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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玩芳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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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璨出了金殿,眼角尚有泪痕半干。抬头望望顶上的蓝天,忽然觉得仿佛作了南柯一梦。梦里,他又看见了等候了两年、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小菀,可是他却……却也立时与她诀了缘。整整两年的等候,这一刻想来,苍天竟似只为了等看他与她夫妇永诀,而他从此再不能做他想。心在此时蓦然绞痛起来,好似生生被挖走了一块。如今他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皇上赐婚、大局抵定后浑然不觉地泪如泉涌……原来这男儿泪有时竟比方寸心更真哪……可是却已迟了。
  强忍了心收拾起这番酸楚绞痛,他急行而去。水家突然遭此变故,他正应该守在冰儿身旁,这时的她定需有个人陪伴照料,而他义不容辞。

  请罪

  金殿之上,当两大氏族的案子有了定论,众臣以为该风平浪静时,九王爷仍未肯罢休。这回,他不肯放过的是他自己了。
  虽说两年前被困神庙内,在水柬君有意隐瞒下不知外面是萧菀,但亲口下令禁卫队“锄奸灭妖”的人毕竟是他。是以今日在皇帝面前他一并自求裁处,说是需“恪守高祖亲谕,昭明法纪无私”。
  龙烨闻奏干笑连连,九叔啊九叔,你为了讨好小姑娘也太“贞亮死节”了吧?实在是英雄气短、英雄气短!唉,可怜我龙家的颜面、皇室的威严哪!
  “众位爱卿,”皇帝“呵呵呵”地,准备“广纳雅言”,“九王爷所奏,你们都怎么看哪?”
  这下殿上楞充泥塑许久的大臣们终于找准机会活过来了,“启禀陛下,臣等皆以为,九王爷情有可原!”“不知者不为罪,臣等奏请圣上开恩!”“九王爷纵然有过,但今日举证萧灵主一案两大主犯,足以功过相抵,请陛下明察!”……
  一时“免罪”之声此起彼落,龙烨当然“从善如流”,“众卿所言极是,极是啊!便依了众位卿家,皇叔,朕赦你无罪啊!”
  但龙霆不依不饶,说是险些误了萧灵主性命,两年来日夜悔痛。今日若不受罪罚,委实愧疚难当,日后也寝食难安。故此再请裁处,望陛下成全!
  “成全”?这回龙烨算明白了,罚不罚恐怕在其次,九叔看来非要亲向萧菀姑娘负荆请罪不可了。而萧姑娘呢……龙烨瞥了一眼,只见她仍是那般事不关己、泰然处之。其实眼下只要她开个口旦说一句“宽宥”的话,保管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说一百句都管用。可萧灵主偏偏任凭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她这般不喜不怒、无痛无痒的,也难怪九叔着急。
  罢罢,既如此,龙烨唤出刑部尚书杜省,命他依律择刑,并下旨意说,萧家人至上可惩戒昏君,那对九王爷行刑一事,如今自归萧灵主来办。
  “遵旨。”荀萧菀也不推辞,声音婉转,坦然应命。
  依刑部所提,荀萧菀在神庙中对九王爷行笞刑,刑量二十。龙霆赤裸上身,又一次跪于龙曲石上,端端正正,可比上一次被萧笛凉罚跪安分多了。
  荀萧菀素手纤纤,从杜省处接过行刑用的竹鞭,走到龙霆身后站定。
  除了刑部尚书杜省作为监刑官来了神庙,鉴于九王爷的身份,皇帝和诸多皇亲们也硬是跟了来观刑——毕竟这是应天朝立朝以来头回“挨真打”的皇室贵胄。好奇也罢、凑热闹也罢、幸灾乐祸也罢,总之人人抱着既新鲜又有点惧怕的矛盾情绪,不愿放过这等机会。龙家凡够格的都来了,没资格的也是挤破了脑袋想来“长长见识”,但俱被关在了神庙高墙厚门外,只能和龙霆手下的许多将官混在一处,干起明目张胆“偷听”的勾当。
  “老大人你说,九王爷真要受鞭子了?”被特准入内的封磊不觉搓着手心,悄悄问身边的萧笛凉。
  “看来是真不假。”萧笛凉瞅着龙霆背脊挺得笔直,很是心甘情愿的样子,不免好气道,你小子若当初这样老老实实罚跪,我又何必封印庙门?我不封庙门,后来哪会生出这许多事端!
  眼看荀萧菀手执笞鞭立于龙霆身后半晌不动,观刑的皇亲们像是绷紧了弦,几乎比受刑的人更紧张十二万分。二皇子龙炜沉不住气了,暗中嘀咕:“到底打是不打?干脆给个痛快!”
  “只怕萧灵主也正犹豫。”七皇子龙煜和皇帝大哥一样想法,只要荀萧菀表明对龙霆“过往不咎”,这顿笞刑也没必要坚持了。心想萧灵主自然清楚这点,眼下不动大概便是思虑着要不要原谅九叔吧。
  龙烨此时则揣测道,萧菀姑娘迟迟下不了手,可见对九叔终究存有情分。即便真动手,她一个女儿家力气上怕也会用三分、藏七分根本打不疼人,九叔还能依此试出她的真心来。想到这里,他不禁深为佩服,九叔啊九叔,难怪你非要“自讨苦吃”,原来是只赚不赔啊!
  龙烨一个高兴,忘乎所以地挑明了直言:“萧灵主,你若想弃刑,只管道来啊!”
  荀萧菀瞥了兴高采烈的皇帝一眼,温婉却坚决地吐出二字:“不弃。”
  龙烨顿时郁闷了;龙霆虽看不到面上情态,但精壮的背肌明显震动了下,可见她的回应不在许多人预料当中。唯萧笛凉得意对封磊道:“看,老头子没讲错,这顿鞭子他定逃不掉,他们都高兴得太早了!”
  “萧灵主,”杜省上前谨慎道,“时辰已到,还请萧灵主行刑?”
  荀萧菀点了点头,却双手半推将刑鞭送回杜省面前。杜省不明所以,她温言解释道:“杜大人,这刑具似乎与例不合。”
  原来应天朝刑典中对壮年男子和老弱妇孺的刑具别有讲究。以笞刑而言,刑鞭各有粗细长短之分。杜省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交给荀萧菀的是只合弱冠以下少年男子用的刑具。
  “疏忽,确实疏忽!”
  杜省心想原来萧灵主半晌不动手并非犹豫不决,而是在查验刑具——看来她对九王爷是丝毫都不肯徇情了。
  立时换了一条更粗更长的竹鞭来,而这回,荀萧菀不见半分踟蹰,抬手即是一鞭甩下。竹鞭抽上人肉的声音很是不轻,回荡在高旷的神庙里颇让人心惊肉跳——萧灵主还真打呀!
  一鞭又一鞭甩下去,彻底粉碎了皇帝和许多人之前的推想——虽说“打是情、骂是爱”,但她下手未免太实打实!
  什么“仍存有情分”,什么“用三分、藏七分根本打不疼人”……这这,分明都是胡猜!皇帝越发的郁闷了。
  龙霆一声不吭,挺背承受。即使他身强力壮,即使荀萧菀身弱力微,这般不留情地好几鞭下来,他虽不至伤筋动骨,皮开血流总免不了的。二十鞭刑完,背上全已染红模糊了,他始终半声也未出。这般忍耐,连萧笛凉都皱了眉,心下不忍。
  封磊早已火速窜上欲搀扶九王爷,龙烨更是急着传唤:“来人,太医呢?!”
  龙霆却一把推开封磊和医官,卷起自己的乌金鞭稳着步子迈向荀萧菀。
  ——他、他拿鞭子做什么?萧笛凉看他背上鲜血不止、脸上浓眉紧蹙一步步逼近小菀,不禁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他、他这样子想吓唬谁?难道还想把二十鞭打回来不成?
  龙霆走到她身前,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凝视她。而她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回视,不曾输了半分。她是如此温润美丽、风波不侵,宛如一轮悬于天边的皎皎明月。自古谁能摘星攀月?即便他富贵骄人、权势滔天,在她眼里与寻常人等又有何异?这样的小菀……既不能上天揽明月,但求清风明月长相伴,如此总可以吧。那就让他像风像云一样,去包容、去陪伴她——只有这样才能永世和她在一起……原来他竟已这般爱她;原来,铁汉确也可以变做绕指柔……
  龙霆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带着某种认命了之后懒洋洋的笑意,“小菀,打够了吗?若不够,”他一手递出乌金鞭,好似满不在乎,“竹鞭还了刑部,还有这条能随你使;人么,也在这里随你处置。”
  此言一出,观刑来的皇亲国戚们个个张口结舌,“九叔……九叔莫不成被打糊涂了?”
  而眼看荀萧菀再次理所当然地接过乌金鞭,皇帝再忍不住“噌”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小、萧姑娘真还要打?!九叔这条鞭子可不比竹子做的笞鞭,这可是能要人命的!
  龙霆丝毫不理会旁人,始终懒懒笑凝荀萧菀,他那双狭长的凤眼此时温煦如沐桃花,含情却不见浮佻。
  她慢慢抖开卷起的乌金长鞭,众人盯着她的举动一眨不眨——这鞭子马上又要落到九王爷身上了?
  屏息之间,忽听她清润的声音委婉道:“九王爷言重了。”而持鞭的手腕轻轻一转,又道,“这条鞭也太重了,萧菀使不了。”
  简单一句,却像拨断了神庙里某根紧绷的弦。皇帝“噌”地一声跌回座椅上;众人忽然都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封磊和萧笛凉吊得老高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龙霆的笑容越发俊朗,耀眼得让荀萧菀不想再看。
  他怎还如此开怀?难道都不痛吗,她下手可丝毫未曾留了气力。也许,她该接受他的“好意”,执乌金鞭继续挥鞭相向?只是,当他受完刑转身的一刹那,她赫然看见他匀健赤裸的胸前悬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似有些不伦不类——那是两年前她在神庙外扯弃的物什。
  这香囊被荀萧菀丢弃了两次,每次都被龙霆捡回,还当宝一样仔细收藏呵护着……荀萧菀如今就事论事地想,总觉有丝可笑。他总是捡她不要的东西,却从不知她真正要的是什么——真是傻子,她凉淡地在心中评说。既然视他如“傻子”一个,何必多做计较?那条乌金鞭,如今她根本也不屑使的了。

  探伤

  当神庙里复归了平静只余下两人,萧笛凉微微叹息着对荀萧菀正经道:“丫头,你还真狠得下心抽他!”
  “怎么是狠心?我不过奉旨行事而已。”荀萧菀话语温婉,一派轻描淡写。
  “奉旨?你也明知皇上巴不得收回成命,就等你开口。这样‘奉旨行事’……只怕已是违逆了皇上,图惹圣心不快。”
  “那又如何?”她仍旧温婉,却不以为然。
  “……”萧笛凉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丫头,老头子知道你从小跟随生一派几位师傅,从不肯折了心性。只是我们萧家虽不涉世俗之事,究竟和皇室相依持,如今你身为灵主,按高祖亲谕足可执刑惩戒皇亲贵胄甚至皇上,但总是莫要太显得你全然不将皇权富贵放在眼里的为上啊!”
  “……这与鞭笞九王爷何关?”荀萧菀毕竟年轻,对权力周围的事并不甚清楚。
  萧笛凉耐心解释道:“今日对那小子行笞刑,皇室几乎全员俱到,你当为何?龙霆再专断专行,也是皇上眼中的朝廷梁柱,众皇亲眼中的皇室支柱。皇上能让你执刑,已是首开我朝先例、极重我萧家身份的了。但心里,未必果真愿见了有皇亲受刑。一家人总是一家人,整个皇室都见你鞭笞龙霆,而他之前还在朝堂上雷厉风行,难保那些观刑的皇亲国戚们便落下一个疙瘩——这回连九王爷都逃不过,说不定易日鞭子就落到其余龙姓之人身上。”
  ——疙瘩,只怕早有了,荀萧菀心中暗忖。金殿之上,金、水两家尽灭,七皇子龙煜早已挑明了是“因她而起”,只怕自那时便存有“疙瘩”了。
  萧笛凉并不知她所想,继续沉吟道:“现今那小子是爱极了你,你却已无此心……老头子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他除了十多年前与阿末那场恶仗,还不曾受过皮肉大痛。如今伤成这样,说来毕竟与你有关,既已众目睽睽打了他,那也莫要显得太过不近人情才好。”
  ——不近人情?荀萧菀微微无奈,原以为这两年来她的性子已然磨平了许多,不料今日还是得了句“不近人情”呢。那两年之前,龙霆那样强横霸道的脾气下她还能活到现今,莫不成真是幸运?
  萧笛凉见她低眉不语,有些忐忑道:“老头子这话可能不中听,你如今已是萧家灵主,若论辈分也不在我之下……”
  “老怪物,两年不见,你怎么不再‘疯疯癫癫’了?小菀可是想念得紧!”她玩笑着打断他的拘谨,极不愿多出身份上的藩篱来。
  萧笛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后复与她如以前一般。
  许是听了萧笛凉的劝,小菀打算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这一日,龙霆趁着养伤的机会,正躲在王府云雷阁里一样样细细清点、查看红箱奁内的物什,忽听下人在外边通报,有访客前来。
  “九爷养伤期间,不见来客。”守候门外的封磊答道。九爷这两日都忙着点看东西,哪里还有闲心见外人。
  “噢,那我这就去回了萧灵主。”下人说完要走。
  “等等!”一听是萧灵主,封磊立刻唤住那人。
  阁门也立时打开了,龙霆面带惊喜,连声问道:“萧灵主?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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