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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人在我面前轻语,说着些让人羞恼的话儿:“待你及笄。”
那一个人巧妙地承了我的话语,眼眸如水,深深如波,嘴角上扬道:“把‘太后’的‘太’字去了,岂不更妙?”
那一个人指着我的心口说:“万水千山走遍,此心归处,便是吾乡。”
那一个人握着我的双手,却愈发得清冷,黯然道:“夫人,你可是在怪我?”
那一个人走近我的身侧,靠近我的耳畔,气息喷薄在我的面上:“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说呢?”
冬日里夜相思,风吹帘动,我错觉是所欢来。
而我那灼灼的相思,一夜不眠,梅花发枝,忽到床前疑是君。
看来,我是有些混沌了。
原先人们都劝我说他可能还在这人世之间,我那时却偏偏不信;而今人都不再抱有一丝丝的希冀,我却还想继续肖想着等着。这算不算是所谓的求异心理?而我不再年轻如桃李年华,却像是个金钗之龄的孩童一般。为什么要这般执迷?
可是谁知会不会有这么一个春日,能够使那枯朽难捱的木,重新生芽抽枝,等来另一个春天呢?
雅瑨的和谈终于是结束了,两国约定止战百年,开始了互通有无,百年之后,我不在这尘世之间,那些雅瑨的纷纷扰扰也便与我无关了。所以,我的心口也是落下了一块石头,一切都在渐渐地转变,国事如此,那么其他则更应该如此了。
四月初,海棠红遍复含绿雨。
满山间的枝头新绿一重重,而那小蕾深藏,数点红。远远望去,似是粉色的朝霞,漫山遍野。
我穿过杳杳的人儿,越过小小的浮桥,走到了丰州城里那种满海棠的新开酒家,心中有过一阵惊异。望着外头的重重海棠,我在等着那么一个的人,等着他来履约。
楠木为匾,青木为桌。小楼里的帘子都是水蓝、青绿的幕。望向窗外能看见满山的海棠,东风袅袅,轻抚花蕊,花枝微颤,像极了羞赧的少女。
抬头望向店里的酒,唯有一种。却让我有一丝怔忪。
往事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反反复复起起伏伏,待到浪尽潮歇。
坐着,尝一杯这里唯一的酒。酒意绵绵,如清风如皓月味淡而隽永。一口入喉,沁入心扉,却不知心有几万重。
我回想了当初在梧山我初尝此酒时,那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念着“摽有梅”的诗句,说一些没羞的话,“我这梅子熟了,要尝尝么?”然后他就伸手兀自来尝了一下这颗青梅。我自觉此句有歧义,但却仍就放纵了自己一下,甘愿做一会待采摘的梅子。
后来几夜我诗兴大发,口占了一首算不得粗鄙的诗,“梅影漏寒月,初雪凉玉泉。薄酒清且浅,”却被人三俗地填上了最后一句,至此,诗意大败。
“松糕糯又粘。”
竟不知我是将此诗念出了口,而最后的一句,却不是由我唇所出。
轻叩桌面,玉指秀颀,“这位姑娘,这里可有人坐?”来人笑意浅浅,墨发如夜,纵便是瘦削了几分,那一身的绸衫,还如当年水色勾勒碧池,仰视山巅,肃何芊芊。
我抿唇清笑,“难道我非人哉?”环顾四处,“此间多有空桌,为何公子执意坐此?”
“食色性也,姑娘你秀色可餐。”
我被他一语呛住喉咙,生生地说不出话来。
竟是还同往日一般,这样不着边际。
山上都便是海棠,灼灼其华,然而在这酒家之中,我未见子都,乃见一狂且之人。我不见子充,却见一狡黠男子。
他却自顾自地坐下,懒散散地夺过我手中酒,一派的丰神毓秀,“此酒可不是这般喝的,姑娘莫要浪费了佳酿。”便啜饮一口,展眉疏淡一笑,仿佛夙日复苏。
“那又该如何?”我微微挑眉,“如同你一般?”复又倒了一杯,喝下。
一杯一言,一笑一抿。日暮熔金,海棠初暖。
满山的海棠同这昏暖的朝霞一同渲染出一副如画的好景,让我醉在这酒这画这人里。
我喝下最后一滴酒,对着面前幽黑的明眸,回味着清冽的甘醇说:“今日畅饮至厮,天色渐暗,该是我归家了。”
他眼睫顺垂,不言,在听闻我这话之后,酒渍微微洒出,落在他的衣襟之上,略略有些失神。
“还是别再喝这么多酒。”我见他如此,笑了笑,转而问,“此酒虽叫了‘青梅’,为何也不见一颗青梅?”
“青梅酒、青梅酒,非为梅子酿成的酒。”他抬眼望向站起的我,视线凝在我的脸上,眼色深如潭,半晌,轻启唇道,“若得有青梅煮酒,我自当求一生宿醉。”
一生宿醉。
字字珠玑,敲入我的心扉。
轻轻一笑,我转眼去看那漫天的海棠之色。
“海棠吐蕊,开得正好,你说呢夫君?”
海棠虽为满目,吾唯得有狂且一人。
第65节:第65章 【65】广寒香一点?云启
秋风飒沓,寒鸦栖复惊。
宫门始终是冷的,无论燃了多少沉香碎屑。
那人坐在一方龙椅之上,淄色锦衣,手执朱毫笔,眼底是淡淡的倦意。
抬首望向来人,脚步轻轻,端庄如伊,可却不是她。
“皇上。”
李双一句细语,如淡淡的秋思,并未与这三分寒意有什么大的作用,倒是更添几分清冷。
李双如今也快到桃李之年了,而云启终于及了冠。
当年的帝师大人与孝英德太后好似翻过去的书页,再不被人提及,只是叫一些难以搁浅的人儿伤一伤怀罢了。
而最最不应该有这般的悲秋之情的人,偏偏就遂了这么一个说法。
算一算两年过去,李双已经从那贵人升到了贵妃。
大瑨的后宫仍旧空虚,即便朝政上都是云启自己的人儿,也少不了对此事担忧上奏的。毕竟,一国以皇胄为本。瑨朝的天子自古以来子嗣都不旺,而云启至今还没再纳其他的妃子,也没有皇子诞下。
然而,君主是不可诋毁的,红颜是一切的罪祸之源。所以李双便担下了所有的责骂。一时间有羡慕有嫉妒,有人说她是妒妇,有人说她骄纵,有人说她犯了七出之罪,有人说她是误国
云启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李双也都一一承受了下来。
在这宫里,无人相助。
她没有谁人可以依靠。所谓的兄长,犯了弑君之过,如今已经不在元京,生死未卜。所谓的夫君,却是一国之主。心怀之大,却独独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臣子的非议侧目,宫人的心知肚明都是逐渐在她心头加高的槛,终有一日,她将会跨不出那由槛而成的心墙。
“贵妃莫等朕了,朕今日还要将这些奏折批了。”云启眼中还未来得及掩去那失望之色,却被李双全数看在了眼底。
“皇上一心系民,是我朝之大幸,可也不要因此而伤了身体。”她心口一滞,却是再寻常不过的滋味了,久而久之便会麻木,也就同着寻常一般,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谨遵自己的本分。
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这太过简单的道理,却是大家心底都清楚的,但到了李双的身上,一切又都化为寂寥,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
企图求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争强好胜,巧取豪夺的女子了。韶华可以打磨尽一切。
即便是精卫也有精疲力竭的一天,又何况是人呢,也终究是会累的。
“贵妃有心了。”他从不在人后唤她的名,若是只有他们二人在,便只有这般生疏的语气称呼。
皇上。
贵妃。
她没有这个气力与权力叫他的名,或是简简单单一个寻常的“夫君”也不可。他亦是没有心回她一句。
许是年少无知,当年对那个木姓的女子过多的眷恋许是发自一种渴求感,那不是真正的情。但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淡去,毕竟这般的挂念已经有了十余年,不是说清就能清的。
然而彼此都不懂,便依旧保留着那份恋恋不舍。看到他人也依旧会神伤,才会伤人自伤。
李双将端在手上的盅放在一旁,舀了一碗桂花羹,对云启说:“这几日桂花开得正好,听闻皇上您最爱吃桂花羹,臣妾便向嬷嬷讨教了一番,做成了这羹还希望皇上能尝一尝臣妾的手艺。”
袁云启望向窗外金色、黄色点点的桂与那淅淅沥沥的雨碾成尘土,清香随着寒风冷入衣襟,云启看了一眼玉瓷碗中的桂花羹,色如金波,星星碎瓣,在一双素白的柔荑下,显得格外妖娆。
云启不知自己竟是在此起了这般心思,待到自己缓过神来的时候,竟是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相触,云启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凉意。猛地一怔忪,二人皆不知所措。
李双略略地失神片刻,兀的收回了手。
云启望着空落落的手心,轻轻一撇嘴,一手执起汤匙,眼角轻绽,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看不通透的少年天子模样。
“怎么,爱妃竟是怕了朕?”
也不知为何,云启竟是会出声戏弄。许是见李双这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不曾见过,这才引起了他的之心。
“臣、臣妾不敢。”话一出,李双便是知晓自己说错了。十多年来的平静无澜竟是被一颗云化的雨滴,打破了如昔。
“哦,何来‘不敢’之说?”云启却是也没生出恼意。
这下却叫了李双说不出什么周全的话来了。若是说,为人妻子本分,应当如何如何,会让她腆着脸儿,今后再不敢面对袁云启了。若是说,君君臣臣,又将二人的身份搁远了,以后想要再起亲近之意就怕是过不了这个疙瘩。
李双不再说什么,她是聪慧的,只是望着云启的那徐徐落下的幽深眸光,忽地搭上他空了的双手,云启心中微微一澜,竟是对上了她的眼。李双一横了心,以此来证明她并不是不敢。
喉咙如烈翻滚着,半晌,尬尬开口说:“嘉安二十八年。”
云启抬眉,略有所思。
许是自己的无心之举,却对他人造成深深印象。人与人之间,倒是不同,你放在心里的,却是我早已忘怀的了。
嘉安二十八年。
袁云启还只有十岁,木及瑛十四,夙昧十七。
整日缠着木及瑛要去坊间斗上一回蛐蛐,终于是在某空闲了下来的日子里偷偷地溜出了宫去。当然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自个儿瞒住了夙昧的。
夙昧那时深得皇帝老儿的厚爱,谁都不偏颇,便若是知道了溜出宫门这等子大事,定会在无意之间透露出去惹得姑娘小子一顿挨骂,他自个就在那儿幸灾乐祸,真真是叫人讨厌地紧。
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那么奇异的嗜好,看着某些姑娘那种愤懑的眼神心里扭曲得慌,便会从嘴角处生出那么一丝半抹的莫名笑意。
当然,若是三人一起同流合污时,他便不会拆穿木及瑛与袁云启这二人的小把戏。可是关键是那二人可摸不准夙昧此人的心思,便也吃不准究竟要不要唤他一同去,就怕到时候一同去了后,他又在以后打击报复,就终是最后还是自动刻意忽略了那个姓夙的人儿。
有些跑题不说,此事的主角还是那两个在上头出现的小娃儿,可不是后两者。
小双儿的爹爹是李准,那时还是元京里头的大理寺中的小小一主簿,可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在后来的五年之内大起大落,三年内位至大理寺卿、翰林学士,但在最后二年急流勇退,便辞官不理政事。
这一个奇怪的妙人儿的幺女自然也是不同寻常的。可从小就乖巧懂事的李双,也有那么一回两回耍性子的时候。这不,恰巧就遇上了那个早熟的小龙子。
木及瑛熟门熟路地引着袁云启来到一方小茶室,茶室分成内外两层,里头是斗蛐蛐的场所。来时的云启不小心被一小僮给撞了个满怀,他没在意地整了整衣襟,便随着木及瑛到了内处。
一个多时辰过去,二人斗得正欢,赢了好些局便要回宫了,让对方的人儿好生地不爽快,看着这俩小孩便嚷嚷着耍赖,想着什么以大欺小。
当然,云启与木及瑛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商量了片刻。本是木及瑛自动请缨让云启脱身,但是袁云启本着自己算上个男子汉,便不想让女子受了委屈。所以最终还是以殿下的诰命令木及瑛去请救援。
而今云启只是在外没有他人相伴,因此,凭着武力和闹腾也便只有暂时认输的地步。正在双方争执不下,木及瑛乘乱溜走去求助夙某人时,隔间突然传出了一稚女的声音,冷静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