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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
第一章 白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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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衣。
白衣的白,白衣的衣。
我的工作,是在大学教书,教古文,我最爱教学生们读的一首词,就是柳永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每次我讲到这一句,都不免逸兴飘然,心情大好。
心情不好的只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教室,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我:“你……你就是白衣?”
难得我心情好,在学生的嘻嘻哈哈中给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
他一把推开我的好心:“你这个骗子!本来是老师,还硬装作什么最有把握的律师,让我来……这么高的楼,我和那个黄脸婆娘的离婚案件不用你办了!”一面说,一面义愤填庸地又闯出了教室。
我看着中年男子臃肿的身体挤出了大门,嘴角轻扬,吐出了两个无比好听的字:“不送”。
一个梳马尾的女孩子冲着我甜甜的一笑:“白衣老师,那个叔叔是不是要倒霉了呀?”
我也冲着她甜甜的一笑:“你说呢?”
一个月后,J市的大小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消息:“本市的著名投资家胡进做了一笔最失败的投资,这次与结发妻子的离婚诉讼,使他的个人财产损失了六位数字……”旁边附了一幅闯进我教室的中年男子的照片,脸色白的如一张白纸。
我一边看着这张报纸,一边修剪着我的指甲。
我的室友兼小秘书肖真真递过一杯咖啡:“白衣,你是怎么办的,弄得他好狼狈哟,我真是怜悯他。”
怜悯?
不要搞笑好不好,她的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怜悯”式笑容。
我的脸上也有一抹贼贼的笑。
优雅地接过咖啡,我的声音优美如银铃:“没什么,他不让我辩护,我也放弃了这个生意,只不过……”我拉长了音调,满意地看到肖真真拉长了耳朵,“只不过,我帮他的夫人辩护而已。”
“哈哈哈哈―――――”肖真真全无淑女风度地笑弯了腰,我端起咖啡,一抹轻笑漾起在我的唇角。
我是白衣,主业是古文学的大学教师,而副业,被我称为“末技”的,是律师。
而我,偏偏在“末业”上,很有名气。
做主业是为了享受,而行末技是为了吃饭。
我擦擦嘴边的牛奶,盘好及腰的长发,为了我下个月以至下下个月的口粮,我还得敬业地把官司打下去。
“这是我的被害人提供的留有犯罪嫌疑人精液的内裤,经法院指定的司法鉴定机构作出鉴定。”黄律师将一张鉴定书抽出,交给书记员,“精液与被告人的血型完全吻合,这是铁证如山的,正是被告人对我的当事人觊觎已久,才在八月二十日下午,利用上下级关系将我的当事人骗至家中,在被告人的庭院内强行奸污,如此禽兽行径,真是天理不容!”黄律师口沫横飞,义愤填庸,将被害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卷发女人的照片递给书记员,“这是被害人被凌辱后身上的伤痕,这个禽兽……”
“我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对方律师用这样激烈的言词。”该是在下出场的时候了,我清清嗓子,我的原则是官司可以不赢,但声音一定要悦耳。看着黄律师的脸黄得象他的姓,我又优雅的笑了一下:
“首先,我要向对方律师说的是,现在功过盖棺尚未定论,你的污辱性言词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其次,我要向法庭出示我的证据。”众目睽睽之下,我抽出一条脏污的手帕,上面沾满了泥土与草屑,“这是一条手帕,是我上周新买的,纯棉质地。”黄律师一声冷笑打断了我的话:“白律师,这个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是为棉织厂做广告吧。”
“当然不会了。”我唇角轻扬,“为了这个所谓的‘强奸’案子,我特地买了这条新的棉手帕,是为了与这位侯丽云小姐那天穿的裙子的质地相符。”听得法庭中响起一阵惊讶,我继续说了下去:“八月二十日下午,是个潮湿的天气,在上午十点时,刚刚下过一阵小雨,地还是湿的,正好,前天也是微雨天气,我用这块手帕,特地去我的当事人,谢明家的庭院上擦了几下,结果,就是这样。”我扬了扬手帕,手帕上的泥土微微掉露,转向侯丽云,这个烫着卷发,涂着红色口红的女人,我的眼神转为冰冷,“请问侯小姐,你是否能解释一下,你被谢明先生‘强奸’的时候,为什么裙子上,一点擦刮的痕迹都没有,连草地上的泥土都没有呢?”
侯丽云惊慌失措,嘴唇不自然地抖动:“这这……那天草地,我的裙子是棉的没错,不过……这是因为草地上没有水……不对不对,是因为那天他的关系,这是……”。“这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强奸,而是通奸。”我眼神盯住这个女人,毫无怜悯地说:“你是我的当事人的秘书,已经和他有了很长时间的不正当关系,但你仍不满足这种关系,想用这一次贼喊捉贼,从我的当事人手中,再要一笔金钱!至于你身上的伤痕……”我笑笑:“这就可能不是暴力留下的了。”
我赢了这个案子,但为什么,我的心中没有胜利的感觉。
是不是,我的心中更喜欢这种复仇的快感。
我收拾东西,整整身上挺括的黑色西服,从法院大门走出去,突然看见侯丽云披撒着黄色的卷发向我跑了过来,“呸”地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当她还要用她大红的指甲在我的脸上留下印痕的时候,后面的警察抓住了她。她拼命挣脱,发觉不能挣开,便高声大骂起来,用我从来没听过的恶毒语句,滔滔不绝地骂着,似乎可以不停气的一直骂下去:
“你这个小蹄子!千人踏万人骂的死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强奸吗?知道什么叫强暴吗?身边连男人都没有,也来打这种官司,你懂得什么,觉得自己有几张狗屁不值的文凭……对!连狗都不看一眼!哼哼哈哈哈哈……”她吸了口气,又接着骂:“什么东西,胎毛都未退呢,你尝过男人的滋味吗?看你冷冰冰的,莫非是性冷……”
我摇了摇头,刺耳的声音渐渐远离了我的脑海。一只柔软的手拿着温柔的湿毛巾拂了上来,帮我擦去已经干掉的唾沫。肖真真柔声道:“白衣姐,还想今天的事情吗,这个女人自己勾引男人,还要骂别人,真是欺负人不长眼睛,明天我们去告她!告她侮辱人格!”
我吁了一口气,道:“算了,和她计较什么,而且,……”,我顿了顿,笑道:“她说的也没错不是?我确实连男朋友也没有呀。”
肖真真嚷道:“可这不是白衣你的错呀,是他们都不长眼!”
“好啦好啦,小丫头别学着骂人。”我笑了笑,散开我的头发,用发梳轻轻梳理,“好真真,帮我准备行李吧,明天还有一个案子,得乘飞机走呢。”
肖真真搂住我,娇声道:“那你要走几天呀?”
我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只不过一周而已,你眨眼的工夫,我就回来啦。”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话,我可能不会乘那次飞机,可能我会坐火车,汽车,甚至步行。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会有那样一种结果。
可是,这种未来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呢,也许就算有往昔,我还会穿越时空,来到他的身边,让他看到我一生最美丽的时刻。
如果那天能重来一次,我发誓,我一定会去买六和彩的。
因为穿越时空的机会,绝对没有中奖的机率大!
第二章 明代暂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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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上飞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怎地,今天始终有一种隐隐然不好的预感,从包里拿出一小瓶药丸,我抬手,示意空中小姐为我端来一杯白开水。
这位空中小姐甜美地向我微笑:“女士,请问您有什么不适。需要我为您效劳吗?我们航空公司为您准备了随机医生。”
我也向她微笑,道:“不用了,谢谢。”熟练地吞下三粒药丸,我伸手抚向左胸,这是心脏的位置,我的心脏一直不太好,今天尤为跳动得厉害。吸口气,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飞机已飞上了高空,舷窗外白云飘渺,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眼睛半睁半闭。耳边传来邻座的一位白净清秀的男士的语声:“小姐,请把机长叫来好吗?”
“先生,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效劳吗?”我听出来了,是那位有着甜甜笑容的空中小姐。
那位男士好象发出一声轻笑:“你,能把飞机开到洛杉矶吗?”随着“撕啦――”一声,紧接着“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空中小姐撕心裂肺的尖叫:“炸弹――!”
炸弹?!
我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玻璃碎片,苏打水、橙汁、可乐、葡萄酒洒四处飞溅在地上、机座上,乘客的衣服上,可他们都没有在意这点点污渍,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注意,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我身边的邻座,那个白净的年轻人。
他瘦弱的身体上,赫然绑着一捆黑褐色的东西。
年轻人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他看着周围众人紧张得几乎窒息的神色,不由哈哈大笑:“你们……胆小鬼!哈哈哈!!……咳咳,到洛杉矶有什么难的?到南非!到埃及!更远!哈哈哈……”由于笑得激烈,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大咳,机舱中寂静非常,他的笑声在机舱里便显得异常响亮。
“更远,不是到北极了么?”年轻人一惊,回转头来,看到我清新的笑容,“你的炸弹,是真的吗?”
年轻人脸色一变,哼道:“当然是真的,你看到这个钮,这个钮……轻轻一按,只要一按,就……轰!”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我暗暗颦眉,轻声笑道:“不会吧,依我看来,这是最原始的炸弹了,爆炸后的效果,顶多是把你自己炸得粉身碎骨,飞机可不会有什么事。”
这回是年轻人用嘲笑的眼睛瞪着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是吕子良,吕子良这个名字你听过吗,凡是核爆破方面的研究,舍我之外,当今无出其右!”静寂了好久的人群终于发出一声惊叫:“你是吕子良!最年轻的爆破学专家,设计出的微型爆破炸弹只有一个钮扣大小,却能炸毁一座大楼!”
年轻人笑道:“不错,今天这个飞机上,有两个钮扣已经够了,至于我身上的‘炸弹’,只是控制器而已,只要我一按――”年轻人的眼睛放光,兴奋地说:“就会发出我最喜欢听的声音,你们知道两个钮扣的威力有多大?这种炸弹已经不能说是炸弹了。它是生命!从内部一点点地绽放,慢慢地舒展开火焰,那一刻的辉煌你们能想象得到吗?”
变态!我们当然想象不到你多变态!
我的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汗水。但谁也没有注意旁边的空中小姐,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甜美的微笑,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声大喊:“不!我不想死!我死都不想死!!”突然抄起地上一块玻璃碎片,向吕子良刺下!
“不!”我爆发出一声大喊!猛然起身向空中小姐扑去。
可是已经晚了,空中小姐和吕子良的距离实在太近,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玻璃片刺进吕子良的手指,而他的手指由于吃痛,自然地向胸下按去――
在人死的一瞬间,通常会想起什么?
有人说,他会想起这一生的种种,想起爱人,想起朋友,想起父母……
我的父母早在幼年时便都已去世,他们的音容笑貌,我几乎都难已回忆起来。而爱人……我二十四岁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让我魂萦梦绕的爱人的身影。
周围的尖叫,哭泣,高喊,甚至眼前的疯狂的吕子良,一瞬间在我的眼间俱化为云烟。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和他们有什么要紧。我淡淡地轻笑,轻轻吁了一口气,在身体与意识化为虚无时,脑海里浮现出肖真真的身影:
这个爱哭的小姑娘,若发现我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是不是又要大哭了呢?
好重,又好似很轻。
我的身子如被撕成一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