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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虞国遇到雾公子时,雾公子就是当地高僧的俗家弟子,住在饮苦居,从不踏出居住一步。
“应该是这样。”祥国公道,“只是,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就是当时的假二殿下也不知道。直至今日,已经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如果雾公子以假充真,没有任何人能反驳。”
秋骨寒抬眼,眼里精光闪烁:“你担心雾公子会公开冒充四哥?”
“是的。”祥国公现在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王爷,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打算怎么办?”
秋骨寒沉默一会,才道:“雾公子待我不错。你也知道,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绝对不多,少一个,对我都是极大的损失。”
“真心?”祥国公笑了起来,“王爷还相信这种东西吗?”
“原本是不相信的。”秋骨寒慢慢的道,“只是,有人不择手段的谋害我,却也有人拼尽一切的救我、帮我和保护我,我不能只记着有人对我的种种不好,却忽视了有人对我的种种好。所以,我相信有人真心要害我,也相信有人真心对我好。在别人与我出生入死的时候,我不能怀疑别人的真心。”
祥国公道:“也就是说,王爷铁了心要信任这个雾公子?”
“谈不上铁了心。”秋骨寒笑,“只是,他并未做过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也不曾打听和插手我的事情,我没有理由要怀疑他。要怀疑他,也得等到他对我有所不利的时候,是不是?”
“王爷比我所想的,要天真一些。”祥国公摸着胡子,道,“但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王爷至少还是讲道理的。”
秋骨寒笑:“我就当这话是国公爷在夸我了。”
“还有一件最为机密和重要的事情。”祥国公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变得异常严肃,“跟这件事相比,我前面跟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小事。”
秋骨寒的心里蓦然就是一紧:“请国公爷直说,本王自认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祥国公的双手在盖着双腿的毛毯底下动了动,抽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来,郑重的道:“这是先皇秘密交给我的遗诏,已经在我这里保存了整整十年,我现在交给王爷,如何处置,全由王爷决定。”
秋骨寒淡然的脸色,这会儿终于微微的变了。
震惊,凝重,疑惑,谨慎。
他没有急着接过遗诏,而是问:“国公爷舍得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直觉也好,逻辑也罢,他都觉得这份遗诏对祥国公、许家会有好处,祥国公为何肯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
而且还是在这么多年以后?
他可不会觉得兴奋,只会警惕。
882 是杀是留,请三思
“有什么舍不得的?”祥国公叹气,“这东西虽然重要,留在我的手里却没有什么用,我不想把这东西带到地下去,这也有违先皇的初衷。”
“如此,我便领了国公爷的情。”秋骨寒说着,慢慢的打开圣旨。
看完遗诏上的内容后,他的脸上只有肃穆和凝重。
这是父皇的笔迹无疑,上面的玉玺印章,也绝对是真的。
没想到父皇竟然在驾崩之前还留了这么一手!
只是,如何处理这份遗诏,是非常、非常棘手的问题。
祥国公注视着他:“王爷对这份遗诏可有疑虑?”
秋骨寒摇头:“这确是父皇亲笔所写的遗诏。”
父皇很疼爱他,他小的时候,父皇经常抱着他,手把手的教他写字,他的字迹因此与父皇的相似。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父皇的笔迹。
祥国公道:“王爷也许需要时间考虑,但老夫还是想问,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秋骨寒道:“本王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王爷可以慢慢想,”祥国公道,“只是,老夫的时间不多了。”
秋骨寒盯着他:“难道国公爷有什么想法?”
“这是先皇的遗愿。”祥国公微微叹息,“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老夫还是不想辜负了先皇的信任,否则,老夫死后,如何有颜面见先皇?”
秋骨寒沉默。
祥国公停停,说说:“老夫直到现在才将这份遗诏拿出来,是因为现在才有机会。”
秋骨寒沉默。
祥国公:“这份遗诏的存在虽然是个秘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若是远离京城倒还罢了,可老夫既然已经回到京城,又将这份遗诏拿了出来,难保这个秘密不会泄露。王爷,你要么就赶紧把这份遗诏烧了,要么就得赶紧做个定夺。”
秋骨寒还是沉默。
“咳咳,”祥国公咳嗽了两声,目光炯炯,口气铿锵的道,“如若王爷不愿将这份遗诏烧了,那么,许家定尽己所能,协助王爷实现先皇的遗诏。”
秋骨寒幽深无边的眸子深处,闪过几抹精光和锐光:“要实现父皇的遗愿,可是要引起大乱子和付出巨大代价的。国公爷可真的想清楚了?”
“当然想清楚了。”祥国公道,“老夫和许家若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与觉悟,先皇又怎么会把这份遗诏交予我?”
“那本王就先谢过国公爷了。”秋骨寒的眸子恢复了澄澈,微笑,“只是,事关重大,得容得好好想想。”
祥国公捋着胡子,道:“老夫说过,今晚的事情,除了你我,无人知晓,老夫也不怕实话实说。遗诏上的内容,除了王爷,无人可以实现,只是,那位雾公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留的!否则——”
他带着混浊的眼眸蓦然迸出军人特有的冷酷与果决:“他若是以四殿下的身份公开露面,就以他酷似四殿下的长相和对四殿下的熟悉程度,足可以假乱真!而四王府和陈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承认他的身份并全力协助他,到时,他就会成为王爷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隐患——”他意味深长的道,“越早除掉越好啊!”
听他的意思,好像了自己一定会遵循这份遗诏去做?
秋骨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祥国公已经抬手,阻止他的解释:“就算雾公子没有这个意思,迟早会有人注意到他的长相并去调查他的经历,而后利用他大做文章,到时,无论你是否有意接受这份遗诏,都会被卷入其中!所以说,不管王爷最后的决定如何,雾公子都不能留!”
秋骨寒沉默半晌,才道:“国公爷是大度之人,为何偏偏容不下一个雾公子?”
祥国公道:“老夫既然把这份东西交给你,就足以证明老夫的立场与态度!既然老夫已经有这个觉悟,就必须狠下心来铲除一切对王爷不利的因素!而且——”
他盯着秋骨寒,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他也有可能是真的!”
秋骨寒心头一惊,目光和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他初见雾公子时就有熟悉和亲切之感,两人长得又有几分相似,谁敢说雾公子一定不是真的呢?
皇室的密闻与丑闻,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非当事人,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祥国公打听到的雾公子是替身,但也许,死的才是替身,活的才是真身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若是真的,”半晌,他才缓缓的道,“我更不能对他动手。”
祥国公一怔,似乎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干脆,半晌才道:“那王爷是打算要烧掉这份遗诏吗?”
秋骨寒摇摇头:“这是父皇留下来的东西,岂能说烧就烧?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至于雾公子的事情,除非他要谋害我,否则,我不打算与他为敌。”
祥国公有些失望,有些焦急:“王爷——”
“国公爷不必再说了。”秋骨寒抬手,强势的道,“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兄弟,绝不容易!他若真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先害他和杀他!所以,我谢国公爷的好意,但请国公爷切勿相逼,也切勿为难他!”
他受尽了兄长的迫害,本该是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兄弟的,但是,他看到大小姐对父母、对兄长的态度,他还是相信,兄弟之间、家人之间还是有真心的——即使是在皇家,即使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呵——”祥国公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幽长幽长的叹息,“看来王爷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待王爷想清楚以后,一定会理解和接受我的建议。”
“我理解,只是不接受罢了。”秋骨寒站起来,将那份遗诏放到祥国公的面前,“这份东西就先放在国公爷这里,待我做最后的决定后,再来找国公爷,告辞!”
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的东西,也已经够多,够令他震惊和深思了。
在他做决定之前,不宜谈得再多再深入。
“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极致的权力面前。”祥国公也知道急不得,在他的身后道,“是杀是留,请王爷三思,我等着王爷的回复。”
秋骨寒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大步离开。
他走远之后,一个大大的、带门的书柜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走出来。
灯光下,他的面容清秀淡薄,宛如晨雾一般,似乎光线一照,五官就消了,淡了。
不是雾公子还能是谁?
883 争,还是不争?
祥国公看向他:“你对他的回答可还满意?”
雾公子只是笑笑,不说话,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祥国公叹气:“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你所做的决定。”
雾公子先是摇摇头,表示不后悔,而后点头,还是表示相信自己的决定。
祥国公又叹气:“时间不早了,老头子我要先睡下了,接下来,咱们继续看吧。”
雾公子走上前,扶着他躺下,给他盖被子,然后往火炉里添置碳火,又把屋里检查了一遍后,这才熄灯离开。
另一边,秋骨寒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骑着马,尽量轻声的往王府奔去。
他看起来冷静,但心脏,就如同快速奔跑的马的马背一般,起起伏伏,运转得十分强烈。
那份遗诏上写的是:朕驾崩后三年内,若太子薨,则由秋鹤鸣、凤翔空、姬恒、阴九杀、许祥、秋绵绵六人共同商议,少者服从多者,从朕的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中择一人继承皇位,若有违抗本旨者,杀无赦。
——依照这份遗诏,除非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死了,否则,秋夜弦和秋露霜根本没有可能登基。
也就是说,就目前的状况,他才是应该继承皇位的那个!
秋夜弦的登基可谓违背了父皇的旨意,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以说,这份遗诏就是防止秋夜弦和秋露霜抢夺龙椅的!
父皇活着的时候,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其他皇子也没有表示出争权的野心,但父皇应该还是看出了秋夜弦、秋露霜恭顺之下的野心,担心他最疼爱的太子出意外,暗中留下这道圣旨,以防万一。
而父皇会把这道圣旨交给许祥——也就是祥国公保管,应该是看中了许贵妃、祥国公、许氏一族没有争夺龙椅的野心,秋雾轻则体弱多病,寄养在寺庙之中,也不太可能参与皇权之争,加上祥国公远离京城、手中又有一定的兵权,有能力保得住这份遗诏的缘故。
相信父皇在立这份遗诏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复杂,希望这份遗诏永远不会有用得上的时候,毕竟,他是这么的疼爱和器重太子。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他生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他刚死的时候就发生了。
而且,比他猜测到的最坏的可能还要糟糕得多。
太子不仅被杀,他退一步而比较看好的三个皇子中,四皇子效忠二皇子,六皇子很快暴毙,他这个七皇子又下落不明,这份遗诏就算及时拿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便是祥国公所说的“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而现在,他这个七皇子不仅活着回到京城,还活得好好的,手上也有了一些人脉和势力,才使得这份遗诏有了实现的可能——祥国公才会说“现在才有机会”。
他要做的,就是做一个重大的抉择——要不要去争这个皇位?
争皇位?他当然想过!
只是,这个念头一直很模糊,不曾明晰。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不断的在生死线上徘徊,为了活下去且活得有尊严而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资格和能力去要求更多。
彻底击溃秋夜弦并取而代之,于他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望,却不可及。
而现在,这样一种可能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他的面前,逼他做出决定。
他也是男人,还是皇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