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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晴并不因身负皇命而张狂,也不打算与山东地方官员们多纠缠,这便不顾孟光祖等人在那儿翘首期盼,笑着便吩咐了一番,话虽说得客气,可内里却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这……”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阿进泰可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此无它,阿进泰虽是对前来迎驾颇有不愿,可毕竟人已是来了,再怎么着,总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公款吃喝上一回还是要的,可一见弘晴说得如此坚决,登时便有些语塞了。
“阿大人,诸公,本贝子身负皇玛法旨意,有急务在身,实迁延不得,有甚招呼不周处,还请千万海涵则个,就都各归原属罢,本贝子先行谢过了。”
弘晴胆子虽大,可行起事来却是仔细谨慎,自不愿有丝毫的把柄落人手,左右自家口袋里有的是钱,也真没必要去混一餐公款吃喝的,更不想因应酬这般地方官们而误了正事,这便朝着山东诸属官拱手做了个团团揖,客气而又坚决地谢了一句道。
“也好,小王爷公务要紧,下官等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
弘晴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阿进泰自不好再多勉强,客气了几句之后,便率着一众山东官员自行散了去。
第153章 彼此试探
“小王爷,下官已在驿站安排好了一切,还请小王爷移驾。”
良渚,镶黄旗人,正儿八经的天子门下奴才,从户部笔帖式干起,宦海三十余载,历任过知县、知府、道员、按察使等基层职位,康熙四十年调入工部为右侍郎,直到去岁汝福案发,方才得以晋升河道总督之实权职位,其为人谨慎而又小心,在朝中素来保持中立,基本不与阿哥们私相交结,与弘晴更是从无交集,只是久闻弘晴天才之名,倒也不敢小觑了去,这会儿见弘晴如此这般地挥洒自如,心下里暗自佩服之余,也深为警醒,一边思忖着弘晴此来的根本用心所在,一边客气无比地迎上了前去,满脸笑容地请示了一句道。
“良大人客气,您请!”
弘晴在来之前,已是尽可能地做足了功课,对于良渚这个新任河漕总督自是有一定的了解,但并不算深入,概因这厮素性谨慎寡言,在朝中大体上属于独来独往之类型,相知者当真没几个,而其在工部任职时,又因受萨穆哈排挤,既无实权,也没啥心腹手下,弄得弘晴在工部里问了不老少的人,也没能整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来,心下里对面前这位善于隐忍的主儿,还真是颇有些好奇与些微的忌惮之心,只是并不算多罢了,左右此来便是要来整河漕衙门的,早早晚晚都能搞清良渚到底是何等样人,却也没必要担心过甚,该虚与委蛇的,弘晴自不会有甚含糊可言。
河漕衙门是满天下有名的肥缺衙门,身为总督者,即便不似汝福那般丧心病狂地狂捞着钱,一年下来,光是下头的孝敬,也能往自家口袋里装上个万余两的银子,再算上用漕船夹带些私货,以及从河道修缮里卡上一些,就算不太贪,多整个万把两出来,简直就跟玩儿似地,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不出事,或者说不出大事儿,至于眼下么,黄河一决堤,板子自然就是躲不过了的,只是看打在谁的屁股上,又将打得多重而已,很显然,这个权力眼下就卡在了弘晴的手中,有鉴于此,河漕衙门上上下下自是对弘晴巴结得紧,一迎到了驿站,接风宴立马排上,好酒好菜地侍候着不说,还变着法子讨弘晴的欢心,总之,啥好听的就说啥,就差没冲着弘晴狂摇尾巴了,当然了,这起子官员们是没尾巴的,若真有,那也一准早摇上了的。
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左右都是这帮子官员们刮来的民脂民膏,吃得多了,或许还能算是替天行道不是?正因为此,弘晴可不会跟良渚等人有甚客气的,好话听着,好菜吃着,至于好酒么,那就浅尝而止算了,毕竟身为钦差,形象还是要注意的,倘若喝得个酩酊大醉的话,没地让人看轻了去,那后果可不是耍的,这个险,弘晴可不打算去冒。
“小王爷,不知朝中对此番黄河溃堤一事有甚定议否?”
吃也吃了,喝也喝足了,自然是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了,而弘晴倒也没矫情,将良渚单独请到了书房里,各自分宾主落了座,可待得香茶一上,弘晴却不吭气了,只顾着细细地品着茶,浑然没半点要谈正事的样子,一番耐心比拼下来,到了末了,还是良渚最先沉不住气,没法子啊,眼下弘晴就是官,而他良渚就是待审的角色,有罪没罪尽管不完全是弘晴说了算,可真要是被弘晴参上了一本,那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的,有鉴于此,哪怕明知这当口上,谁先开口,谁便弱了气势,可良渚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探问了一句道。
“不好说啊,唉,皇玛法很生气,这后果怕是很严重喽。”
良渚想探一下弘晴的底,而弘晴么,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意思,自然不会跟良渚说实话,嘴一撇,后世某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就这么顺溜地冒了出来,直听得良渚冷汗狂淌不已。
“这……,当不致于罢,黄河十年九涝并非起自我朝,也就二十七年靳辅治河后,稍稍消停了六年余,过后溃决依旧不止,此非人之过,实是天灾所然,陛下圣明之君也,当不致,呵呵,当不致处置过甚罢?”
良渚宦海多年,好不容才熬到了眼下这个显要的职位,自不想屁股还没捂热就这么被赶下了宝座,被弘晴这么一吓,当真脸都煞白了起来,赶忙斯斯艾艾地解释了一大通。
“良大人这话可就诛心了啊,难不成皇玛法还真错怪了尔等喽,嗯?”
良渚的话虽说不无道理,不过么,说起来还是狡辩的成分居多,问题是弘晴又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只阴冷地一笑,出口的话可就不是那么顺耳了的。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呵呵,只是这确是实情,非是下官推卸责任,实是今年雨水多,水大了些,虽不敢言其中无**,可天灾却是不争之事实,此一条,还请小王爷明鉴则个。”
弘晴说良渚的话诛心,其实他自己的话才真叫诛心,就算再给良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老爷子有错误,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掉脑袋的,登时便吓得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好几下,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良大人这话说与本贝子听无用,真要说,且自上本与皇玛法分说去好了。”
弘晴此来河漕衙门,主题并非是追究责任,而是另有目的,不过么,不将责任往下压,那事儿也一准办不成,既如此,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说了去,良渚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得,弘晴脸上的笑容顿时更阴冷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就更寒了不老少。
“下官岂敢,下官岂敢。”
良渚论身份地位,都比不得弘晴,在这等强压下,尽管心中并不服气,可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其不低头的,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连道着不敢。
“良大人敢与不敢,与本贝子皆无涉,左右是非曲折总有公断,待得此间事了,良大人就陪本贝子到开封府走上一趟好了,到那时,自有我父王做主便是了。”
吓也吓够了,再多吓下去,闹不好良渚也就该心脏病大发作了去,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也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这便话锋一转,隐约地透给了良渚一线之生机,那意思就是在说,只要良渚肯配合着弘晴的差使,三爷那头自有他弘晴会去关说。
“小王爷英明,唔,且不知小王爷此来是……”
良渚能混到河漕总督这么个高位,自然不是痴愚之辈,听话听音的本事还是不缺的,只一听,便已明了了弘晴话里的潜台词,忐忑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了些,赶忙顺着弘晴的意思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这么说罢,皇玛法给了本贝子一道旨意,来此就两件事,一者是要调批有经验的人手去开封应急,二者么,河漕衙门历年来的亏空也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总不能占着肥缺还往公款里伸手,满天底下就没这么个理儿,良大人,您说呢?”
明面上的来意很简单,圣旨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了,弘晴自是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截了当地便道明了来意。
“这……”
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直接,良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自己也从国库里借了不少的银子,虽说去岁到如今,私下赚了不老少,可却并不曾拿去还欠债,大体上与诸多官员打的都是一样的心思,那便是法不责众的想头,此际一听弘晴要拿河漕衙门来开刀,良渚又怎能开心得起来,没旁的,吃进去的银子要吐出来,当真不是那么好受的。
“怎么?良大人有甚难言之隐么?”
一见良渚那等神情,弘晴便已知其内心里究竟在想些甚,脸色立马便是一沉,一张口便打起了官腔。
“小王爷明鉴,非是下官妄言,实是历年积欠庞然,真要清欠,各司必乱,人心一散,那后果怕是有些不堪罢?”
良渚本人都不想紧着还钱,将心比心之下,自不敢相信下头诸属官们肯欣然还欠账,再说了,整个衙门的亏空又不是他良渚所致,而是历任总督留下的大坑,良渚哪肯都清了去,真要如此,就算他卖光了家产,也未见得能填得上这么个大坑,要知道他才刚上任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没紧着捞,到手的盈余实在并不算多,都拿了去,连个坑底都铺不满的,自不肯跟着弘晴的步调走,皱着眉头便叫起了苦来。
“嗯,这倒也是个事儿,这样好了,且容本贝子再多想想,良大人且先去忙罢,此事回头再商议也不迟么。”
弘晴原也没指望一上来便能彻底降服良渚,更没指望其能自觉自愿地往外掏钱,此际既已试探出了良渚的态度,弘晴也就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便语气陡然一缓,反过来安慰了良渚几句。
“小王爷英明,下官感佩在心,您一路远来辛苦,下官就不多打搅了。”
良渚本已无心再多逗留,这一听弘晴下了逐客令,自不再啰唣,起身行了个礼,便即自行告退而去了。
第154章 联合抵制
“哟,良大人回来了!”
“大人,情形如何?”
“大人,那小厮怎生说法?”
……
河漕衙门的后堂里,先前为弘晴接风的一众官员们都在,正聚集在一起,胡乱地议论着,突然间见到面色阴沉的良渚从外头行了进来,赶忙全都起了身,乱纷纷地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发问着,不为别的,只因大家伙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弘晴,自不免有些个关心则乱——本来么,一众道员们还指望着能拉上山东地方官们一并抵挡来自弘晴的压力,可却没想到弘晴只几句轻巧话,便将山东官员们全都打发走了,如此一来,所有的压力岂不得大家伙来承担,而这,显然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众官员们自是不得不为之忐忑不安的。
“都坐罢!”
良渚心情很是不好,实在是无心跟众属官们闲聊,奈何兹事体大,却又不是他一人能硬顶得下来的,自也就不得不强压住心头的不耐,一声不吭地穿过人群,走到了上首,一撩官袍的下摆,端坐在了太师椅上,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众官员们,微叹了口气,语气萧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良大人,下官听闻那人可是奉旨前来清欠的,若我等不做防备,那后果怕是有些不堪啊,还请良大人为我等拿出个章程来,下官等也好遵照着办了去。”
一见良渚神情不对味,众官员们自不免为之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说啥才是了,沉闷闷地呆坐着不动,良久之后,这才有一名中年道员站了起来,一派忧心忡忡状地发出了倡议,这人正是南河道员陈闵信,九爷门下奴才,溃堤的开封一线,正是其辖区之一,旁人或许还可以迁延着随大流,可他陈闵信却是不能如此,若不将水搅浑了去,接下来可清算责任之际,他非得倒大霉不可,此际率先跳将出来,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是啊,良大人,如今这亏空已是多达一百七十万两,又非尽皆我等所欠,乃是历年积累所致,倘若真要一体清算了去,那须不是耍的,您就拿个主意罢,下官等听您的。”
“良大人,我等如此尽心为朝廷效力,朝廷却让这么一小儿来清算我等,实是有些不知所谓,当力抗之才是,若不然,岂不寒了大家伙之心!”
“良大人,您就拿个主意罢,我等自当一体遵循便是了。”
……
有了带头之人,一众官员们自是全都跟着哄乱了起来,装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