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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呢,居然也知道这是梦,他不喜欢这个梦境,极力想逃脱,却徒劳无功。
他恐惧着,担心自己会死在这片迷雾里,连家人和梨梨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是的,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清楚的记得梨梨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得赶去阻止。
所以,他好不容易突然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梨梨的事。
守在床边的小厮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紧张和沮丧起来,偷偷的互瞄着,不敢吭声。
姬临风看着他们那样,心头猛然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焦灼感,咽喉都被烤哑了:“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名小厮怯怯的道:“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姬临风哑着声音大叫起来,“那、那不是梨梨成亲的日子吗?”
小厮们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姬临风的脸白煞煞的,眼红通通的,嗓干哑哑的:“快、快扶我下床,备备马,我要去侯府,我要去阻止梨梨……”
他说着就掀开被子,想下床。
然而他太虚弱,又突然用力过猛,一下了就从床上滚下来,跌在地上。
小厮们急忙去扶他:“少爷,您还病着,不能激动,不能乱动啊……”
姬临风撑着虚弱的身体,想爬起来:“我要去见梨梨,你们快带我去,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厮们怎么敢扶他去做这种事情?
他们扶起他,往床上带。
姬临风怒了,但又没有力气挣脱和骂人,情急之下便朝他们咬去。
一口气狠咬了好几口后,两个小厮痛得放开手,他趁机朝外面奔去。
外面下着细雪,风很冷,如刀刮一般。
他一冲出门,脚下就是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虚弱得爬不起来。
但他不管。他就往外面爬。
众小厮和侍卫看他这样,难受得慌,迅速把他扶起来,强行往屋里带。
“你们放开我……”姬临风挣脱不了,竟然大哭起来,“我要去见梨梨,我要去见梨梨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静亲王是何等身份?
一旦梨梨嫁过去,他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唯有在梨梨嫁去之前阻止,他才有一丝希望,即使这“一丝”就跟没有一样。
众人都惊呆了。
少爷竟然哭了?
清高,自负,有才有貌,京城四少之首的少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
哭得像个失去最爱的东西的孩子,凄惨得很。
众人听得都有些不忍。
“你们快带我去……”姬临风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忘了什么是形象和名声,嚎啕大哭,“再晚就来不及了……”
众人沉默:“……”
谁忍心告诉他实情?
终于,一名年长的下人开口了:“少爷,已经临近午夜,夏梨梨和静亲王已经拜堂成亲,并且已经入了洞房。”
姬临风的哭声嘎然而止。
他就像突然变成哑巴和石像一般,看着众人,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有人要么阖上眼睛,要么撇开视线,要么低下头,不敢看他。
良久,姬临风的目光慢慢移开,看向外面。
屋里点着明烛,亮得发慌,外面却是黑洞洞的。
他的目光再移到沙漏上,上面刻着日期与时辰。
今天果真是腊月二十六。
而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来不及了。
没有救了。
“梨梨——”他突然张嘴,凄厉的叫起来,“你怎能如此负我,怎么如此对我——”
而后他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倒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少爷——”众人惊叫着扑上去,将他抬起来,放到床上,不断呼叫他的名字。
但这夜,姬临风没有醒过来。
他看起来就像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至少,没有外人知道,因为在那以后,姬临风再也没有出现,连姬府的下人都没有再见到他。
姬府的下人们只知道,那一夜,姬少爷吐出来的鲜血,红得就像新娘子身上的嫁衣。
1109 大婚前的危机
姬临风吐血的时候,夏梨梨在哭。
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在自己的新婚房间里,哭得酣畅漂流。
不是因为新婚夜的疼痛,不是因为她所不想要的命运,只是因为她的新婚丈夫对她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开心过,你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你走投无路,但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陪伴你,与你一起面对和承受这一切,直到你不再痛苦。”
原本心如死灰,麻木的、冰冷的坐在婚床边的她,于是就哭了。
哭得稀哩哗啦,鼻涕与眼泪齐飞,就像一个委屈得太久的小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第一次有人知道她从来没有开心过。
第一次有人知道她早就陷入绝境,没有了活路。
第一次有人正视和尊重她的痛苦,愿意与她一起面对和承受这些痛苦。
这么多年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疯了?
可她没有办法,除了这么折腾自己,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撑下去。
她也想回到小时候那纯真美好的时光,可是,唯一能让她回到那个时光的人已经不要她了,她知道他没有错,她不应该怪他,可是,她无法面对和承受这样的打击。
每一个人看似关心她的只会劝她放弃,劝她想开,劝她往前看,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放弃,做到想开,做到往前看。
甚至没有人能看出她从十年前开始就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人肯承认像她这样拥有一切的女子是痛苦的,所有人只会认为她无病呻吟,没事找事。
而坐在她眼前的,她对他毫无感情的男人,却正视和尊重这一切,并愿意陪她走下去。
这样……就够了。
雾公子拥着她,轻拍她的背,让她哭。
直到她哭累了,他才摘下她的凤冠,解下嫁衣,扶她和衣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她的身体僵硬,她的心里紧张,紧闭了眼睛,握紧了拳头,以视死如归的决绝面对无法逃避的义务。
她虽然带着走投无路的心情嫁了,但她的心里和身体,根本接受不了任何男人。
与男人同床共枕,于她而言,宛如死刑。
只要实施了这场死刑,她的心,就真的死了,不会再活过来。
但是,她的丈夫给她盖好被子后就走出去,睡在屏风后面的锦榻上。
他不碰她?
真的不碰她?
她不相信有男人能忍得住对她这样的美人什么都不做。
这个同样因为她的美貌而急着娶她的男人,只怕是在假惺惺的扮演柳下惠吧?
她警戒着,像一只活在附近有狗的墙上的小猫。
但是,她的丈夫始终不再有任何动静。
而后她终于睡着了。
一夜无事。
她起床后,她的丈夫亲自给她梳头,亲自给她整理衣服,然后带她参观静亲王府,再带她去拜见外公。
祥国公对她很客气,很宽容,所有人都是。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飞雪,茫然的想着:她还有救吗?她还能得救吗?
因为,再过三天,皇上就要成亲了。
她真怕她会在那一天自尽,就像过去她曾经试过无数次一样。
不管有多么痛苦和想死,若是可能,她还是希望能活下去。
只是,希望归希望,并不代表她能做到。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她转头,就看到她的新婚丈夫在温柔的看着她:“直到正月十五之前,我都会呆在家里,也都会呆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去,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夏梨梨的眼睛,突然就红了,隐隐有泪光闪动,却没有落下来。
以前,她的眼泪总是冰冷的,而这一次,却似乎有了点暖意。
也许,她真的能平安度过三天之后的那一天吧?
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似乎真的能保护她的……心。
这场发生于静亲王府和桃李侯府的婚事,办得太急忙太简单,在皇上的大婚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太多的人在为了皇上的大婚而忙碌着。
就在这一天,祝福带着两个随从,踏进了凤府大门,准备与祝慈一起实施祝福之术。
此时的凤府,戒备森严,任何出入凤府的人都要出示证明,经过验身,当然,凤府主人亲自接送的例外。
祝福三人,是祝慈亲自出门迎接的,守门侍卫看祝福三人没什么危险气息,就没有盘问和验身,让她们进去了。
祝福带来的两人中,有一名身形苍老消瘦、低垂着头、全身裹在灰色袍子里的男子。
他露在帽兜外的混浊的眼睛,像只进入野猫地盘里的小老鼠,闪动着令人不舒服的光芒,打量着凤府。
当然,凤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会注意他的眼神如此让人不喜欢。
他的眼神,很快从警惕和心虚变成妒忌和怨恨。
没想到凤府居然能如此风光!
想当年,皇上——他效力的皇上,还有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都没能铲掉凤家,这个凤家,还是命大啊。
以他现在的功力,他都能隐隐看出这里弥漫的紫气,也就是贵气。
贵不可挡!
凤家现在正处于上升的势头中,不可逆转。
他想对凤府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罢了罢了,他还是专心对付祝慈,报了他的大仇就可,切莫再惹上凤惊华这个煞星。
他是祝巫,是曾经最强、最风光的巫师,只是受到祝慈的陷害才会沦落至此,所以,他来报仇了。
祝慈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一般也有随从。
就算她没带随从,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什么,因此,他决定冒险跟祝福来到凤府,再寻找机会对祝慈下手。
这也许有点冒险,但他还是相信,别人不可能轻易认出他来。
还是国师时的他,养尊处优,白白净净,有些发福,长有胡子,声音洪亮,走路时昂首挺胸,穿着也相当华丽,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轻。
而现在的他,面容腊黄,消瘦,微偻,无须,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衰老得多。
连他看镜子时都还很难接受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
连祝福刚见到他时都认不出他是他。
所以,他不必担心凤家的人会认出他来。
事实上,确实没有人认出他就是祝巫,也没有人关心他是谁。
他跟着祝福进了祝慈所住的院子,然后看到了另外两名祝慈从祝家请来的正派巫师。
那两名巫师同样没认出他,祝福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
他放心的站在一边,低着头,目光从兜檐下方钻出去,盯着正在向同伴讲解祝福之术的步骤。
他该怎么收拾祝慈?
1110 皇后嫁到
大年初一这天,天洲特别热闹。
真的特别热闹,比尚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大年初一都热闹。
因为这一天,皇上大婚,迎娶的还是那个特立独行、毁誉参半的凤惊华。
京城上下都在关注着这场大婚,都把观看这场婚事当成这一天最重要的节目。
一大清早,凤府的大门前就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皇上和凤府也很大方,早早的就准备了山一样的糖果点心,分给门前观望的百姓和邻舍。
围墙里,凤府也是热火朝天,仆人无不奔走,准备送大小姐出门和随后招待宾客。
唯一还是镇定自若的,只有凤惊华。
她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按时起床,练功,洗漱,沐浴,而后才身穿祝慈为她准备的浅红色底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里派来的嬷嬷和宫女为她梳妆。
她的四周,坐满和站满了人,母亲,祝慈,家里的老仆人,宫里派来的人。
外室,坐着男眷,父亲和哥哥等。
每一个人的脸上,或喜悦,或不舍,或羡慕,总有这样那样的表情。
唯有凤惊华,安详得不像新嫁娘。
梳头,化妆,穿上新嫁衣,戴上凤冠,再配上各种首饰,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忙完这一切,已经临近午时,出门的吉时到了。
凤惊华披着一身华丽而厚重的嫁裳站起来,就像披了一身沉重的枷锁。
她大概会戴着这样的枷锁到死吧?
她这么想着,扫视了她的卧室一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