见。”
“我爹也有一柄,可惜后来弄丢了。”秦子涧细细抚摸着那铁如意,“如果他还在的话,这一柄我会送给他。”
“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一定会这么想的。”
秦子涧微笑:“一个只会杀人和偷盗的好孩子?”
程菱薇不说话,她低下头,将一串珍珠搁在掌心,光泽可人的珠玉在她淡红色的掌心里,滑来滑去。
“也许你是个坏人,可对他而言,你是个好孩子。”她抬起头来,认真地说,“他一定会这么想的。”
……关上大灯,程菱薇慢慢爬上床来,秦子涧已经倒在枕头上了,他翻了个身,面朝着程菱薇,宝石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芒。
“放哪儿了?”
“在床底下。”程菱薇低声说:“除了易碎的瓷器,其余的我用床单包了个包袱。”
秦子涧望着她,轻轻笑起来。刚才那些宝贝,居然被程菱薇用床单裹着,就这么塞到了床下这的确是她的风格。
她俯下身来,慢慢吻着他,像小孩儿在舔一块蜜糖,黑夜里,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喜欢么?”他轻声问。
“喜欢得要命。”程菱薇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生日礼物了!”
“可惜不能拿出去和人吹牛。”
程菱薇笑道:“这倒是。真可惜了。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生日礼物都能拿出去和人吹牛的。”
“是么?”
“比如说,非常惨的生日礼物。惨得人家一听说就想笑。”
“怎么叫‘非常惨’呢?”秦子涧问。
程菱薇咯咯笑起来:“是我小学同学的生日礼物,那年她爸妈特意给她做了最喜欢吃的卤牛肉,结果材料出了问题,害的她住了三天医院。”
秦子涧笑道:“这不算惨,毕竟是送礼物的人无心之过,我见过更惨的生日礼物。”
程菱薇好奇:“是谁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