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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不能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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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隽也看见了他,不敢装作看不见,随即迎上来几步:“王爷。”

    燕棠点点头:“才放学呢?”

    说完就要走,目光一垂,忽然又看到他手上的食篮,便问道:“这是什么?”

    黄隽哪敢瞒他?忙道:“戚姑娘体恤下官,带了些吃的过来。下官不敢推辞,只好生受了。”

    燕棠目光微顿,盯着他眉眼看起来。

    黄隽又觉前额冒汗,连吹来的风都不能解热了。

    燕棠伸手揭开篮盖看了看,又看了看他。

    “王爷……”

    黄隽咽了口唾液。他又做错了什么?

    燕棠盯着他看了足有半晌,才又慢吞吞把盖子盖上:“天色不早,黄大人早些回家吧。”

    说完掉转了头,漫步出了承天门。

    提前到达的戚缭缭已经在燕湳他们几个簇拥下,在河堤上围着小红马转来转去了。

    戚缭缭说:“不知道乌剌人进贡的马什么样?有没有汗血马?”

    程敏之说:“不管有没有汗血马,他们带入关的马总归得是强的,否则怎么好赚我大殷的货物?”

    邢烁拍响了胸脯:“回头哥几个帮你去打听打听!有的话想办法给弄一匹来。

    “这小破马给小厮们骑还差不多,你骑这样的哪合适!”

    “小破马”甩了下尾巴。

    燕湳正要说话,扭头一见燕棠阴着脸正站在不远处,连忙肃正身姿喊了声“哥”!

    几个人齐刷刷回头。

    燕棠凝眉扫视着他们,最后看向戚缭缭:“你是来骑马的还是来消遣的?”

    哥们姐们几个面面相觑。

    “把他们都带出河堤去!”

    没等戚缭缭回应,燕棠已不假辞色地吩咐侍卫:“收工之前,不许他们过来!”

    燕湳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反驳的勇气?俱都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卫走了。

    戚缭缭对燕棠的冷口冷面完全不意外。

    这家伙哪天要是突然对她好言好语起来,一定是江河水倒流了。

    “能上马吗?”

    燕棠望着侍卫自远处牵来的大马,眼角溜都没溜她,只漠然地丢出这么一句。

    戚缭缭并没有独自上过马,只依稀记得前身留下的那些不多的记忆。

    但看他这样子也是不打算帮她,便自行试了几次,然后在翠翘帮助下爬上了马背,不过已经是累得长吐了一口气。

    “好了!”她死命地抓紧着缰绳,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马脖子。

    燕棠微微叉开两条大长腿立在马下,横眼冷睨了她的动作两眼,接而道:“这几日先沿着河岸遛着。先学会上下马和掌握马缰再说。”

    说完他伸手牵了自己的马,以缓慢的速度示范着上了马背。

第087章 我要喝水

    程敏之他们也不敢走远,就近找了个小茶馆坐下来等候。

    远远地望见燕棠教着戚缭缭上下马的基本动作,全程一个多余的手势和表情都没有,也是服了。

    “你确定你哥不是打小皈依了佛门,眼下只不过是带发在红尘里修行?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答应教缭缭的,又摆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还不如咱们上去教呢!”

    “就是!不愿意就别答应呗!缭缭对着他这脸得多难受!”邢烁也说。

    燕湳对于摊上这么个浑身槽点的哥哥,而需要经常遭受他们的荼毒也感到十分无奈。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啊,昨天我追问了他很久,问他为什么会答应教缭缭,他就是不鸟我。

    “如今看起来,也许他是为了之前我帮缭缭打荣望的事在挟私报复吧?”

    邢烁与程敏之同时看过来。

    他连忙又摆手道:“其实他也没这么坏,我就瞎猜的。过了这茬儿他肯定就没事儿了!”

    戚缭缭对燕棠的安排没有意见,她学东西的时候向来认真。

    眼下他在她眼里就是个教骑马的师父而已,不存在什么美色惑人,所以也不存在斗嘴。

    哪怕燕棠不说话,她也会仔细地观察他如何操作,当然这样的机会不多。

    因为绷着颗心生怕掉下地的她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身下的马上,就怕它一个不乐意把她给甩下来。

    承天门往西这边渐渐人少,刚过立夏,下晌阳光虽还有些烈,但河岸清风徐徐,倒也不算难受。

    再加杨柳正青,伴着偶见的桃花杏花,吹得人心情也松快起来。

    燕棠带着她慢慢遛了有一两里路,见她已经有些微喘,便勒了马,示意在前面桥头处停下歇歇。

    戚缭缭下了马便顺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燕棠看了眼这么不讲究的她,默不作声地拴了马,然后在十步外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壶,喝了两口。

    戚缭缭这才想起来没带水……

    这大下晌的,跑了这么久不喝水哪成?

    可翠翘没跟来,程敏之他们又被他给赶走了,她哪里有水喝?

    他居然阴险地提都不提醒她!

    扭头斜睨了他一眼,她忽然起身拂了拂裙摆,走过去挨着他坐在了石头上。

    燕棠垂眼睨她,撑膝准备站起来,不提防戚缭缭扯住了他腰带,站到半路就动不了了!

    “放手!”

    “我口渴!”

    戚缭缭厚颜无耻地盯着他手里的水壶。

    燕棠无语地看了眼前方侍卫,然后扒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这水是我喝过的,你要喝另外找去!”

    “我是有病在身的人,你要是渴坏了我是要负责任的。”

    “你有病还来学什么骑马?”

    燕棠撇下她,自顾自沿着水岸往前漫步。“我不收你半分钱教你骑马,难道还要反过来管你的吃喝吗?”

    戚缭缭跟上去:“有病能骑马,但不能渴着饿着!骑马犯病那是我的事,要是让我渴出毛病来,就是你的责任!

    “你想收钱可以跟我直说。你老人家提醒我一句带点水在身上,我也不至于没准备。怎么就扯上让你管吃喝了?”

    燕棠在一棵挡住了去路的歪脖柳树下停住,然后扭转身来睨着她。

    戚缭缭耸肩摊手,没打算放弃。

    清风撩起她柔顺的额发,使她耳鬓两侧看起来毛绒绒的。

    燕棠凝眉收回目光,望着桥那边,继续仰脖喝水:“你昨日找孙彭有什么事?”

    戚缭缭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很显然她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看到她去找孙彭。

    这个却没有办法跟他说明。

    她决定打太极:“你觉得呢?”

    燕棠没说话,看着浮游在水面上的几条柳枝。

    之前的十几年他们虽然一直都是邻居,但她戚缭缭在他眼里不过与程家姐妹杜家姐妹一般,令他认真回想都可能记不太清楚具体长什么模样的存在。

    而自从这连串的事情发生,她虽然还是那么恶劣,但新的记忆逐渐已经把原先那层淡薄的记忆给覆盖了。

    这令他觉得她像是个陌生人,一个……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熟悉的陌生人。

    那抹熟悉,是他也无法形容的感觉。

    是她在他公事房里劝他放松对燕湳管制时的认真,是在对伤害苏家兄妹的苏慎云进行打击时的冷冽。

    也是在偶尔似笑非笑看着他时藏在目光深处的一丝隐约的感怀。

    然而,说她戚缭缭会感怀,这本身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出身在锦绣堆里,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哪里有事情值得她感怀?

    远的不说,近几年有关于她的传闻,不是成天跟燕湳程敏之他们吃喝玩乐打马游街,便是如何被戚家上下宠上天。

    所以,偶尔浮上心头的那抹熟悉感,最终又还是在这些事实面前变得荡然无存。

    他所熟悉的人,从来不包括她这样蜜罐子里长大的二世祖。

    孙彭是个太监,但也是个十分养眼的太监。

    堂堂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在当今的朝堂上可能不如某些朝代扎眼,但也不是非常人物。

    她去撩他,不排除她那臭毛病作祟,即便他是太监,也不影响她离经叛道。

    所以她就是个行事极其乖张荒诞的人,而这样的人行事,哪里有什么既定的准则可言。

    想到这里,他垂首又喝了两口水,然后一言不发越过她折上了来路。

    戚缭缭眼巴巴等他的水喝,没想到等了半天他竟要掉头走人!

    不由追过去揪住了他的袖子:“耍我?”

    燕棠沉了脸:“放开!”

    戚缭缭愈发将他胳膊掐紧些,一面呲牙:“不给我水我就扯你的衣服!

    “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走过路过的人还是有的,想不想让我给大伙都看看你镇北王那鼓胀的胸肌?”

    “戚缭缭!”

    戚缭缭趁他没留神,一把就把水壶给抢了过来。

    先倒出点水来把壶口冲了冲,才对嘴猛喝了两口,然后抹着嘴角冲他笑道:“不就几口水嘛,至于那么小气?

    “明儿我多带点,还给你!”

    燕棠简直无语。

第088章 你生气吗?

    他手搭在歪脖子柳树上,支着身子望着水面。

    水面铺了薄薄一层柳絮,像是染了尘的镜子。

    两只燕子从隔壁桃树上追逐下来,轻快活泼,留下一路碎语呢喃。

    戚缭缭喝饱水,畅快地坐在树墩上抬眼望着他背影,然后从燕子呢喃的间隙里吐出声来:“想什么呢?”

    他略略回头,迎目对上的是她惯常的浑然无所谓的笑脸。

    默了下,他说道:“戚缭缭,你从来不会生气的吗?”

    他忽然想起来,无论他怎么骂她数落她,她竟然从来没有生过气。

    就算是上次在他公事房里,他话说的那样重,她也没有一点恼怒的样子。

    对一个被家里纵到无法无天的人来说,这实在不合情理。

    戚缭缭轻抚着足畔草丛,笑了下:“那得看是什么事。”

    折了根草尖在手里,又道:“如果是杜若兰之流,那她们就算没惹我我瞅着也有三分气,总想找点什么由头让她们不痛快。”

    燕棠眉头拧了拧。“我说的是若别人指责你,你不会生气吗?”

    戚缭缭噗哧笑起来:“你怎么不干脆问我会不会生你的气?”

    燕棠脸色泛阴,转开头去又看向水面。

    戚缭缭把弄着手里的水壶,笑容变得有些绵长。

    庆熹十九年正月,镇北王兼定国大将军燕棠的棺椁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运进京师了。

    她是半夜得到的消息。

    素日璀璨的屋里,此刻只有绿痕举起的烛光以及紫铜薰笼里映开的暗淡的火光。

    窗外是还有残雪,可分明添足了炭,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包裹了人的四肢与躯干。

    “听说身上中了十来枝驽箭,也有不少刀伤,随行的军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伤口复原装殓。

    “被王爷舍命救下的那支骑兵团是披着孝护送棺椁回来的。

    “皇上率领太子亲自去城门迎接,听说叶太妃已经晕过去多次……”

    绿痕的手在抖,抖出了一屋子破碎的光影。

    她静坐了半晌然后也换上素衣出了门,直接回的泰康坊。

    如今气派又奢华的王府,那一夜像是天空重新降了雪,将它里外都裹得素白。

    棺椁停在西南角的灵堂里,棺盖开了,容亲人们道别。

    各府的人都来了,她没有上去。

    站在人群里,听周边杂乱地述说着他在沙场的英勇,卓越的谋略,还有出征之前对友人们的允诺。

    ——命运最扎心的反转,莫过于那些刚刚才许过,却已永远也实现不了的诺言。

    他人眼里的燕棠如此出色,而她从始至终没有对他产生过非份之想。

    六岁的时候她跟着哥哥自外祖家回来,常常坐在坊间大槐树下,孤独地看着苏慎云快活地跟着坊间孩子们一道玩耍,或者透过坊间门看很远地方的高山与尖塔,还有天上的浮云。

    他已比她高出许多,某天忽然像一棵挺拔的树一样站在她面前,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也常常喜欢坐在这里看那座山。”

    他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同望着远处的高山幽幽地说:“山上只有一座塔,它应该也是很孤单的吧。”

    她听不懂他说什么,塔又不是人,怎么会感觉到孤单呢?但终于有人肯坐下来跟她说话,她觉得很好。

    “那现在你和我就是两个人了,我们俩作伴,就不孤单了。”

    她高兴中又带着点期翼地说。

    她知道他是隔壁王府的小王爷,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都是无聊到需要坐在这里望天的闲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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