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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的话,等他伤好了,我再把族里的长辈都请过来坦述事实,让他们作证,再将他作个处置也罢。”
昨夜里大伙不让他死,是因为此事皇帝还不知情。
他若就这么死了,少不得还得走三司审案章程,如此事情就变麻烦了,到时候还很有可能变得被动。
看着他死固然是解了恨,去告官,让他身败名烈,也会很爽。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终究算不得赢。
且苏家祖上的功荫德行并不能因为他一个苏士斟就全部抹煞。
苏家十几代的传承不易,正因为苏士斟这根藤歪了,作为苏家宗子,他才更应该拔乱反正,将苏家声誉重新树立起来。
或者作为原配苏夫人的林氏的子女出息了,才是对九泉之下的她最实际的安慰。
戚缭缭听到这里也放了心。
她原本还怕他一气之下带着苏慎慈脱离苏家,另立门户。
苏士斟掌家的时候这条路确实可行,可是他既然不在了,如果他还这么做,就有些书生意气。
首先他就是脱离苏家,也并不会使人觉得他多么有骨气,只会让人觉得他没担当。
其次他们若走了,苏家就成了苏慎云他们姐弟的了,争来争去,反倒让姚氏他们那一堆笑到了最后,这岂非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最好的结局是干倒苏士斟,然后苏沛英自己扛起苏家门楣来,树立起新的家风。
姚氏自苏士斟认罪起就已经松绑。
苏沛英临走前下了命令给她,限她三日之内搬出宅子。
宅子是苏家的,她没有份住。
姚氏嚎啕大哭,指天划地咒骂着苏士斟不是人,临到末了还要栽她一个行凶伤人的污名。
走在后头的戚缭缭蹲在她面前,倒是把先前苏士斟掏出来的五百两银票推了给她:“拿去过日子,我作主了。”
姚氏红肿看着她,眼里恨恨的。
戚缭缭道:“这钱不是苏家欠你的,给你只不过是暂且先买你这个行凶伤人的罪名。
“从今以后你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苏慎云他们。
“你要是想要苏慎云姐弟过得好,这事儿真相没有捅出来之前,就先管好你的嘴。”
说完她站起来,走了。
苏慎慈不会在乎这几百两银子,倘若她在乎,那她自己掏腰包也给得起。
姚氏没钱傍身,难免又会有生事的可能。不过是几百两而已,只要她手上没沾林氏的血,那么就打发她去过她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她年纪也不算太大,换个地方再开始,再婚生子,未必不可能。
穷途末路的人,你须得让她有个奔头,才可能安份下来。
姚氏也没那么蠢,到了这份上,会知道怎么才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
苏慎云这一晚上还在梦想着姚氏能将到苏士斟的军,不料天未亮就传来苏士斟遭遇意外的消息。
她趿着鞋子到了前院,看到包括燕棠及戚缭缭在内的满屋子人,顿时吓得连气也不敢喘了,回到房里着人打听来经过,这才真正已吓得半死!
她期望的局势扭转没有来,如今反倒是变天了!
姚氏没有牵制到苏士斟,反让苏沛英一步到位当了家,成了如今苏家说一不二的主人!
她们这到底是给谁做了嫁衣裳?!
她怕得要命,再去打听姚氏。姚氏却只有封信给她,简短地嘱了他们几句好生为人之后就无余话了!
这是连姚氏都死心收手了……
接下来这整日她都皆格外安份自不必说。
大伙在苏家留到近午,帮着苏沛英把大小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才散。
苏士斟杀妻的事到底还未曾公然传开,坊间人只当作不知情,纷纷皆看在兄妹俩的面上前来探望。
苏慎慈好在有这大半年当家管中馈的经验,纵然内心纷乱如麻,当着外人也甚为得体从容。
戚缭缭在苏家用过午饭才走。和邢小薇一道帮着苏慎慈打点了一些琐事。
虽然说真相披露之后又不免使人想起昔年那些苦痛,更让人无法想象林氏死时的气愤绝望。
但是母亡的悲伤已过多年,她和苏慎慈也在这些年的经历里变得敢于面对,因此心伤归心伤,还不至于失了分寸。
苏慎慈还好些,起码还能将悲伤外露,戚缭缭却不能,她只能装成旁观者给出些得体的劝慰。
这也许更为煎熬。
出苏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苏沛英送燕棠出来。
戚缭缭看到燕棠身上的衣裳,方又想起昨夜里还答应跟他去屯营的事。
再看向他,想跟他打声招呼,他却已经先走了,便也只好跟着出门。
燕棠距她不过四五步,明知道她就在后头他也脚步未停。
戚缭缭知他故意的,眼下却也没有心情去哄他。
她准备先回去,改天找个时间再跟他说话。
刚刚拐上通往戚家的岔路,他却在身后喊:“上哪儿去?”
戚缭缭停住,扭头道:“回家呀!”
燕棠沉着气,板脸瞪她:“回什么家?害我一夜没睡,饭都没吃好!”
戚缭缭微愕,随即走回来,笑眯眯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请吃饭?”
燕棠拂拂袖子,负手在身后:“看着办呗。”
第284章 我们阿棠
“那吃什么?”戚缭缭向来就是个爽快人。
难得他镇北王陪着唱了这一夜戏,也算是间接地替前世的她报了这仇,她犒劳犒劳他也是应该的。
燕棠扭头往坊外走:“面。”
……半刻钟之后戚缭缭就惊愣地跟他坐在了坊门口的小面馆里。
面馆还是那家面馆,东家也还是那个东家,甚至连当初被某人嫌弃过的桌子板凳什么的也还是原来的,只是面前坐着的这位爷却不是当初因为她请吃面而满肚子怨气的那副神情了。
“先来两碗羊杂汤,再来碗羊蹄子面,一碗烧肉面,一盘酱羊肚。”燕棠娴熟地跟伙计点单,还神色自若地交代:“烧肉面不要葱花,少放汤。”
那伙计却也神色淡然,跟这位素来位高权重且严肃正经的镇北王交谈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么畏畏缩缩。
戚缭缭等他们完事,终于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会这么熟?”
“来的多了自然就熟。”燕棠递了双筷子给她,又蓦地收回来:“再叫我王爷你就看着我吃!”
戚缭缭刚才也只是一时顺嘴,闻言就从善如流:“阿棠说的是,我们阿棠真是越发接地气了。”
说着她又抬头:“不过你什么时候来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燕棠觉得这问题问得毫无价值,难不成他出来吃个面还得跟她禀报不成?
虽然他确实是故意一个人来的。
他面无表情喝了口滚热的羊杂汤,且还跟别的老面客一样抬起一只脚,豪放地支在了旁边板凳的矮杠上,透着那么一股子市井老百姓的惬意。
毫不吹牛的说,他已经把这里所有口味的面都吃过一遍,而且连他们的羊杂汤究竟该配成什么比例他都能得出结论来了。
起初觉得确实一般般,后来又觉得确实还可以,再吃了几次,好像也有点喜欢上了,就是这么简单。
戚缭缭看了他一会儿,端着汤碗从他对面挪到了他左首坐着,又道:“穿得这么好看,本来是准备要跟我出门的吧?昨儿事情来得急,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
“这样好了,今儿这顿我请,你想加十份臊子都成。回头我再陪你去屯营,看星星看月亮。”
燕棠横眼扫她:“还带谁?”
戚缭缭托腮望着他笑:“当然就咱们俩。”
燕棠拿起筷头,轻戳戳她的发帘,满意了。
……
苏家这边诸事办妥已到了晌午。
苏慎慈一夜未睡,到此刻也不觉多么困乏。
她不像戚缭缭那样冷静,凡事有条有理,苏士斟在坦陈如何杀害林氏时她还是很愤怒的。
林氏死时她还很小,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要说感情多么深厚,自然牵强。
但那终归是她的生母,且当她知道林氏是为着他们兄妹考虑而招来的杀身之祸的时候,遗憾、伤感和愧疚交织的心情就很难让人承受其重了。
邢炙来找苏沛英,跨进院子就一眼就见到她在廊下出神,想了想就走过来:“真相固然让人难受,也不要太纠结。
“俗话说不破不立,从今往后,事情必然都是会往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你应该为替你母亲报仇了而高兴振作才是。”
苏慎慈吸气微笑。
邢炙再笑了下,转头去找沛英了。
苏士斟出事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皇帝正与萧珩在下棋。
“怎么搞的?”很显然皇帝对这消息也是意外,听完太监禀报后他拈着棋子好一会儿才落下来。
对面的萧珩也把正打算喝的一杯茶给捧到了手上。
太监把听来的消息说完,就道:“苏沛英代其递了折子上来,说是明日进宫求见圣上。”
皇帝听完摆了摆手,凝眉道:“这个苏士斟!哪还有点什么苏家的风骨?!”
说完又望着萧珩:“苏家是朝上的老辈了,你明儿代朕去看看。”
萧珩领旨。
戚缭缭一碗面下肚,心情好了很多。
燕棠下午要去屯营,须得回去补觉,戚缭缭也是整个晚上没睡,家里八成也是盼着她赶紧回去了,因此回到坊就散了,看星星月亮的事情暂且挪到改天。
……这一夜苏家四个人都过得并不安生。
苏沛英房里的灯亮到黎明,苏慎慈虽是熄灯早,却是躺在床上未能合眼。
苏慎云更是不消说,整日间那张脸就没有浮现过血色。
苏沛阳苏沛容兄弟始终被瞒在鼓里,对此反应倒还好。
但是她知道苏沛英迟早是会告诉给他们的,他怎么可能会容许他们姐弟日后还有机会利用这件事情再作祟呢?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路,她曾想过自己最无能为力的处境就是连苏士斟也败在他们兄妹手下,而这一日居然来得这样快!令她简直措手不及!
往后她该怎么办?
从如今开始,她就彻彻底底地需要仰他们兄妹鼻息过活了!
他们让她活,她要死也不容易,想让她死,她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能活。
更别说如今苏沛英脱离了苏士斟掌控,必定很快就将谈婚论嫁,介时不久又要有少奶奶进门,这于她而言则又多出一座大山来!她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苏慎慈一定会整死她的!看看姚氏的下场就知道了!
她越想越睡不着,整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睁眼到了天亮。
苏慎慈又哪里有那个闲心来惦记她?
苏沛英因为近日总有苏士斟的同僚登门拜访,又有之前有意向与苏家通婚的人家,如今听说他伤势颇重,便不知还能不能继续。
也不断地派着人上门打听,因此跟衙门告了半个月的假,索性迟些把苏慎慈的及笄礼一并办了再说。
兄妹俩刚用过早饭,苏沛英正待进宫,前面就来人说萧珩奉旨来了。
连忙迎出去,萧珩就边走边问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苏沛英只得先简略地说了两句,然后将人迎进了正院。
苏慎云恰与苏慎慈在旁侍奉汤药,苏慎慈提防有人做手脚,致死苏士斟,因此早着了得用的人日夜严加把守。
就是苏慎云他们几个要奉孝,她也亲自从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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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铁了心了
萧珩一进来,苏慎云下意识就要退到屏风后回避,但见苏慎慈大大方方立着不动,便就也留了下来。
“太医怎么说?”萧珩近前看了看昏迷中的苏士斟,凝眉问。
“几个大夫都看过,说是伤口不恶化便无大碍,这几日须得好生观察。”苏沛英说。
萧珩负手,凝眉盯着床上看了眼,又挪眼去看床下的苏慎慈和苏慎云,只见二人均有些神色不济,就连苏沛英也如是,知道是劳了神,便就出了门来。
他在屋里的时候苏慎云都不大敢抬头,只觉得即便是眼下这样的当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当口,也仍然被视线所及的那袭蟒袍拢住了心神,变得呼吸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直至他走后她抬眼觑了下,见到他身为皇子自带着的从容洒脱的侧影离去,她被手抓着也似的那颗心才又砰地松开,原地跳了跳,平复下来。
苏慎慈望着呆愣愣的她:“回房去吧,用不着你了。”
她慌忙放了碗勺,退了出来。
退到廊下又下意识回头看一眼,生怕苏慎慈还在后头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