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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李德全这等架势,便知难从其口中得到甚有用的消息,自也就懒得去费那个口舌,温和地笑了笑,摆手回了个礼之后,便即行向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哈腰,钻进了车厢之中,随即,一声喝令之下,大队人马便就此转出了照壁,沿着大街,浩浩荡荡地向城外的畅春园行了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因着是奉旨觐见之故,这一路自是顺畅得很,用不着递牌子,便已是顺当地进了园门,由李德全陪着便到了瑞景轩,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老爷子正趴在大幅地图上,手持着柄放大镜,眉头微锁地审视着,显见心情并不是太好,弘晴见状,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地图上抬起了头来,不动声色地扫了弘晴一眼,不咸不淡地便叫了起。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语气如此淡漠,弘晴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可又想不出自个儿到底是有甚错处落到了老爷子的手中,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照着朝规谢了恩,站将起来,身形微躬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朕此处有两份折子,尔且先都看了再议。”
老爷子并未说甚寒暄的废话,一抖手,便将搁在文案一角的两本折子往弘晴处抛了过去。
嗯?求和?
这一听老爷子的声线虽尚算平和,可内里却明显地透着股烦躁之意味,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之后,这才紧赶着将两本折子飞快地过了一遍,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这两本折子中,一本署名被糊住了,看行文风格,乃是军中大将之手笔,说的是十一月初三,准噶尔大将小策王敦多布率军奇袭达阪隘口,一战击溃清军运粮部队,夺走了大批的粮秣辎重,另一本则是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所上之请和折子,自言愿与大清和平共处,求和亲。
老爷子到底想作甚,考校么?
对于西线战事的僵持,弘晴自是早就有所预料了的,也曾上过轮战之策,除了是想凭此限制老十四的兵权之外,担心的正是己方大军麋集前线,久战不下必致师老兵疲之局面,而今,准噶尔诸部的游击战术渐见成效,在战略上,清军已是陷入了被动,尽管准噶尔诸部也已是强弩之末,可要说谁能支撑到最后,却尚难逆料,从弘晴的本心来说,他自是希望能先撤军,待得来日整顿好军备再战也不迟,只是弘晴却不敢确定这等想法能否让老爷子接受,再说了,老爷子冷不丁地将这么个问题抛将过来,怕不是仅仅只是商议对策那般简单罢,对此,弘晴自是不愿轻易开口进言,看过了折子之后,也没急着表态,而是作出了副沉思的模样。
“晴儿怎么看此事,嗯?”
这一见弘晴已然阅过了两份折子,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声线平淡地便开口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孙儿以为策妄阿拉布坦所谓之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也,实难有几分的真心可言,然,三年余之征伐下来,其国势日颓却也是不争之事实,再迁延上年余,其国不战必自溃矣,只是我前线大军也已是疲惫之师,能否再支撑年余亦是难说之事,只是孙儿毕竟不曾去过前线,实不敢妄言焉,还请皇玛法圣裁。”
在搞不清老爷子真实想法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愿将话说得太死,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点评了一番。
“嗯,此确是两难之局啊,若是当初早做轮战之准备,而今也不致棘手若此,依你看来,开春先撤过天山,就驻扎于高昌如何?”
老爷子对战局也有着清醒的认识,自是知晓弘晴所言确是此番征战的关键之所在,而今这等僵持之局面下,看的便是哪一方先支撑不下去,问题在于准噶尔乃是境内作战,明显握有战略之主动权,而清军战线过长,处处须得设防,兵力虽够,粮秣辎重也足,奈何大军已疲,稍有不慎,便极易导致全线崩盘之局面,老爷子实在是不敢拿数十万大军的安危来赌上这么一把的,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提出了个折中的想头。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高昌乃四战之地,大军屯于此处,恐不利休养生息,后勤补给也难言稳当,屯之沙洲或许更佳,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明察。”
老爷子虽不曾明言,可提出这等折中法子本身就是还想着再战准噶尔诸部,对此,弘晴显然不甚看好,没旁的,老十四若是真想早胜,也不致于在轮台城迁延了一年余,不说别的,只消其肯不断派兵四下掠夺,对准噶尔牧民进行残酷打击,便足可摧毁准噶尔军的根基,此战也早该结束了的,此一条,以老十四的军事才干,不可能会看不到,其之所以没这么做,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故,而是想着拥兵自重罢了,很显然,要想靠老十四去平灭准噶尔诸部,无异于缘木求鱼!
第739章 峰回路转(二)
“沙洲?嗯……,朕且问过了老十四再定好了。”
沙洲紧靠着玉门关,撤兵到此,也就差不多算是收兵回国了的,对此,老爷子显然不甚满意,没旁的,出兵三年余,牺牲将士数千,耗费数千万两银子,却收获寥寥,老爷子自是不甘得很,只是弘晴所言又是正理,老爷子却也不好直接拒绝,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没下个决断,而是含糊地一言带过了之。
“皇玛法圣明。”
明知道老爷子这就是在托辞,可弘晴却也没辙,左右这等军国大事原本就不是他弘晴一个闲散王爷能做得了主的,再要多说,指不定便会招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那乐子可就海了去了,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称颂一声了事。
“嗯,朕精力有些不济了,打明儿个起,尔就到朕这儿帮着批折子好了。”
老爷子没再就西线战事多啰唣,一派随意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啥,批折子?
老爷子的语调倒是淡然得很,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炸雷一般,没旁的,老爷子说的批折子可不是中枢大学士们抄写节略的勾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批折子,这可是皇权的象征,即便是太子,也只有监国的时候,方能有这等待遇,而今,老爷子居然将此等权力给了自个儿,又怎叫弘晴不为之惊讶莫名的,一时间竟有些个回不过神来。
“是,孙儿遵旨。”
尽管搞不懂老爷子此举背后到底是何居心,可其既是开了金口,却也容不得弘晴多加犹豫的,也就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忐忑与不安,一躬身,紧赶着应了诺。
“嗯,朕疲了,尔道乏罢。”
老爷子的精神显然不是太好,这一听弘晴已是应了诺,也没再多啰唣,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倦色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告退。”
弘晴这会儿正自满腹的心思,本就急着去找三爷商议上一番,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自不会有甚异议,紧赶着躬身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瑞景轩,径直出了畅春园,乘马车便往诚亲王府赶了去……
“王爷,小王爷来了,说是请您紧着去书房一行。”
三爷素好附庸风雅,往年纵使公务再忙,但消得了闲,也总是要设法搞些文会之类的勾当,而今么,没了差使在身,又有着弘晴那头的财力支持,三爷办起诗会来,可就真是半点顾忌全无了的,这不,今儿个一早便召集了京师数十名士,聚集在后花园里闹腾着,这都过了末时了,还没见消停,吟咏之声、叫好声稀里哗啦地响成了一片,正自欢乐无已间,却见墨雨急匆匆地跑了来,凑到了三爷的耳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诸位,小王有些俗务要办,去去便回,诸公只管随意。”
三爷虽说诗兴正浓,可一听是弘晴找了来,倒是没敢任性了去,紧赶着便起了身,朝着诸多名士作了个团团揖,很是客气地致歉了一番之后,这才在众人的唱合相送之下,疾步往内院书房赶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
三爷方一从书房门口的屏风处转将出来,弘晴便已是疾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尔如此急地找阿玛,可是有甚要事么?”
三爷今儿个兴致高,酒已是喝得不老少,半停中被弘晴叫了来,心中自不免稍有些不爽利,问起话来,自也就猴急得很,人都尚未落座呢,便已是急吼吼地刨根问底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皇玛法先前将孩儿叫了去,说是打明日起,让孩儿帮着批折子。”
弘晴在三爷面前,从来都是一派知书达理的乖巧模样,自不会对三爷的不耐有甚不妥的表示,一躬身,紧赶着便回答了一句道。
“批折子?这……,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一听弘晴此言,三爷的眼珠子立马便瞪得浑圆,愣了愣之后,这才紧赶着追问道。
“好叫父王得知,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午时四刻,皇玛法派了李德全前来宣召……”
弘晴正自烦心着,这一见三爷如此表现,心下里自不免便更烦上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满脸恭谦之色地将事情的原委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竟是如此,皇阿玛这到底是要作甚来着?”
听完了弘晴的解说之后,三爷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消,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疑惑,显然对老爷子这等举措极为的不解。
废话不是?咱都没能想透个中关窍,您老就更别指望了的!
这一见三爷在那儿眉头狂皱地沉思不已,弘晴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此无他,弘晴对三爷的智算之能压根儿就不看好,也没指望其能想出个甚名堂来,当然了,心里头腹诽归腹诽,弘晴却是断然不会表现出来的,也就只是恭谦万分地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来人。”
三爷心神不宁地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心烦意乱之下,也就没再去瞎费思量,眉头一扬,已是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听得三爷召唤,侍候在书房外的墨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抢进了书房中,紧赶着高声应了诺。
“去,将夫子与李先生都请了来。”
三爷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三爷语气不对,墨雨自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陈、李两大谋士从外头行了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见过小王爷。”
这大半年来,三爷纵情诗会,李敏铨总是跟着凑趣,今儿个自也不例外,几个时辰的欢饮下来,虽尚未酩酊大醉,可也已是脚步飘忽了的,这礼数尽得自不免便有些不甚到位,至于陈老夫子么,身为座师,自是无须大礼参见,则仅仅只是躬身拱手地示意了一下。
“夫子,子诚,且都请坐罢。”
三爷素来讲究礼数,哪怕这会儿心中有事,却也不会在礼数上有甚疏失之处,但见其很是客气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
李敏铨观颜察色的能力极强,这一见三爷看似和煦,实则眉宇间阴霾暗藏,心头立马便“咯噔”了一下,酒也自醒了大半,不过么,却不敢急着追问根底,而是恭谨地谢了一声,缓步走到一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陈老夫子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没多言,同样是慢条斯理地落了座。
“晴儿,你来说罢。”
三爷心情正躁,自无心那些个废话寒暄,一待两大谋士落了座,便即一摆手,紧赶着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好叫夫子、李先生得知,今儿个……”
三爷有令,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先是恭谨地应了诺,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将老爷子有召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都议议罢,皇阿玛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弘晴话音刚落,三爷立马便接口吩咐了一句,忧心之情溢于言表,没旁的,批折子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些,个中的干系非同小可,那可是太子监国才能有的殊遇,此一条,三爷心中有数得很,自不免会起疑心,一者是怕老爷子此举背后有甚别样的埋伏,二来么,则是在担心老爷子会行洪武旧事,倘若真传位于弘晴,他三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全然白费了去,自由不得三爷不为之心烦意乱的,只是这等心思偏生又不好宣之于口,脸色自也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