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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全然没有注意一旁的彭梓祺那幽怨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盘桓,三月之期马上就到了,即便没有到,行刺夏浔的凶手已然伏诛,她也再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家里已经派了人来问她几时回去,可这个家伙,没有说过一句挽留她的话,他是个木头人不成
夏浔终于不再想心事了,他一拨马头,振作精神道:“走,咱们回去。”
彭梓祺暗暗一咬牙,一提马缰,随之而去。
马到杨府门前,迎面恰见两个人走来,老远看见那二人,夏浔便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迎面而来的头一个人就是崔元烈,跟在后面的却是朱府管家朱洞。崔元烈兴高采烈地迎上来,长长一揖,激动非常地道:“轩兄,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请受小弟一拜。”
夏浔连忙扶起他,瞟了眼一旁的朱府管家朱洞,对崔元烈笑道:“什么事,让你这般欢喜?”
崔元烈手舞足蹈地道:“岳父大人答应我家的求亲了,呵呵呵,小弟可以和善碧做夫妻了,还亏兄长鼎力相助,元烈终身幸福,都拜兄长所赐,这份大恩大德,元烈是终生不敢忘的。”
“哦?恭喜,恭喜。”夏浔一听也是喜动颜色,崔元烈又贴近他的耳朵,眉飞色舞地道:“岳父大人不但答应了我家的求亲,而且……还要求我务必尽快成亲呢,哈哈哈,小弟很快就要做新郎了。”
夏浔一怔,随即便省悟到必是自己与他胡诌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朱大人担心女儿真个珠胎暗结,肚子大了掩饰不住,丢了朱家的面子,忍不住也吃吃地笑起来。
彭梓祺在一旁恨恨地想:“这么喜欢给人作媒,怎么不知帮帮我呢……?”
悲痛,虽然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既然还有欢乐和未来,那生活就是永远让人期待的了。夏浔替崔元烈感到高兴,本来有些消沉的心绪也重新振奋起来。
一旁,朱府管家朱洞一直含笑看着他们说话,那双老眼在夏浔身上摸索似的逡巡了一遍,这才从袖摸出一页纸,慢吞吞地递过去,恭声道:“杨公子,你看这份东西……”
“这是什么?”
夏浔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自己开出的那张索赔名单,不由哑然一笑,连连点头道:“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说完便当着朱管家的面将那份单子扯碎。
朱洞一双老眼深深地凝望了夏浔一眼,唇角慢慢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微微躬下身去,脸上那枯树般的皱纹,便也因之显得更深了。
一阵风来,卷来几片败叶。
秋意已深,西风起,萧杀满青州。
第081章 济南行
第o8章 济南行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枯草凄凄,人在高岗。
一个白衫如雪的清丽少女和一个身着月白色缁衣,身材有些枯槁的女尼站在岗上,岗后不远处的山坡上,是孤零零的一座庙宇,庙很小,显得很是凄凉。
少女一脸落寞,而旁边的女尼则轻轻捻着念珠,唇边却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祺祺,你真的喜欢了那个男人?”女尼微笑着问。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皱纹,但是依稀仍可看出年轻时俊俏动人的模样。
少女正是换回女装的彭梓祺,她怏怏地应了一声:“唔……”
“你说……,他在家乡已经订下了亲事,而且还是曾经煊赫数朝达十余代的乌衣谢家?”
彭梓祺扁扁嘴唇儿,不说话了。
女尼回转身,注视着她道:“那样的话,你怎么和人家争?就算他喜欢你,你也做不了他的妻子,你明不明白?就算他在家乡不曾订过亲,论起家世来,人家是家境富裕身世清白的秀才老爷,也不是你这样出身、整天舞刀弄枪的女子配为大妇的,你懂不懂?”
“我……”
“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杨旭,他叫夏浔,他出身其实比你还低,对不对?这个念头,你必须得放下,他现在就是杨旭,不管他以前是怎样的出身,你若想不透这一点,那就是自寻烦恼”
彭梓祺低下头,脚尖轻轻地划着圈圈,不说话了。
女尼放缓了语气,轻轻口道:“唉都是你爷爷、还有你那些叔叔大爷们不好,你是个女孩子,可他们从小教你的、说给你听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呀?你想宁为英雄妾、不做庸**?这英雄妾就是那么好当的么?这个夏浔,又算什么大英雄了?”
彭梓祺红着脸争辩道:“怎么不是,英雄不论出身低嘛。谁说大英雄就一定要有盖世武功了?他有担当、讲义气,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为了小荻那个小丫头,他可以不惜抛弃自己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为了孙雪莲母女这对与他完全不相干的女人,他不惜身败名裂为之出头……”
“好了好了,”女尼失笑道:“看你,姑姑只说了他一句不是,你那小嘴就吧吧吧的不依不饶起来,姑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维护一个人呢。”
彭梓祺脸蛋一红,有些忸怩起来:“姑姑……”
女尼转过身,望着西去的道路,又轻轻叹口气,喃喃地道:“可是……,祺祺呀,那毕竟是与人作妾呀,这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你明白么?可你想过这有多难吗?嫁人作妾,你爹娘同意么?你爷爷同意么?老太公同意么?”
彭梓祺眼珠转了转,想起夏浔给崔元烈出的那些折腾老丈人的损招,信心立即膨胀起来,挺起**道:“我没办法,可他一定有办法,他眼珠一转就是一个办法”
女尼哭笑不得,嗔道:“你这丫头,好就算他有办法让咱们彭家点头,可你不要忘了,他那正妻可是煊赫数朝十余代的豪门世家女,虽说现在败落了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定也是个很讲规矩的女子。你呢,毛毛躁躁,不拘小节的,到时候受得了她的约束么?”
彭梓祺想了想,期期艾艾地道:“他……他不会欺侮我的……”
“唔?”
彭梓祺挺起胸,信心十足地道:“我相信,只要他喜欢了我,就不会欺负我,也不会叫别人欺负我”
女尼依然摇头,摇得云淡风轻:“你怎么只想好的一面?这条路,不好走,一定不好走……”
彭梓祺不服气地道:“姑姑,你说是挑个你喜欢的好男人重要,还是冲着那张位子重要?你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幸福么?”
女尼白晰的脸颊忽地胀红血,随即苍白如纸,接着一片铁青,额头青筋一根根绷了起来,彭梓祺一看说及了姑姑心最大的伤痛,不禁暗悔失言,连忙道:“姑姑,对不起,我……”
女尼霍地一摆手,呼地一下转过身去,她双拳紧握,胸膛起伏,过了许久许久,才沉声问道:“你铁了心,愿意跟着他了?”
彭梓祺怯怯地道:“人家……人家长这么大,就看上这么一个意的男人……”
女尼“呼”地一下转过身来,双眉一挑,大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
这回反换了彭梓祺愕然了,迟疑道:“姑姑在说什么?”
女尼道:“男人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可以死缠烂打不择手段,直到把她追求到手。我们女儿家先天就比男人受欺负,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自己可心可意的男人就不能去努力争取吗”
彭梓祺委曲地道:“他……他都没说喜不喜欢我啊,我说刺客已经死了,我该回家了,他也不……不说一句挽留我的话,我是个女孩儿家呀,还能怎么样啊?”
女尼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声地挑唆着自己的侄女:“那你就追上去,让他知道你喜欢他。如果有女人和你抢,你学武功干什么用的?你就一脚踢开她如果那个姓夏的小混蛋不喜欢你,你就把他抢回来,生米煮成熟饭,看他喜不喜欢,他要还不喜欢,就把你那三十多个堂兄堂弟全叫出来,我看他是欠揍了”
彭梓祺红着脸,吃惊地道:“这……这样也行吗?”
“怎么不行?”
女尼脸红脖子粗地道:“当初我爹念了几本破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啦,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啊?都混成叫花子了还一副目高于顶的样子,我娘把他抢回来拜堂成亲的,他也不情愿呐,现在还不是儿孙满堂,夫妻恩爱,我告诉你,祺祺,这天底下的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骨子里头全都是犯贱的,你越客气他越欺负你”
看她横眉立目、一身威风的模样,当年那个痛殴丈夫、婆婆、大伯子、小姑子一家老少的火爆新娘似乎有点现出霸王龙的原形了。
彭梓祺又是羞又是怕,小脸像朵大红花:“姑,这……这真行吗?”
女尼瞪眼道:“你喜欢他不是么?喜欢就去做要是不喜欢,回家练你的刀去,别跟姑姑哭哭唧唧的,听着烦我告诉你,男人要是喜欢了你,为你流血拼命都不会皱一皱眉头,但你别指望他无休止的等你,男人的耐性还不如一头驴子呢你一迟疑,他就归了别人了。”
彭梓祺忙不迭地点头:“哦,哦,那我该怎么办呢?”
仿佛一位伟人在为大众指明**的道路,女尼威风凛凛地向前一挥手:“追上去追到阳谷县,孤男寡女,朝夕相处,**,我就不信他是柳下惠”
彭梓祺担心地问:“要是我追去了,他还是不喜欢我,那怎么办呢?”
女尼没好气地吼道:“什么都问,什么都问,是你追男人,还是你姑姑我绝情师太追男人?”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彭梓祺忙不迭应着,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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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第一站去的是济南,并不是阳谷。
西门庆给他送了信来,约他在济南府见面,夏浔马上安顿好家里,又去禀明齐王,便启程上路了。
家里需要肖管事坐镇,这是他最信任的人,有关财产转移和善后事宜,交给他夏浔尽可放心。小荻到底年轻,身体正在生长育的时候,又延请了青州名医悉心照料,身体正在迅康复之,现在已经能下地做些简单的活动了。
看这情形,再有两个月左右小荻就能完全康复,所以夏浔可以放心地离开,相信等他回来的时候,小荻又能恢复那副精灵古怪、活蹦乱跳的俏皮模样了。
夏浔这一次往济南去,会合西门庆之后就要直接赶赴北平,信特意嘱咐他要尽量隐藏身份,而府除了走不开的肖管事,其他下人都不知道东家在从事走私勾当,所以夏浔没有带随从。
一路无话,到了济南,找到西门庆所住的“四海客栈”,夏浔刚一进门,就看见西门庆趴在柜台上,正跟里边的老板娘眉飞色舞地耍贫嘴,连他走到身边都没注意。
夏浔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刚要说话,西门庆一扭头看到是他,立即叫道:“哎呀,杨老弟才来啊,为兄可等你多日了,来来来,快来登记了店历,咱们出去饮酒叙话。”
夏浔取出秀才身份的证明,让那老板娘做了登记,到了西门庆租住的地方放下行李,简单说了几句,便一起出了客栈,寻了一家大酒店,要了一个雅间。
酒菜上桌,掩上房门,西门庆才道:“杨老弟,北平那边已经联络妥了,我已安排了车辆6续北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暴露咱们的真正身份,为了掩人耳目,我已经找了人,给咱们办两张假路引,到时候咱们两个搭乘济南车行的长途客车前往北平。”
夏浔颔道:“好,小弟是个门外汉,一切听从西门兄决定便是。”
西门庆笑道:“等咱们的户籍路引办妥了,可不要再唤我西门兄了。我的化名已经起好了,叫高升。”
“高升?”
“对,你也得起个化名,办路引要用,一会用过酒席,我就把名字递上去,老弟准备用个什么名字?”
“名字么?”
夏浔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抹亮晶晶的东西,西门庆还没看清,他已微笑着、很郑重地道:“夏浔我就叫夏浔吧,夏天的夏,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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