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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第二节课,妳就开始做白日梦了,妳还记得下午要考古文观止跟中国文化基本教材吗?」小青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我依旧傻笑,虽然小青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但只有跟我说过两次话的泽于依旧盘据在我的脑海中,将课本上的文言文搅得一团乱,变成一只只的蝌蚪。
「不行,这样下去我只能考上私立大学,我要好好用功,一定要考上交大,这样才能够当泽于的学妹。」我自言自语,拿起绿油精狠狠一吸,精神一振。
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
「话又说回来,思萤,交大可是理科学校耶,妳知道念社会组可以考哪些科系吗?」小青用笔刺我的背,提醒我。
我想了想,对喔,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我的潜意识里觉得这辈子开咖啡店很不错了,但一直没想到大学里没有咖啡系这件事。
小青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学校科系简介,是上个礼拜补习班到学校里发的,我也跟着从抽屉翻出那本简介,两个人交头接耳研究了起来。
「清大的文组科系比较多耶,有经济系、中文系、外文系。。。。。。」小青看着简介。
「拒绝,我要念交大。」我直言不讳。
尤其是交大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一,女生可是相当宝贝的稀有存在,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系花,这对模样平凡的我倒是个出线的好机会。
「交大只有两个系是社会组的,管理科学跟外文,看来妳的选择不多啰。」
小青的指尖顺着交大的科系介绍游动,抬起头来:「外文在读什么我知道,但管理科学是在念什么啊?要算很多数学?用到很多计算机?」
我对英文并不排斥,但要我一鼓作气念它四年我就没太大兴趣了。
而管理科学四个字既好理解又很难意会,看来需要好好调查一下,好坚定志向。
然而这四个字好像有些熟悉?
我陷入沈思,在脑海里寻找我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管理科学这四个字的。
小青则往前翻读,停在台大跟政大的章节。
跟大部分的高中生一样,小青想在大学阶段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体验离乡背井的生活,所以清大、交大、竹师、中华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我本来也也这样的念头,但这辈子能有多少次心跳加速、话都快说不出来的时刻?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一个对爱情有信仰的人,应该珍惜每一次心动的时刻,然后勇敢追寻下一次、再下一次、然后再下一次。
泽于。
泽于就是我追求的爱情。
要不然,我不会走进他常常邂逅的「等一个人」。
要不然,他不会早在我之前,就邂逅了「等一个人」里的肯亚。
我们从各自的生命出发,注定要会合在某处。某处也许就是在这里。
所以,我要留在新竹,留在我们相遇的咖啡店,想办法考进交大。
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喂,妳又发呆了!」小青用立可白敲我的头,敲醒了我粉红色的白日梦。
第三章 那一个人,阿拓
阿拓的脸上浮出一点笑容。
那一点点笑容彷佛乌云密布的天空,
静静湛露出一道赤诚的蓝光。
午睡过后,下午第一节是两班合上的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要上不上的,常常放我们自己打篮球了事。
但今天有些特别,肚子肥肥、长得像卖鲁肉饭的胡须张的体育老师,钟响后就将我们两班集合在操场边点名,大家不知所以然蹲着。
小青甚至还带了本英文单字册出来偷背,我则在脑中开始了题目为「Time and Money」的实时英文作文。
「等一下清大直排轮社会来我们学校教学表演,大家要鼓掌欢迎,要有礼貌,展现我们新竹女中的泱泱风范,知道吗?咳!」体育老师说,一边猛咳嗽。
他大概是我看过最虚弱的体育老师,夏天上课必撑着小洋伞遮太阳,冬天则将自己裹成一颗肥滋滋的大粽子,不管上什么球类都由可怜的体育股长示范。
他会的拿手好戏只有点名。
「妳哥不也是直排轮社的?」小青用手肘推我。
「我哥是中华的。」我点头又摇头。
这时候校门口外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
一群略带腼腆的大男生拿着校外活动证明通过门口守卫,朝这里走来。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袋子,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里头只有两个女生。
班长喊着「欢迎光临!」我们一起拍手。
一个顶着黑人头鬈发的大男生领着所有社员向我们挥手打招呼,我发现小青在笑,我研判是在耻笑他奇怪又夸张的头发。
「各位同学好,我是清大直排轮社的社长,今天很高兴来到全新竹最优秀的女子中学为大家示范直排轮运动,大家都叫我阿爆,就跟我的头发一样,哈哈!」
社长先生干笑,真是冷死人不偿命。
接下来阿爆先生指挥着社员从护具的正确穿戴开始教起,他们从大背袋里拿出处处磨损的直排轮鞋跟护具,并约略比较各家的品牌,但小青跟我只想看他们玩花式表演。
而此时,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个东西一直想浮出来,却迟迟不见踪影。
「妳怎么了?生理期还有一个礼拜不是?」小青轻推了我一下。
「不知道,我好像有件很好笑的事一直想不起来。」我说。
那些清大学生在讲解如何保持平衡,由一个一个头发略长、没有戴眼镜的男生示范没有保持平衡的后果,故意搞笑似地跌倒,班上几个女生笑了出来。
然后社长阿爆也在笑。
「这位表演摔跤的社员的人生,正好就是一连串的摔倒。他可是我们清大的传奇人物喔。」阿爆说,几个示范的社员开始窃笑,班上的同学好奇地听着。
那位示范摔倒的男生尴尬地站着,摘下了塑料头盔,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眼睛却逐渐睁大,原来。。。。。。
社长阿爆继续笑着介绍那位尴尬的男生:「这位社员叫阿拓,木村拓哉的拓,不过阿拓比木村拓哉还要厉害,阿拓在高中有个女朋友,交往了一年半后,他的女朋友居然被一个女同性恋给追走了,阿拓大受打击,从此丧失了男性雄风、一蹶不振啊??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狂笑了起来,小青还笑到摔在地上,气氛一时热烈不已。
阿拓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乱发,脸都红了。
哥,你这个笨蛋。。。。。。
「他不叫阿土,他叫阿拓。」我喃喃自语。
然后我也想起来,阿拓的前女友,正是念交大管理科学。环环相扣的起点。
众人的笑声中,午后的阳光在阿拓手中的塑料头盔上闪耀着。
阿拓,一个在众人日经月累的讪笑声中,被剥夺男子气忾的大男孩。
二十二岁,耀眼的人生提早结束。
后来那两节体育课就在清大直排轮社不太精彩的花式表演中结束了,但过程中我一直无法将眼睛从阿拓酱红的脸色上移开。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胸口依稀还卡着一块叫做歉疚的东西。
多么惨的一个人啊,可以想见每次他们的社团需要暖场的时候,阿拓的万年糗事就会被重提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然后又是一遍又一遍,最后深深烙印在每个听过他糗事的人的脑海里。
即使他的名字被忘却,但「那个人的女友被拉子追走」的荒谬却无法被忘记。
类似的情况也曾发生在我身上。
国小三年级,有一天早自习大家都在练习生字,有只很凶的流浪狗突然闯进教室乱吠,样子很凶,当时老师不在,大家都乱成一团。
而距离那条大狗最近的我一时惊慌跳上了桌子大哭,但那只流浪狗听到哭声后却开始绕着我的座位打转,时而趴了上来,牠的口水都滴在我的鞋子上。
躲在桌子上的我惊吓过度,周遭的小朋友又吆喝大笑,不知是一时委屈或是慌乱,我竟然失禁了。
在五十个同学面前,我的裙子花了一片,桌上作业本也浸湿了。
那大狗多半是内疚,夹着尾巴就逃走了。
后来,慢进教室的老师没问清楚状况,就认为我故意捣乱,还罚裙子湿掉的我到讲台上罚写板书。
当时,我一直哭,一直哭,但哭声一直没办法掩盖掉身后同学的哄堂大笑。
故事没完。
我从此成了笑柄。这个恶梦一直伴随着我到国小六年级,这都得感谢那个留西瓜头的长得像技安的「技安张」。
技安张他不断跟我同班,也不断把握种种机会跟其它的新同学介绍我的糗事,他每回顾一次,我就哭一次,我每哭一次,他就拼命拍手叫好,天生的坏胚子。
幸好他跟我的国中学区不一样,我才一直怀抱着「我的人生到国中时就会重新开始了,别急,别慌」这样的梦想活下去。
所以,我在国中新生训练时又看见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后面的后面时,我简直傻眼,他还没开始跟国中新同学回顾我的糗事前,我的眼泪就噗簌簌流下,害怕的发抖。新的导师还以为我生理期痛不欲生,特地叫卫生股长扛我到保健室休息。
后来我才知道,学区重划了。
不过这个恶梦是我多虑了。
大概是技安张上了国中突然成熟,他没有再提这回事,也不大跟我说话。
但童年恶梦的滋味,我一辈子都会记住。
人可以出糗,但旁边总有人将不快的回忆倒带、嘲笑,这是多么恶质的对待。
所以我不可以当这么可恶的人。
***********
体育课结束的下课时间,大家在回教室的途中还在热烈讨论阿拓的糗事。
「那个叫阿拓的人真是忍耐力之王,要是我早就气炸了。」
我说,在贩卖机投了一罐开喜乌龙茶,咚隆。
「可见这个世界上不管多糟糕的事,都可以习惯,习惯以后就没有感觉了。」
小青完全置身事外,投了罐咖啡广场,咚隆。
她完全忘记每次月经来的时候,她都痛得咬牙切齿乃至请假修养。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
我回想阿拓脸红又勉强挤出笑容的表情,不禁有些气愤:「他一定对我们新竹女中的印象坏透了,下次遇见他,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赔不是。」
「妳真的太多管闲事了。」
小青看看手表,老气横秋地说:「再过三分钟就要考古文观止跟文化基本教材了,还是先管管妳自己的交大之路吧!」
结果,老天爷似乎听见了我的义愤填膺。
晚上七点,等一个人咖啡店里已经坐满了八成客人,有的看书、看杂志,有的则拿出原文书啃了起来。
我换上白色的制服围裙,趁着客人流动较少的时候跟着阿不思学习如何从单品咖啡豆中取出适当的比例,以配置、烘焙出口味稳定的综合咖啡。
例如黄金海岸综合咖啡就是取用顶级的拉丁美洲咖啡豆与印度尼西亚咖啡豆的组合,再用意大利烘焙咖啡豆引出略带甜味的口感;佛罗娜综合咖啡则是调和了80%的优肯综合咖啡,在加入20%意大利烘焙豆增加口味的层次感。
当然还有阿不思自己研究出来的特殊综合咖啡,她毫不藏私地倾囊相授。
「妳好厉害,怎么会混出这么香的咖啡?」
我闻了闻阿不思的独家秘方,这秘方可是混了五种豆子再淋上少许焦糖的极品。
「还不是那些无聊的客人训练的?他们老是嚷着怪名字,我就老实不客气调了新口味给他们,把他们当作免费的白老鼠,没想到有些实时创作闻起来还不错。」
阿不思将松饼放进烤箱里,调整时间。
「原来如此。」我喝了一口阿不思秘方。
虽然我还距离发表杯评的程度还很远,但我至少尝得出来好喝跟不好喝。口感层次分明。
「阿不思,妳相信一个人喜欢喝什么咖啡,跟他是什么样的人有关连吗?」
我问,想起了嗜饮肯亚咖啡的泽于。
「相信。」阿不思的脸色很酷:「光是听他们乱点的咖啡名称就可以知道那些无聊人士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垃圾。」眼光看向坐在左侧七十五度方向的乱点王。
乱点王今天乱点了杯「都市恐怖病咖啡」,发觉我们在瞧他,他得意地举起阿不思乱调的咖啡朝这边抛媚眼笑笑,想电死阿不思。
「我是说真的啦,那些无聊又爱乱点的人当然不能算在里面。」我小声地说:「妳在这里那么久了,有没有观察到一些现象,比如说常常点巧克力脆片的人会不会比较幼稚啦?或是在冬天还在点咖啡冰砂的人个性比较偏执?诸如此类的。」
「我怎么知道?我才没空研究那些喝我咖啡的人是什么样的个性。」
阿不思依旧很酷,将松饼从烤箱拿出来,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