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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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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作揖道:“多谢世子殿下良言,非是我妄想左右逢源,奈何中山王有请,我能推辞否?”

慕容令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一句而已,我也知陈洗马苦衷,哈哈,陈洗马这就随我去见太宰,太宰今日开始服散,有事要向陈洗马请教。”

第五卷 假谲 第四十二章 苍蝇显神

燕太宰、大司马、太原王慕容恪在王府明堂接见陈操之。在座的有咨议参军韩桓、秘书监聂熊,还有燕国医署的两位医官,韩桓、聂熊二人是准备与陈操之论国运五行的,而那两位医官则是要向陈操之探讨太原王的病情和五石散的功效——

见礼,入座,慕容恪问:“陈洗马畋猎归来,颇安乐否?”

这简直是司马昭戏谑刘禅嘛,陈操之正色道:“思乡不寐,忧心耿耿,何得安乐!”

慕容恪一笑,岔开话题道:“前蒙惠赠五石散良方,我欲饵食之,但医署的医官尚有疑问,要向陈洗马请教——”

左首那个蓄有美髯的医官朝陈操之一拱手,说道:“请问陈洗马,五石散虽云良方,但汉魏以来多有因服散而致重病者,卧雪哀号,痛楚不胜,诚触目惊心也,太原王翼赞王室、国之柱石。若一旦服药致病,我等死何足惜!”

陈操之心道:“服散又不会当场就让慕容恪一命呜呼,半年后病情转恶,那时就看汝等的医术了。”说道:“五石散流传甚广,在下只是略加改良而已,去礜石,代之以石硫磺,比之原方更为稳妥,然俗语云‘是药三分毒’,若服药不当,致病又何足怪,非惟五石散,他药亦然——服散,须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唯一例外者,酒也,酒必须饮酒,否则,后患无穷,太宰若依此法服散,不出旬日,当见功效。”心道:“五石散的壮阳效果是很明显的,慕容恪四十出头,对这方面自然是极看重的,服散则劲,不服则痿。能不服乎?”

另一位医生提出疑义:“敢问陈洗马,五石散主治伤寒,但太宰之疾并非伤寒,若不问病情,一味服散,可乎?”这是对城中传言江东陈洗马以一剂五石散包治百病之说表示怀疑。

陈操之问:“汝二人以为太宰所患是何疾病?”

那两个官对视一眼,美髯者道:“疑是消渴之疾。”

陈操之含笑道:“只是疑似吗,如此治病,岂非误人!”

两位医官面皮紫涨,却又不敢发作,只是道:“愿闻陈洗马高见。”

陈操之道:“此经络之疾也,看似与消渴同,其实大异,消渴乃阴津亏耗,燥热偏盛,而太宰颇畏寒,夜寐心惊,实非消渴,若按消渴治,难有疗效——”

慕容恪微微点头,认可陈操之所言。

陈操之侃侃道:“《神农四经》有云‘上药令人安身延命。升为天神,中药养性,下药除病,五石散介于中、下之间,既可养性,也能冶病,何晏曾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太宰之病,在于操劳过度,劳心伤肾,以至于此,服散又须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必能益寿延年。”

陈操之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两位医官只有拜服。

慕容恪道:“既如此,本王今日就试服此五石散。”

侍者捧上一个玉钵,内有丸散数十枚,皆是精心炼制好的五石散丸子,慕容恪就于座上取温酒服了十余枚五石散丸,初无他异,一刻时后,渐觉热发,精神亦振,便与陈操之、韩桓、聂熊三人谈论天道五行,慕容恪自觉神思飞跃,颇多妙想,典故信手拈来。至此方信东晋人清谈时要服散,果然大有助益。

夜宴席散,陈操之向慕容恪告辞,并问何时能让他归国?

慕容恪道:“陈洗马何必心急,你出使的是秦,却来到我大燕,并非邦交正途,如何能轻易放行,我大燕国威何在,总要等到贵国遣使来此道明情况方可——”

正这时,一人匆匆上堂,向慕容恪低声禀报一件什么事,就见慕容恪双眸一开,脸露惊诧之色:“有这等事!”急命随身书记,取昨日在西门豹祠殿的那张纸来——

陈操之便不再多说,告辞出府,与冉盛、沈赤黔、苏骐四人骑马回冰井台寓所,路上,沈赤黔问:“陈师,秦主苻坚的传言已经流传开来了吧?”

陈操之点点头,说道:“赤黔挑选的那两名军士办事很得力,他二人散布流言后现在应该已经出邺城渡河回洛阳了,这二人要重赏。并予以擢升。”

冉盛、苏骐都很振奋,秦国要大乱了,秦主苻坚疑似私生子,那些氐人贵族本就对苻坚重用汉人、压制氐人十分不满,这下子听说苻坚也许并非苻雄之子,定然要作乱了——

正如陈操之所料,慕容恪得知城中关于苻坚身世的流言后是又惊又喜,连夜召尚书令阳骛、侍中皇甫真等人来议事,此时又有一件奇事发生,从西门豹祠得来的那张写有谶言的纸张却成了一张白纸,上面的纸迹淡如轻烟。已经缈不可辩了。

慕容恪愕然半晌,叹道:“鬼神之事,诚然有之。”吩咐大宰长史,明日将西门豹祠丞一干人无罪释放,这是神明显灵,与俗人无干。

阳骛老谋深算,想当然地认为此事是慕容恪暗中指使的,一是转移国人对童谣的关注,二是可挑拨秦国内乱,一旦秦国乱起,那将是慕容恪兴后取关、陇的良机——

阳骛对慕容恪此计佩服至极,当下也不点破,还说了苻坚即位之初的一件事,来证明鬼神之事并非子虚乌有,阳骛道:“苻坚即位之初,有凤凰集于东阙,苻坚以为祥瑞,将大赦全境、百官进位一级,与王猛、苻融密议于露堂,悉屏左右,苻坚亲笔写赦文,王猛、苻融进纸墨,当时密室内飞进一只苍蝇,盘旋嗡鸣,驱而复来——俄而长安街巷市里纷纷传言‘官今大赦’,有司奏闻,苻坚大惊,对尚未回府的王猛、苻融说:‘赦文尚未交付尚书台,此事何从泄也!’于是命内外追查此事,市井中人都说有一穿黑衣的小个子,在集市上大叫‘官今大赦’,须臾不见——苻坚叹曰‘黑衣人其苍蝇乎,声状非常,吾固恶之。’”

慕容恪惊笑道:“竟有这等事,阳公诚然雅博。”

阳骛笑道:“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苻坚之母苟氏年少风流。二十七年前在西门豹祠与祠祝通奸有孕,遂以梦与神交为托辞,居然真被认为是神迹,更有传言说苻坚出生之夜有神光自天照耀其庭,又有‘草付臣又土王咸阳’的谶文,这都是苟氏的做作,然神明岂受其欺,故显圣彰显其恶迹,老夫料秦国必乱,此太宰用兵之时也。”

皇甫真赞道:“阳公所言极是,太宰定要抓住这千载良机,一举扫平关、陇,再挥军南下,大业成矣。”

慕容恪皱眉道:“本王尚负童谣之讥,朝中有掣肘之累,取一洛阳犹无功而返,如何能举倾国之兵伐秦!”

阳骛与皇甫真对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这事他们无能为力,若慕容恪是枭雄人物,那么此事不难处置,尽削慕容评之权、阻止皇太后干政便可,以慕容恪现在的威望和权力,是可以做到的,但慕容恪似乎怕担千载骂名,他要做勤勉辅政的周公旦,那么行事自然磕磕绊绊。

慕容恪深思道:“此诚然天赐良机,若失之则太可惜,待我细细筹谋,征调许昌、河阴的慕容德、慕容尘所部,归吴王统辖,为伐秦作准备,此事不宜过急,若攻之太急,氐人反而一致对外,缓之,其自相攻杀矣,那时我再上出师表请求伐秦。”

阳骛、皇甫真皆叹服。

……

青叶白瓣,一枝欹斜,插在一个蓄有清水的细腰铜瓶中,芬芳满室,这便是慕容冲从皇宫内苑铜雀园中折来的一小枝天女木兰,此花原产于东北万里的大鲜卑山,后移植于塞外龙城,此花晶莹纯净,洁白芳香,为鲜卑贵族所喜爱,邺城铜雀园的三株天女木兰就是年初从遥远的龙城移栽过来的,当时共移栽了十六株,仅三株成活,被皇室奉为珍宝——

慕容冲笑道:“我一早折取花枝,生怕被母后看到,不然定要受罚。”又问:“陈洗马,小王何时来取画?”

陈操之道:“三日后。”

慕容冲道:“那好,三日后我再来。”说罢便回去了。

陈操之徐徐铺纸调色,构思画作,看着那一枝洁白纯美的天女木兰,油然想起句容花山的宝珠玉兰,这两种花颇多相似之处,只是宝珠玉兰有红、白两色,既纯洁又娇美,芬芳弥久,而天女玉兰只是纯白一色,颇有北国冰雪凌寒风姿——

因宝珠玉兰又想起陆葳蕤,陈操之不禁寄情于笔端,将这一枝天女玉兰画得分外有情。

三日后,天女木兰画成,慕容冲来取画,称赞陈操之画得好,兴冲冲便回宫去了。

次日,也就是七月十二日,陈操之得知氐秦已经派人来邺城请求燕国放归席宝及其三百军士,燕国有司正商议此事,是否放还席宝诸人?

第五卷 假谲 第四十三章 佛寺奇遇

邺城西北郊有名刹龙岗寺。十六年前一代高僧佛图澄圆寂于此,此寺原为后赵国主石虎为佛图澄所建,石勒、石虎叔侄残暴肆虐、杀人如麻,但对西域高僧佛图澄却又崇信无比,当年石虎曾在邺城附近广建佛寺,后皆被冉闵和慕容氏所毁,只有龙岗寺独存,慕容暐迁都邺城后,龙岗寺更被定为皇家寺院,等闲人不能入内。

七月十五日黄昏时分,慕容冲来邀陈操之去龙岗寺参加盂兰盆节灯会,陈操之想起已经有两年清明节不能在母亲坟头添一抔土,不禁伤感,便想着在佛前为母亲诵一卷《盂兰盆经》以表哀思。

龙岗寺在漳水畔、嵯峨山下,山不高,但峭壁流泉,景色清幽,山门是两块巨石耸峙,石梁横架其上,人从石门中过,颇有意趣。

此时暮色已下。遥见一座佛寺倚山而建,大殿三楹,灯火辉煌,慕容冲问:“陈洗马可知我大燕皇室为何独尊龙岗寺?”

陈操之道:“自然是因为佛图澄大师佛法清深、神异非凡。”

“陈洗马有所不知。”慕容冲得意道:“当年石虎进军辽西,想要攻取我燕都大棘城,佛图澄大师进谏道:‘燕福德之国,未可加兵。’石虎不听,结果大败。”

陈操之含笑不语。

因为不许百姓来龙岗寺参拜,所以虽是盂兰盆节,寺中依然冷清,满殿香烛,人影阑姗。

龙岗寺长老竺法雅来向中山王慕容冲见礼,问知陈操之从江东来,便问:“陈檀越可识得瓦官寺竺法汰?”

陈操之道:“去年在建康,曾听竺法汰长老开讲《放光般若经》。”

竺法雅道:“昔日老僧与竺法汰师弟同在大和尚(即佛图澄)座下听法,今法汰师弟在江东弘法,老僧则住裼于此,不通音讯二十年矣。”又问:“老僧闻瓦官寺新画壁画,天花乱坠,妙丽非常,据言是顾恺之与陈操之二人所画,那陈操之与陈檀越可是同宗?”

慕容冲先笑了起来,脆声道:“长老耳聋矣,没听清这位便是陈操之吗!”

竺法雅“啊”的一声,高声念佛,正欲说话,忽见知客僧急急来报。皇太后驾到,竺法雅便请陈操之到衣钵寮暂歇,等下再与长谈,说罢撩起僧袍下摆,匆匆接驾去了。

慕容冲睁大蓝幽幽的眼睛,问:“陈洗马愿见我母后吗?”

陈操之道:“能回避最好。”

慕容冲道:“那好,你随我来,我们先去后山放灯。”转过殿角,向后山而去,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盏碧绿的小灯笼。

一条山涧曲曲折折,流泉细碎,十五的圆月已经升起,看那山涧,恍若迸碎的月光漱石跳溅而下。

苏骐、沈赤黔二人并未跟随陈操之来龙岗寺,他二人奉命打探秦国使臣席宝的消息去了,今夜随陈操之来此的只有冉盛。

冉盛缓步跟在阿兄陈操之和慕容冲身后,沿山涧向上走了数十丈,前面是一片竹林,忽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时,见一老僧扶杖赶来。似有急事——

这老僧比那长老竺法雅还老,赶路急促,气喘吁吁,来到近前,仰脸细看冉盛,却不说话,只是喘气,雪白的长须在月下拂动。

冉盛问:“道人有何事?”这老僧方才就跟在长老竺法雅身后,冉盛以为是竺法雅命他来传话。

老僧却不急着说话,喘息了一会,忽道:“这位郎君可识得藉荆奴否?”

冉盛心头一凛,荆叔曾说过他姓藉,藉荆奴不就是荆叔吗,这佛寺老僧为何突然说起荆叔的名字,是想试探什么?

冉盛全身肌肉绷起,眼睛盯着这老僧,若觉其不怀好意,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把卡住老僧的脖颈将其丢到山涧下!

那老僧也盯着冉盛,神色肃然,徐徐道:“张荆奴后颈有颗大黑痣,郎君知否?”

冉盛问:“老和尚是何人,说话如此奇怪?”

那老僧望着冉盛点点头,眼里流出浑浊的老泪,说道:“十三年前呀呀学语的幼童长成雄壮沉着男子矣!老僧姓藉名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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