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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郭子放也赶了过来。
“这些话,我还在考虑怎么样和小孟谈……她不久前才在我这里做过心血管相关的检查,当时我发现她有轻度的心肌炎,这是在当今年轻人中越来越普遍的一种疾病。本来,轻度的心肌炎,只要注意休息和营养,完全可以自愈。事实上,现在的医学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治疗。她这次昏迷后,我发现,因为心肌炎造成的病变有急剧发展的表象,尤其有严重和频发的心律不齐,甚至有心包积液的形成……”
“请您告诉我们,她的预后会怎样?”钟霖润觉得头有些晕眩。
“很遗憾地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预测。我会继续留她在医院里观察,希望能控制病变不向更恶性发展。”
“您也许知道,她有位好朋友,和她一样,去过一个神秘的山洞,后来死于心肌炎导致的猝死……”
“我知道,小孟的病情虽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趋势不容乐观。所以,我们要格外注意,不要引起小孟情绪上的剧烈波动,虽然这不能百分之百地阻止更坏的情况发生,但至少可以减少心律不齐发作的机会。至于小孟的那位朋友,她的尸体里分离出了一种病毒。不幸的是,同样的病毒,也在小孟的血里……”
游书亮听谢逊说完孟思瑶的病情,以及确证存在的病毒,良久没有作声,以至谢逊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游医生,你还在听吗?”
“当然,当然,我记得你刚才提到,那种病毒十分罕见,我知道对病毒感染的治疗方法一直是被动的,基本上靠患者自身免疫力的作用,小孟她……能挺过去吗?”
谢逊叹道:“我和你一样抱着很大的疑问,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章云昆教授对这件事也很重视,病毒学虽然和他的专业兴趣相差很远,但他在学校里,接触基础医学院那批专家比较方便,所以今后这段时间,他会多做请教和调查,争取查出源头,同时探讨治疗的方法……说来惭愧,这些本应该是我这个主治医师做的,当然,我也会认真研究,和本科室的专家探讨治疗方案。”
游书亮知道,谢逊一片诚心,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现在,只有希望这种病毒所导致的心肌炎在患者健康上产生的反应有个体差异,不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但是,几乎所有进入那个悬棺洞的年轻人都已经离开人世,如果所有人的死因都是病毒性心肌炎引发的猝死呢?孟思瑶会独独幸免吗?
“你和她谈过了吗?她接受得怎么样?”
“谈过了,这是我为什么要请你帮忙,我觉得她镇静得出奇,仿佛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这是我最担心的,要知道,最后的结果有可能太平无事,许多重度的心肌炎患者,最后都能平安地度过余生。”
“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是专家,我能有什么太好的建议?何况,是小孟自己提出来找你的。”
39.清洗(1)
孟思瑶的双眼锁在窗外一棵灰枯的柳树上。最近室外温度急降,那树早在初冬之际就掉光了树叶,此刻更是瑟瑟打着抖。但出乎意料的,昨天有只小鸟在枝头停留了足有半个小时,为这病房的窗口一景带来了一丝生气。
今天,它还会来吗?
我这条在枯萎的生命里,能飞入那只带来希望和生气的小鸟吗?
现实果然向我出示了残酷的一面,我最终难逃“伤心至死”的厄运。
更可悲的是,我在将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
我的父母已经先我而去,这倒不算太差,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是让人伤心到极点的;我那些多年的朋友们都或多或少地因为我而去世;我曾经珍惜的一段爱情蒙了尘,霖润虽然待我如恋人、如亲人,但因为那场变故,感觉有些异样,需要时间来擦拭。
“瑶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口飘来。是姚素云!
孟思瑶微微吃惊:因为唯恐拖累,自己和姚素云有阵子没联系了。她怎么找到这里。
“你们楼里的房客告诉我的。我来看看你,”姚素云将一袋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得了个说不准的毛病,听说大多数人的预后都还算好。”孟思瑶不愿意让朋友为她担心,她也不需要任何怜悯。
“听说你现在经不起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吗?”
“说是这样说,但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一惊一乍的呀,我觉得这条不应该太认真。怎么,你有什么惊喜给我吗?我做好思想准备了,你说吧。”孟思瑶发现自己的好奇心还是那么旺盛。这也算是顽强的生命迹象吧。
姚素云又仔细看看孟思瑶:“你真的不会有事儿吧。”
“我哪里会那么脆弱哟,快,吓唬我一个!”
姚素云点点头,向病房的门口招呼道:“请进来吧。”
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孟思瑶虽然不认识他,还是微微一惊:此人完全像太平洋某个小岛上的土著人!他的头发因为久未梳理修剪而蓬乱芜杂,满嘴的胡须,将面容遮了近一半。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不曾换洗,而且褴褛不堪。虽说不认识,但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面善。
“你是……”
“小孟,我们只通过电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孟思瑶还是惊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竟忘了还在输液,身上还有接着仪器的连线。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失踪多日的民俗学家顾真。
姚素云忙将孟思瑶扶上床,隔壁护士透过玻璃窗看见,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同时惊讶而警惕地看着顾真。
孟思瑶忙说:“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朋友。”
“谢大夫反复嘱咐,不能让你情绪激动。”
“没事儿的,我一点儿都没激动。”孟思瑶应付着。
护士又看了顾真一眼,这才离开。孟思瑶说:“谢天谢地,顾老师,您还好好的!”
顾真叹了口气:“你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好是谈不上的。听说你专门跑到华西镇去找我,真难为你了。”
“哪里,那还不是我应该的?”
“我刚从武夷山逃出来,就直接来找你,希望我的经历和发现,能解决你的一些疑惑。”
39.清洗(2)
“我听华西镇上的一个小孩子说,您被怪村的人折磨,十分悲惨?我想都不敢想。”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长话短说,我就是做为民俗研究工作者的好奇心太强,听你们介绍完这个神秘的新裳谷、悬棺洞,还有诡异恐怖的暴尸荒野、怪村的见闻,就忍不住去了一次华西镇,之前,还忍不住去了一次悬棺洞。”
“这可怎么好?进去过悬棺洞的,一个个都去世了,就剩下我,也快走到尽头了。也许,当初真不该把那封Email转发给您。”
“我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听上去太玄,我一点也不信邪的,谁知出来后,尤其到了怪村后,我才有些后悔进了怪村。
“我到达怪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一进村,我就感觉到一种诡异无比的气氛。真的,你们要是看见……不大的村落里,有近百人在路上走,大人小孩都有,穿着灰色的长雨衣,尖尖的雨帽顶在头上,而那时候,根本没有下雨!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或者严肃的神情,步伐虽然匆匆,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向村外走——是往山的更里面走,仿佛整个村的人都要抛弃这个宁静而已经足够与世隔绝的小村,奔赴更深的与世隔绝。最奇怪的,是连队伍里的孩子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井然有序似乎被我这个贸然闯入者打断了。往村外走的人陆续转了回来,我在惊慌诧异之间,已经被团团围在了中央,看着一片黑压压的长雨衣,我这个自以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心里也怯了,忙叫:‘我是个民俗学家,只是正好路过!’一个中年人走出人群,估计是村里的头头,盯着我问:‘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家,只要你告诉我,有没有去过一个悬棺洞,三具悬棺,两大一小?’我记得小孟你当初的嘱咐,矢口否认。没想到,那人说:‘所有到我们村来的外人,都曾进过那个悬棺洞,可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大声反抗他的逻辑,却毫无用处,那人又说:‘我再给你个好逻辑,你既然来了,就是我们的客人,客随主便,所以你必须跟我们上山。’
“我当时虽然有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要去哪里,但恐惧感已经占了上风,满心思都是要离开这群人。这个时候,我只好敷衍,同意随他们一起走。人群在我身边散开,我被裹挟在整个队伍之中,随着人流向前走。我问身边的村民,村里出了什么事,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问题。
“走出一段山路,我仔细记着沿途的标识,在哪里转弯,在哪里上坡,同时假装腿脚不方便,一点点地往整个人流的尾部挪动,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我掉头就往回跑。因为常年在民间采风,我的两条腿,是不折不扣的‘铁腿’,平时即便不到下面调研的时候,我也是个业余马拉松爱好者,所以很有信心,能将追赶的村民越拉越远 ——山民虽然体健善奔,但未必能赶上我这样既有大量经验,又有严格训练的准运动员。
“果然,跑着跑着,后面追赶者的脚步声和招呼声逐渐消失。我不敢怠慢,仍是全速奔跑,一口气跑回了空无一人的怪村,又一口气跑到了和现实世界连得比较近的华西镇。不过到华西镇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整个镇子都睡着了一样。我看四下无人,拿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信号,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并不是想打扰你,实在是因为有预感,那些人不会轻易地放过我,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和公安局讲清楚。
“谁知,就在我们通话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手机也被抢走了。这次,追赶过来的雨衣人们把我捆了个严实,扔在地上。我能看出他们的眼光,带着愤怒和凶残。那个头头模样的中年人轻声说:‘离开我们,你只有死路一条。’我想,完了,他们要弄死我了。
39.清洗(3)
“我躺在地上,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后来,竟慢慢地向后退去。渐渐的,我觉得身上开始发痒,好像有什么虫子在我身上爬,那感觉,你们无法想象,简直难受极了。我当时想,人到地狱里受苦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吧。谁知,更难受的还在后面,在麻痒无比的同时,一阵阵刺痛感从我全身传来,说明我的身上,的确有各种虫子和小动物,它们开始咬我。更糟的是,我感觉身体内的血似乎在被抽走,原来那些动物都在吸血!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硬汉子的,这时也忍不住叫起来,偏偏我的嘴里被塞了一块毛巾,那种憋闷痛苦的感觉我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孟思瑶跟着打了个寒颤,说道:“后来我去华西镇找过你,也为你报了警,你受折磨的情况被一个小朋友看见了,我听说了,还以为你没了命。”
顾真“噢”了一声,忙道谢,又说:“当时我虽然活着,却比送了命还痛苦,真希望有人上来一拳把我打昏过去。不过,这样难受了很久,我也就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屋子里。这屋子很奇怪,全是用铁做的,铁门、铁窗、铁墙、铁床……”
孟思瑶轻轻叫了一声:“铁房子,我见过,就在拾夕洞下面!”
顾真点头说:“是个铁房子,但后来发现,离拾夕洞很远。那山里一定有不止一个铁房子!当时我还是被紧紧绑着,有人进来给我喂饭喂水,但就是不和我说一句话。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我几乎快要疯了,这种一个人被锁住而无法逃脱的感觉,不比被百虫吸血的感觉好到哪里去。”
孟思瑶又是一凛,她忽然觉得,顾真的这个遭遇触及了她心底的某种感觉……对幽闭的恐惧!我从哪里得来对幽闭的恐惧?我为什么对新裳谷和那铁房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真又说:“一天夜里……其实就是前天夜里,这样的煎熬终于到了顶点。我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被一阵逼人的热气惊醒,我坐起身,只见窗外一片通红,那个铁房子,居然被裹在熊熊烈火之中!”
这,不会再是巧合,我的那个梦,这简直是我那个恶梦的重复!孟思瑶入了神,心潮起伏,仿佛在铁屋中的是自己,受热浪煎熬的也是自己。
这一切,是真是幻?
“我当时心想,完了,他们到底还是要杀了我,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给我个痛快的,让我白受了那么久的罪?同时又对即将到来的死法厌恶不已,因为我知道,不久,我可能会因缺氧窒息而死,或者整个铁房子被热力穿透,我在铁床上,或者铁地板上,活活煎死。我当时又气,又绝望,人大概已经疯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