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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日,虽然已近初夏季节,夜晚仍然寒气袭人。
松山市地区检察厅杉江支部里有两个人在值夜班。一个是三十六岁的平田健吉事务官,另一个是三十岁的竹内平造事务员。支部与松山市地方法院杉江分院相邻。杉江市地处四国岛的西海岸,由过去的渔港逐渐繁盛起来,现在有十五万人口,古代曾是诸侯的城邑。
支部连楼房都没有,几座平房就像农村小学校的建筑。进入门厅,正面是办公室,旁边是检察官办公室,也跟小学校的教师办公室以及校长办公室没什么两样。检察官的宿舍就在办公室的后面。
当晚八点钟左右,这两个人打着手电筒在院内巡视了一圈,然后返回值班室。七点钟之前还有一位年轻事务员加班油印蜡版材料,把手指抹得乌黑。后来就下班离开了。
夜班由事务官与事务员每周轮流值一次。这个支部有一名检察官、八名事务官和七名事务员。
第一次巡视之后,两人在开水炉前泡茶喝水。
“天气变化太大了!我有点儿神经痛,所以最害怕这种天气。”平田健吉对竹内平造说道。
远处响起轮船的汽笛声。
“下一会儿象棋吧!”竹内说道。
“是啊,下象棋倒是也可以……”平田好像不太感兴趣。
竹内知道平田喜欢下象棋,还以为他会立刻赞同。看到他并不那么踊跃,心想今晚他神经痛一定很严重。
这两人都是本地人。
但是,拒绝下象棋的平田却另有说法。“我实在难受得忍不住了,出去喝点儿酒就回来。这儿就拜托你了。”
值班人员擅自外出当然是违反纪律的,但是如果两个人轮换着外出喝上几杯也没有人说什么。而且外出的人可以给留守的人买些酒回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竹内知道平田事务官爱喝两口,也领会到他是因为神经痛才外出喝酒,于是也就答应了。
“那就去吧!一个小时没有问题。”事务员对事务官还是得恭敬一些。
“下次巡视是在十二点,我先得把身体暖热啊!”平田仰头看看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指针接近八点二十分。
平田事务官走后,竹内事务员孤身一人留下,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周刊杂志。
由于支部远离市中心,所以晚上更是静谧无声。外面下起了小雨,一会儿又停了。海面不时地传来汽笛声——在这样的冷夜里,洋面往往浓雾弥漫。
竹内也并不讨厌杯中之物,心想平田或许会带回二两清酒和杂烩砂锅。他知道平田常去的酒馆,从这条大街拐进小巷,就是酒馆集中的地方。这里有酒吧、寿司店、杂烩店、大众餐馆等等。其中有一家被他们称作“红灯笼”的“宝屋”,就是平田常去的酒馆。“宝屋”的老板娘是个胖女人,精于酒水生意。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值班室的电话铃响了。竹内拿起电话,平田叫他也去。“我在‘宝屋’酒馆。怎么样?你也来喝几杯吧!”
竹内拒绝说,不允许值班员两人一起外出。
“这里正在讲轶闻趣事呢!你离开十分钟、二十分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来喝几杯,我很快就跟你一起回去。”平田一个劲儿地劝他。
“可是,我一出去这里就没人了,不安全!”竹内答道。
“就算是不安全,那儿也没什么可偷的,而且也不会有警察打电话联系。最近一直平安无事嘛!”平田说道。
即使有小偷进了地检支部,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就是偷了,也净是些没用的东西。其实两名值班员全都外出时,最害怕的就是警署半夜来电话联系案情。只要不是大案要案,警方可以不必直接向检察官通报,但也要暂时与值班的事务官取得联系。地检支部值班事务官受理之后,在第二天早晨向检察官报告案情。
不过,正像平田所说,近两三个月内警署不曾打来一个这样的电话。当然,因为这里是比较繁华的港口城市,所以外地人很多。既有船员,也有渔民。由于这些原因,难免发生打架斗殴、拔刀伤人等冲突。但正如年度统计显示,案件很少。或许是古城民风纯朴的缘故。
特别是近来,一直风平浪静。所以平田打电话保证,今晚离开支部三十分钟也不会有事。
竹内与其说是担心小偷光顾,不如说是害怕警署来电话联系。特别是检察官的宿舍就在房后,一旦暴露就是责任问题。但因为平田热情相邀,竹内只好同意出去二三十分钟,随即挂上了电话。
竹内事务员小心地在烟灰碟中擦灭烟头。
竹内平造打开挂着红灯笼的酒馆格子门。
“欢迎光临!”老板娘一眼看到了他,正面朝他殷勤地笑着。店内客人很多。平田事务官坐在角落里喝酒,看到竹内便嘻嘻一笑,淡淡的笑容中透出擅离岗位的愧疚和快感。竹内坐在平田旁边的椅子上。平田的碟子里放着杂烩煮蛋和串烧芋头。
“拿杯子喝吧!”竹内向老板娘要了酒。“尽量早点儿回去吧!”他对平田说道。
“没事儿,急什么呀?”平田酒气熏天地笑着说。他面前的酒杯也已经下去一半了。
“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警察会打电话来呢!”竹内仍不放心。
“哪里!不会有事儿的。一直都很正常嘛!再说,只出来三十分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好了,别瞎想了,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吧!”平田拍拍竹内的脊背,极力劝说。
竹内面前也摆好了清酒和杂烩。他向平田做了一下碰杯的动作,喝了一口酒。或许是由于脱离了值班岗位,这酒的味道也格外香。
店里还有四五个客人,都是船员模样的男子。这些渔轮水手们正在高谈阔论。
“咱们怕是无法出人头地喽!”事务官握着杯子说道。“就这样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管他呢!得过且过吧!”平田吐露出对前途的绝望。
但是,从竹内来看,平田的职务比自己还高一级。所以身为事务官的平田还算官运不错。竹内总觉得平田是在用反话炫耀自己是事务官,所以有点不痛快。
检察厅杉江支部(2)
“我已经不想出人头地了。”平田向嘴里倒了一口酒。
“你已经比我高一级,够不错的了。”
“什么呀,那是你说的。其实事务官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从上面的检察官来看,咱们就是打杂的。那点儿工资连供孩子上学都不够。嗨,顶多也就够喝点小酒快活快活。”
“那我也是一样啊!儿子现在终于上到了初中,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让他上学了。”
“就算是进了附近的地方大学,毕了业也没用。要想让他当官,还是得去东京啊!”平田大口嚼着芋头。
以下是事务员竹内平造的供述。
竹内和平田事务官在“宝屋”酒馆喝了一会儿酒。最初打算呆二十分钟左右,但是拖延了一会儿。因为平田说话勾起了烦心事,而且竹内来酒不拒,所以忍不住越喝越来劲。
后来看看表,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竹内慌忙起身要走,但平田阻止他说再呆二三十分钟也没关系。“没事儿,警察不会打电话的。咱们呆上一个小时也没事。”平田也喝多了。
竹内见上司平田这样说,终于打消了顾虑,就又大杯喝酒。后来的事情就印象模糊了。
他只记得跟先前来的船员们发生了口角。船员中的一个人抓着啤酒瓶站起来,竹内有些害怕,便一个人逃了出来。当时,平田好像在一旁消极地劝解过,记不太清了。
竹内从“宝屋”酒馆逃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到地检厅支部,而是进了另一家酒吧。因为逃出“宝屋”之后,街上有个年轻的酒吧女招待把他拉进了酒吧。他怕把麻烦带到检察机关里去,就慌不择路地跟着女子进了某家酒吧。酒吧的名字记不清了。
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有四五个女招待。想到自己与船员吵架时平田也不帮忙,他便有些生气,又在那家酒吧喝了很多酒。他以为平田已经回值班室去了,于是放下心来。其实他也害怕贸然出去又会碰到吵过架的船员。
在他的意识深处,朦胧地记着跟几个女人一起上了车。驶过非常冷清的车道,进入了另一座城镇。此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钟了。
后来进了一家陌生的旅馆,几个女人又坐在客厅里缠着他要啤酒。他担心身上带的钱不够,但又想反正都是当地酒吧的女招待,过后会有办法付账的,于是叫店家尽管上啤酒。他记着自己也喝了两瓶。后来便昏睡不醒,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醒来已是上午九点钟左右,是被旅馆服务员叫醒的。他问这是哪里,服务员说是小洲,他顿时吓了一大跳。从杉江市区到小洲约有四十公里,途中要翻越“夜昼岭”。
自己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的?小洲过去也是个两万石俸禄的诸侯城,这里也相当繁华。服务员告诉他这家旅馆叫“柳家”。
竹内想整理一下昨晚的记忆,却只留下“宝屋”吵架后又逃进别的酒吧的印象,已经无法准确地想起整个过程。他记得是跟几个女子来到这里的,一问服务员,回答说那几个女子说您醉得太厉害了,让您睡到上午九点钟。她们已经在早上七点钟离开了。
竹内平造听了旅馆服务员的话,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可就是想不起来,只是隐约地记得跟酒吧女招待来到这里。听说自己当时烂醉如泥,他对自己丑态百出颇感羞耻。
然后他去结账,前台说几个女子的费用她们自己已经结清了。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在值夜班期间外出留宿。平田事务官肯定气得够戗。尽管自己当初是应邀外出,但这事儿确实很丢面子。
竹内匆匆离开旅馆乘上公共汽车,从小洲返回杉江必须翻山越岭。途中的“夜昼岭”林木繁茂,遮天蔽日。他心中感叹,昨晚那几个女子居然能把我弄上车带到这种地方来!
仔细琢磨一下,可能她们以为他很有钱,就想拉他到小洲来再喝一顿。然而看到他醉得不省人事,又发现他根本没有多少钱,只好在那家旅馆过了一夜。如果只有一个女子单独在一起,那还有点儿意思。然而最初就是四个女人,所以显然是想抓他当冤大头。不过,女人们自掏腰包又算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偷看了自己的钱夹知道没钱,无奈之下自己付了账?竹内只交了自己的那份费用。
清晨的明媚阳光更加深了他的懊悔心情。回到地检支部该怎么辩解呢?总不能说喝醉酒跟几个女子一起去了僻静的小洲吧?平田事务官对此事负有连带责任,所以他会想办法为自己遮掩的。找什么借口呢?必须先与他统一口径。
这事儿搞得真窝囊!如果捅出去的话,自己会被追究责任受到处分。眼前顿时浮现出老婆孩子的面孔。
检察官濑川良一年轻有为,正因如此他对遵守规定非常严格。
竹内胆战心惊地在地检支部附近下了车。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路上人们接二连三地走过,心中觉得很奇怪,越走近支部人越多,看样子是出事了。那些人的表情像是刚刚看完热闹正要打道回府。
竹内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便拦住一个人询问。
“昨晚,地检厅发生了火灾!”
竹内大吃一惊。听到这句话他心中骤然失衡,愣愣怔怔地走近地检支部。一股焦糊气味窜进鼻孔,还有人在围观火灾后残留的青烟。支部昨天还在,现在却已经消失。烧光了树枝的白杨树孤零零地耸立着,消防员在焦黑的废墟上跑来跑去。
竹内站在人墙后面观望。
“哎呀,这下可糟透了!”有人痛心地说道。
竹内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那是常来常往的市区印刷厂老板,他表情深刻地站在后面。
“竹内先生,烧得够严重的!”他不失时机地表示关心。
“是啊,真是……”竹内已经说不出话来,想到这场火灾的重大责任人就是自己,连看到这位经常点头哈腰来找他的印刷厂老板都感到害怕了。
“简直不敢相信!昨天来时还好好的,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这可把你们整惨了!”
“是啊……”
听老板的口气,他还不知道昨晚值夜班的就是竹内。
“不过,烧毁的只是仓库和值班室,还算是够幸运的!”
检察厅杉江支部(3)
原来如此,虽然木结构房屋的三分之一已经烧成了灰烬,但另外三分之二还在。残留的部分变成了黑色木炭状。
竹内这才注意到,烧毁的是仓库和值班室。仓库中保管着大量与案件相关的文件资料。当然,近些年的资料存放在别的房间里,所以没受损失。只是烧光了旧案资料,他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应该不会影响现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