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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欢喜道:
“你们却中用,这等来的快。”
即便叫道:
“各路头目,摆队伍,开旗鼓,迎接老大王爷爷。”
满洞群妖,遵依旨令,齐齐整整,摆将出去。这行者昂昂烈烈,挺着胸脯,把身子抖了一抖,却将那架鹰犬的毫毛,都收回身上,拽开大步,径走入门里,坐在南面当中。红孩儿当面跪下,朝上叩头道:
“父王,孩儿拜揖。”
行者道:
“孩儿免礼。”
那妖王四大拜拜毕,立于下手。行者道:
“我儿,请我来有何事?”
妖王躬身道:
“孩儿不才,昨日获得一人,乃东土大唐和尚。常听得人讲,他是一个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寿似蓬瀛不老仙。愚男不敢自食,特请父王同享唐僧之肉,寿延千纪。”
行者闻言,打了个失惊道:
“我儿,是那个唐僧?”
妖王道:
“是往西天取经的人也。”
行者道:
“我儿,可是孙行者师父么?”
妖王道:
“正是。”
行者摆手摇头道:
“莫惹他,莫惹他!别的还好惹,孙行者是那样人哩,我贤郎,你不曾会他?那猴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曾大闹天宫,玉皇上帝差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也不曾捉得他。你怎么敢吃他师父!快早送出去还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打听着你吃了他师父,他也不来和你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里搠个窟窿,连山都掬了去。我儿,弄得你何处安身,教我倚靠何人养老!”
妖王道:
“父王说那里话。长他人志气,灭孩儿的威风。那孙行者共有兄弟三人,领唐僧在我半山之中,被我使个变化,将他师父摄来。他与那猪八戒当时寻到我的门前,讲什么攀亲托熟之言。被我怒发冲天,与他交战几合。也只如此,不见什么高作。那猪八戒刺邪里就来助战,是孩儿吐出三昧真火,把他烧败了一阵。慌得他去请四海龙王借雨,又不能灭得我三昧真火。被我烧了一个小发昏,连忙着猪八戒去请南海观音菩萨。是我假变观音,把猪八戒赚来,见吊在如意袋中,也要蒸他与众小的们吃哩。那行者今早又来我的门首吆喝,我传令教拿他。慌得他把包袱都丢下走了。却才去请父王来看看唐僧活像,方可蒸与你吃,延寿长生不老也。”
行者笑道:
“我贤郎啊,你只知有三昧火赢得他。不知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哩!”
妖王道:
“凭他怎么变化,我也认得,谅他决不敢进我门来。”
行者道:
“我儿,你虽然认得他,他却不变大的,如狼犺大象,恐进不得你门;他若变作小的,你却难认。”
妖王道:
“凭他变甚小的。我这里每一层门上,有四五个小妖把守。他怎生得入!”
行者道:
“你是不知,他会变苍蝇、蚊子、虼蚤。或是蜜蜂、蝴蝶并焦栝虫等项,又会变我模样,你却那里认得?”
妖王道:
“勿虑,他就是铁胆铜心,也不敢近我门来也。”
行者道:
“既如此说,贤郎甚有手段,实是敌得他过,方来请我吃唐僧的肉,奈何我今日还不吃哩。”妖王道:“如何不吃?”行者道:“我近来年老,你母亲常劝我作些善事。我想无甚作善,且持些斋戒。”
妖王道:
“不知父王是长斋,是月斋?”
行者道:
“也不是长斋,也不是月斋,唤做雷斋,每月只该四日。”
妖王问:
“是那四日?”
行者道:
“三辛逢初六。今朝是辛酉日,一则当斋,二来酉不会客。且等明日,我去亲自刷洗蒸他,与儿等同享罢。”
那妖王闻言又看了一眼那孙悟空变化的牛魔王的穿戴感觉不对,心中暗想道:
“我父王平日吃人为生,今活彀有一千余岁,怎么如今又吃起斋来了?想当初作恶多端,这三四日斋戒,那里就积得过来?此言有假,而且父王这身铠甲自从二百年前过生日是,二叔夔龙王送给父王那身霸龙铠后,那父王十分喜欢,以后出门行猎赴宴就都穿那霸龙铠了,这身旧甲早就不穿放进库房了,怎么今日就又穿出来了,当真可疑,可疑!”
随即抽身走出二门之下,叫六健将来问道:
“你们老大王是那里请来的?”
那小妖连忙答道
“是半路请来的。”
妖王道:
“我说你们来的快,不曾到家么?”
小妖道:
“是,不曾到家。”
妖王道:
“不好了!着了他假也!这不是老大王!”
小妖一齐跪下道:
“大王,自家父亲,也认不得?”
妖王道:
“观其形容动静都象,只是言语不象,而且那身穿戴分明是父王五百年前的旧模样,只怕着了他假,吃了人亏。你们都要仔细,会使刀的,刀要出鞘,会使枪的,枪要磨明,会使棍的使棍,会使绳的使绳。待我再去问他,看他言语如何。若果是老大王,莫说今日不吃,明日不吃,便迟个月何妨!假若言语不对,只听我哏的一声,就一齐下手。”
群魔各各领命讫。这妖王复转身到于里面,对行者当面又拜。行者道:
“孩儿,家无常礼,不须拜,但有甚话,只管说来。”
妖王忍着气伏于地下道:
“愚男一则请来奉献唐僧之肉,二来有句话儿上请。我前日闲行,驾祥光,直至九霄空内,忽逢着祖延道龄张先生。”
行者一听顺口问道:
“可是做天师的张道龄么?”
妖王道:
“正是。”
行者便问道:
“有甚话说?”
那妖王道:
“他见孩儿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问我是几年。那月那日那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
行者闻言,坐在上面暗笑道:
“好妖怪呀!老孙自归佛果。保唐师父,一路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什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如今问我生年月日。我却怎么知道!”
好猴王,也十分乖巧,巍巍端坐中间,也无一些儿惧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贤郎请起,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怀,把你生时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问你母亲便知。”
妖王见状大声喝道:
“想父王把我八个字时常不离口论说,说我有同天不老之寿。怎么今日一旦忘了!岂有此理!必是假的!好你个孙猴子,居然敢变化成我父王来哄骗与我当真可恨!”
然后把手中抓过的酒杯一摔,就听啪的一声,那群妖枪刀簇拥,望行者没头没脸的札来。这大圣使金箍棒架住了,现出本象,对妖精道:
“贤郎,你却没理。那里儿子好打爷的?”
那妖王满面羞惭。不敢回视。行者化金光。走出他的洞府。小妖道:
“大王,孙行者走了。”
妖王道:
“罢。罢,罢!让他走了罢!我吃他这一场亏也!且关了门。莫与他打话,只来刷洗唐僧,蒸吃便罢。”
却说那行者搴着铁棒,呵呵大笑,自涧那边而来。沙僧听见,急出林迎着道:
“哥啊,这半日方回,如何这等哂笑,想救出师父来也?”行者道:“兄弟,虽不曾救得师父,老孙这次却终于得了个上风来了。”
沙僧问道:
“什么上风?”
行者道:
“原来猪八戒被那怪假变观音哄将回来,吊于皮袋之内。我欲设法救援,不期他着什么六健将去请老大王来吃师父肉。是老孙想着他老大王必是牛魔王,就变了他的模样,充将进去,坐在中间。他叫父王,我就应他;他便叩头,我就直受,着实快活!果然得了上风!”
沙僧道:
“哥啊,你便图这般小便宜,恐师父性命难保。”
行者道:
“不须虑,等我去请菩萨来。”
沙僧道:
“你还腰疼哩。”
行者道:
“我不疼了。古人云,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着行李马匹,等我去。”
沙僧道:
“你置下仇了,恐他害我师父。你须快去快来。”
行者道:
“我来得快,只消顿饭时,就回来矣。”
好大圣,说话间躲离了沙僧,纵筋斗云,径投南海。在那半空里,那消半个时辰,望见普陀山景。须臾按下云头,直至落伽崖上,端肃正行,只见二十四路诸天迎着道:
“大圣,那里去?”
行者作礼毕,道:
“要见菩萨。”
那诸天道:
“少停,容通报。”
时有鬼子母诸天来潮音洞外报道:
“菩萨得知,孙悟空特来参见。”
菩萨闻报,即命进去。大圣敛衣皈命,捉定步,径入里边,见菩萨倒身下拜。菩萨道:
“悟空,你不领金蝉子西方求经去,却来此何干?”
行者道:
“上告菩萨,弟子保护唐僧前行,至一方,乃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一个红孩儿妖精,唤作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摄去,是弟子与猪悟能等寻至门前,与他交战。他放出三昧火来,我等不能取胜,救不出师父。急上东洋大海,请那四海龙王,借得雨水,又不能胜火,把弟子都熏坏了,几乎丧了残生。”
菩萨道:
“既他是三昧火,神通广大,怎么去请龙王,不来请我?”
行者道:
“本欲来的。只是弟子被烟熏了,不能驾云,却教猪八戒来请菩萨。”
菩萨道:
“悟能不曾来呀。”
行者道:
“正是。未曾到得宝山,被那妖精假变做菩萨模样,把猪八戒又赚入洞中,现吊在一个皮袋里。也要蒸吃哩。”
菩萨听说,心中大怒道:
“那泼妖敢变我的模样!”
恨了一声。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心里扑的一掼,唬得那行者毛骨竦然,即起身侍立下面。道:
“这菩萨火性不退,好是怪老孙说的话不好,坏了他的德行。就把净瓶掼了。可惜,可惜!早知送了我老孙,却不是一件大人事?”
说不了,只见那海当中,翻波跳浪,钻出个瓶来。原来是一个怪物驮着出来。行者仔细看那驮瓶的怪物,怎生模样——根源出处号帮泥,水底增光独显威。世隐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晓鬼神机。藏身一缩无头尾。展足能行快似飞。文王画卦曾元卜,常纳庭台伴伏羲。云龙透出千般俏,号水推波把浪吹。条条金线穿成甲,点点装成彩玳瑁。九宫八卦袍披定,散碎铺遮绿灿衣。生前好勇龙王幸,死后还驮佛祖碑。要知此物名和姓,兴风作浪恶乌龟。
那龟驮着净瓶,爬上崖边。对菩萨点头二十四点,权为二十四拜。行者见了。暗笑道:
“原来是看瓶的,想是不见瓶。就问他要。”
菩萨道:
“悟空,你在下面说什么?”
行者道:
“没说什么。”
菩萨教:
“拿上瓶来。”
这行者即去拿瓶,唉!莫想拿得他动。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行者上前跪下道:
“菩萨,弟子拿不动。”
菩萨道:
“你这猴头,只会说嘴,瓶儿你也拿不动,怎么去降妖缚怪?”
行者道:
“不瞒菩萨说,平日拿得动,今日拿不动。想是吃了妖精亏,筋力弱了。”
菩萨道:
“常时是个空瓶,如今是净瓶抛下海去,这一时间,转过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之间,共借了一海水在里面。你那里有架海的斤量?此所以拿不动也。”
行者合掌道:
“是弟子不知。”
那菩萨走上前,将右手轻轻的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只见那龟点点头,钻下水去了。行者道:
“原来是个养家看瓶的夯货!”
菩萨坐定道:
“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些什么东西作当。”
行者道:
“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你教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不然,将何物为当?”
菩萨道:
“你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罢。”
行者道:“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与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菩萨骂道:
“你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教我这善财也难舍。”
行者笑道:
“菩萨,你却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救我师父一难罢!”
那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