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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点之中有果酱吐司和一盘硬壳葡萄于甜面包,还有蛋糕切片。爱莫特先生很客气地把茶点递给我。他虽然很沉静,但是,当我的盘子空了的时候,他总是会注意到的。
不久,柯尔曼先生就慌慌张张地进来,坐到詹森小姐那一边的座位上。看样子似乎他的神经没什么问题。他只是喋喋 不休地谈着。
雷德纳太太叹了一口气;样子很厌倦地朝他那个方向望望,但是,毫无效果。他的话大部分都是对麦加多太太讲的。但是,麦加多太太忙着观察我,所以除了敷衍他一两句之外,没工夫同他多谈。可是仍然没用。
我们刚要用完茶点,雷德纳博士和麦加多先生由挖掘场回来了。 、
雷德纳博士用他那和悦、亲切的态度同我打招呼。我看见他很担心地,对他太太迅速地瞥了一眼,似乎对他看到的情形感到安心。于是,他就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来。麦加多先生坐在雷德纳太太旁边那个空位子上。他是个高高的、瘦瘦的、样子很忧郁的人,比他的太太大得多,有一副蜡黄的面孔,和怪怪的、软软的乱得不成样子的胡于。我很庆幸他的来到,因为他的太太不再注视我,把注意力转向他,她用一种又担心又不耐烦的态度望着他,使我觉得相当奇怪。他搅和一下茶,像在做梦似的,一语不发。他的盘子上有一片蛋糕,原封未动。
仍有一个空位子。不久,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一看到瑞洽德·贾雷,就觉得他是个最漂亮的人。这样漂亮的人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但是,我怀疑他实际上是否如此。要是说一个人很漂亮,但同时又说他看起来像有一个死人的头,这话听起来是极端矛盾的,但是,这是实在的。他的头令人感觉到上面的皮仿佛是异乎寻常的,紧绷在骨头上。但是头的骨骼很美。那嘴巴、太阳穴,和前额的线条,轮廓分明,使我想到一个铜像。由那张瘦削的褐面孔上,两只我平生所仅见的,最亮、最蓝的眼睛,向我张望。他身高六尺,年纪嘛,我想是不到四十岁。
雷德纳博士说:“这是贾雷先生,我们的建筑师。”
他用一种愉快的,几乎听不见的英国腔调说几句话,然后在麦加多太太旁边坐下。
雷德纳太太说:“恐怕茶有点冷了,贾雷先生。”
他说,“啊,那个没关系,雷德纳太太。我的毛病就是总是晚到。我本来想把墙壁的设计图画完。”
麦加多太太说:“要果酱吗,贾雷先生?”
瑞特先生把吐司推过去。
于是,我就想起潘尼曼先生说的话:“他们彼此递牛油的时候,有点太客气了。我告诉你们这一件事,最能够表明我的意思。”
是的,关于这件事,是有些奇怪。他们有点拘礼。你也许会说,这是彼此互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吃茶点——不是彼此熟悉的人——但其中有几个已经彼此认识好几年了。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6
茶点过后,雷德纳太太带我去看我的房间和到院子各处看看。
也许我最好在这里把房间的分配情形简短地说明一下。
这是非常简单的。如果参考那房子的平面图,就很容易明白。
在那个大的,没有门的柱廊两边都有门,通到两个主要的房间;右首的那个门通到餐厅,就是我们吃茶点的地方。另一边的门通到一间完全相似的房间(我称它为起居室),用作起居室和一种非正式的工作室——那就是说,一部分的图(有别于完全属于建筑方面的)都是在这里画的;比较易碎的陶片也是拿到那里拼合的。穿过起居室我们就来到古物室,所有发掘的古物都拿到这问房里,储藏在架子和架格子里,并且也摆在大长凳子和桌子上,古物室,除了穿过起居室,没有出口。
古物室的那一边,但是要由对着庭院的一个门才能通到,便是雷德纳太太的卧室。这间房,像那一边的其他房间一样,也有两个装了铁栅的窗户,俯视外面的耕过的田野。转弯过去,紧接着就是雷德纳博士的房间与雷德纳太太的房间是没有门可以相通的。这是东边房间的第一间。其次一间,就是要给我住的。紧接着就是詹森小姐的房间,再过去就是麦加多夫妇住的。然后就是两间所谓“浴室”。
这一边的房子都是雷德纳博士就原来的阿拉伯房子加建的。这一边的卧室千篇一律,都有一个对着庭院的门和窗。
北边的那排房间是绘图室、研究室和摄影室。
现在再回到那排柱廊。另外那一边的房间布局大部分相同。那里有餐厅通往办公室,档案就保存在那里,编目和打字工作都是在这里做的。和雷德纳太太的房间相当的那一间,是拉维尼神父的房间。他分配到最大的一间卧室。他也用这房间做翻译碑文的工作——不管你把这工作叫做什么。
在西南角上就是那个通到屋顶的楼梯。在西边首先是厨房区,然后是四间小卧室,归那几个年轻人用——贾雷、爱莫特、瑞特和柯尔曼。
在最北边的那一角是摄影室,通往外面的暗室。其次就是研究室)然后就是那个唯一的入口——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大拱门。外面是本地仆人的住处。士兵的警卫室、马厩,等等。
起居室在拱门的右边,占据北边其余的空间。
我在这里把这个房子的分配情形讲得相当详尽,因为我不打算以后再重讲了。 。
我已经说过,雷德纳太太亲自带我到各处走走,最后把我送到我的卧室。她说、希望我住得舒服,并且有我需要的样样东西。
那个房间布置得不错,就是太简陋——一张床、一个五斗橱、一个盥洗台和一把椅子。
“仆役会在午餐和晚餐之前给你拿热水来,当然,早上也会拿来。假若你在其他的时候需要热水,你就拍拍手,等仆役来的时候,你就说,‘吉布,迈,哈’(热水)。你会记得吗?”
我说我想会的,然后有些吞吞吐吐的重复一遍。
“对了,一定要说得大约这个腔调。阿拉伯人不懂得普通的英国腔调。”
“语言是很奇怪的东西,”我说,“世界上有这许多不同的语言,似乎是很奇怪的事。”
雷德纳太太笑了。
“巴勒斯坦有一个教堂里面的祷告词是用各种不同语文写的——我想大概有九十种。”
“啊,”我说,“我得写信把这个告诉我的老姑母;她对这种事,会很感兴趣。”
雷德纳太太茫然地用手拨弄着那个水罐和洗脸盆,并且粑那个肥皂盘子移动了一下。
“我真希望你在这里会很快乐,”她说,“不要觉得太无聊。”
“我不会常常感到无聊的,”我说,“人生苦短,不会让你有时间感到无聊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拨弄那个洗脸盆,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之间,她那深紫罗兰色的眼睛死盯着我的面孔。
“护士小姐,我先生究竟告诉你些什么?”
对于这样的问话,我们通常都同样地回答。
“大概是说你身体有些不好之类的话,雷德纳太太,”我机灵地说,“并且说你需要一个人照顾,替你分分忧。”
她慢慢地、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来。
“对了,”她说,“对了——这样就行了。”
她的话有一点儿不可解,但我不打算多问。我反而说:“我希望你会让我帮你做家里的任何事情。千万不要让我闲着。”
她微露笑容道:“谢谢,护士小姐。”
然后,她突然出我意料之外地坐在床上,开始相当密切地盘问我。这真使我出乎意料,因为,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可以确定她是一个端庄的女人。据我的经验,一个端庄的女人不会轻易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到好奇。
但是雷德纳太太似乎是极想知道我的一切情形。她问我在哪里受护士训练,是在多久以前?我怎么会到东方来的?瑞利大夫怎么会介绍我来?她甚至于问我到过美国没有?在美国有没有亲戚:她还问我两三件事,当时觉得毫无意义。但是,到后来我才明白是很重要的。
然后,突然之间,她的态度变了。她面露微笑——那是一种充满热情、非常愉快的笑容——然后,她非常亲切地说,有我在这里照顾她,她就很安心了。
她从床上站起来说:“你想不想到屋顶看看日落的景色?大约在这个时候,是很美的。”
我很乐意地答应了。
我们走出房间时,她问:“你由巴格达来的时候,火车上还有许多别的乘客吗?有什么男的乘客吗?”
我说我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人。前天晚上餐车上有两个法国人,还有结伴乘车的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我可以猜想到他们的工作与输油管有关。
她点点头,然后禁不住发出一种轻微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一声表示放宽心的、轻微的叹息。
我们一同走上屋顶。
麦加多太太在那里,她坐在屋顶边上的矮墙上,雷德纳博士正弯着腰画着摆在那里的一排排的石块和碎陶片。有儿件大的东西,他称为手推的磨,还有石杵、石凿和石斧。另外还有许多碎陶片,样子稀奇古侄,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多。
“到这里来看,”麦加多太太叫道,“这不是太美、太美了吗?”
那实在是美丽的日落景色。远远地可以看见,背后有夕阳衬托的哈沙尼城,像是仙境一般。底格里斯河从两边宽阔的河岸中间流过,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好像是梦中的河流。
“是不是很美啊?爱瑞克?”雷德纳太太说。
雷德纳博士心不在焉地抬头望望,低声地敷衍她说,“很美、很美!”然后就继续将小陶片分门别类地排列好。
雷德纳太太笑笑说:“干考古工作的人只看脚底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天空是不存在的,”
麦加多太太格格地笑了出来。
“啊,他们是很奇怪的。这个你不久就可以发现,护士小姐。”她说。然后,她停一下,又接着说:“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我们都为亲爱的雷德纳太太非常担心,对不对,露伊思?”
“真的吗?”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大起劲儿。
“啊,是的。护士小姐。她近来的情形很坏,有各种各样大惊小怪的事,而且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你知道,要是有人对我谈到有人这样,我总是说,‘这只是神经作祟。不过,还有什么会更令人担心呢?’神经是一个人的精髓。对不对?”
我暗暗地想:你这个多事的女人!你这个多事的女人!
雷德纳太太冷冷地说:“那么,玛丽,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现在我有护士小姐照顾了。”
“当然,我会的。”我愉快地说。
“我敢说那就不同了。”麦加多太太说,“我们都觉得她应该去看医生,或者找些什么事做。她的神经实在已经崩溃了。
是不是?亲爱的露伊思?”
“害得你们似乎也为我心神不安了,”雷德纳太太说,“我们谈些比我的可怜的病状更有趣的事好吗?”
于是,我就明白,雷德纳太太是那种容易树敌的人。她说话的腔调冷冷的,很不客气(我并不是因此而责备她),因此,麦加多太太的略嫌憔悴的面颊变红了。她嗫嚅地说了一句话,但是雷德纳太太已经站起来,到屋顶另一边她丈夫那里。不知道他是否听到她在过去的声音,等到她拍拍他的肩膀时,他迅速地抬头一看。他的脸上有一种急切的、疑问之色。
雷德纳太太轻轻地点点头。不久,她就挽着他的胳臂,一同漫步到远远的矮墙那里,终于走下楼梯。
“他很爱她,是不是?”麦加多太太说。
“是的,”我说,“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现象。”
她露出一种奇怪的、有些急切的神气,由侧面望望我:“护士小姐,你以为她实在有什么毛病?”
“啊,我想没什么大毛病,”我乐观地说,“我想,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她的两眼仍然像在吃茶点时一样地盯着我。然后,她突然问我:“你是神经科护士吗?”、
“啊,不是的!”我说,“你怎么这样想呢?”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你知道她最近多怪吗?雷德纳博士没告诉你吗?”
我认为不该讲我的病人的闲话。在另一方面,根据我的经验,往往很难由病人亲戚的口中探听实情。在你知道实情以前,你往往是在暗中摸索,毫无结果。当然,要是有一位大夫主持,情形就不同了,大夫会把你必须知道的事告诉你,但是,对这个病人,并没有大夫在主持治疗。他们并没有正式请瑞利大夫诊治。据我自己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