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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山上,身旁仅有师父一人,不是大哭、即是大笑,再来就是偶尔淘气,掺了些坏心思,常以偷懒、整人为乐,虽然后来总是让师父破解,令他好不气馁──要说人的喜怒哀乐,他全有……可怎么一下了山,这心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风潇剑懊恼地紧皱眉头,不知该气眼前巴不得将他拋下离去的人薄情还是寡义?总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咬咬牙,他闷着声说:「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荒山野岭,要知道这儿猛虎野狼特多,一个没注意,当真尸骨无存。咱们兄妹一场,我岂能弃你不顾,就是你赶我,我也不能走!」
瞧他如此执拗,莫晏无奈没法,唯有轻轻一叹,举起手来就要往他肩下三寸碰去,岂料风潇剑更快一步反身箝住招呼过来的手,哼地冷笑:「我虽傻可不笨,同样的戏法再使就不灵了。」
「风兄,我这是为你好。」抽回手来,莫晏抬眼望向漫无天际的彼方,似是说与他听,更似自语。「此去路途险恶,仅为了结一椿恩怨情仇。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必淌入这浑水里?」
「你有师命在身,天南地北闯江湖,然我亦有师命在身,上京只为完壁归赵。你过你的独木桥,咱们就此各别一方,不也好……」
「你不用说了,总之我是不会走的。」
摆于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风潇剑像是吃了秤陀铁了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托臂,咬牙切齿地说:「妹子,方才你不也说过,咱们相逢即是有缘,既是有缘相逢,又为何不能一块儿走,师父命我下山只让我闯荡江湖,而你不也曾说过四处皆江湖,既是如此,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你上那儿,我便随至。」
这样下去,怕是会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莫晏将视线栘向他身后的草丛,有意无意地瞧了回,然后又把目光放回他气愤不平的脸上。
唇角笑意渐浓,甚至溢出声来,可那清脆的笑声中,隐约含着无奈。
星眸微眯,莫晏缓缓朝风潇剑走去,在他起身之际冷不防地把纤长的手指抵住他的唇瓣,示意忌噤声。
「风兄,既然你如此坚持,咱们便一块上路,只是有些话,需同你先说个明白。」莫晏眯着眼,瞧那黝黑的面庞映出一片喜色,唇勾起笑,缓缓地说:「这一路北上,怕是危险重重。风兄你还记得先前我同你说过我是受人之托吧?」
见他睁目点头,莫晏接着续道:「受人之托,理当全力以赴,受托之物虽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可在某些人的心底,却是紧要的紧吶!只怕那些人会不择手段,此去路途迢远、步步艰辛,本想仅我一人,若然有什么差错,东西让人夺了去,说实话,于我无碍,重则不过赔上一条命,可如果因此累了他人,实非我的本意,死一人便罢,何苦死上两人?」
没风,树影晃动,他仿若未觉,悄悄往上抬手,意有所指地说:「蝼蚁尚且偷生,我实不明白,为何有人为了这不值钱的东西,甘愿赔上性命?」
风潇剑听得这话,张口欲言,哪知莫晏却在说话的当口趁机封了自己的哑穴。他只有瞪大眼,努力瞪瞪瞪,以表内心的不快。
「风兄,你也觉得这样的人很傻是不?世上有什么东西,会比性命重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没命享福,有再多的财不过就和这底下的泥土一样。」
莫晏自然见着他的恼意,状似亲昵地靠向他。瞥见风潇剑因自己的举止而涨红了脸,他遂微微拉开距离,将视线落在不动的树丛上,款款笑道:「说了这么多,风兄是否不改初衷?」
话落之际,莫晏不着痕迹地解开他的封穴。逮着机会深怕他反悔,风潇剑立时飞快点头;莫晏却仅微微牵动唇角,拋去一记眼神,拉好帷帽的遮纱后,自管走在前头。
一连串的举动令风潇剑一头雾水,莫晏的百般举止,似是挑逗,更似警意,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恼怒,他虽未看漏,却也未看清。
到底是怎么样的大事,竟勾得心性淡然如他这般在意?
狂风扫过,风潇剑猛一怔,此风来的特为怪异,徐徐风阵中透着不自然的劲道,沙土尘扬隐约带着毒药刺鼻和淡不可闻的血腥。
心底暗暗浮起一股不甚好的预感,他向前狂奔,忽听得前方铿锵作响,把头一扬,即见沙尘漫天中莫晏已和一群人不知打哪儿冒出的黑衣人过起招来。
招招狠毒,一人难以敌众,黑衣人纷纷拋出银镳,莫晏凌空一个巧妙旋身,施以掌风挥落,所有蘸了毒的剑镳反向黑衣人射去。
面对千万攻势,他只有施展轻功,抽起腰间软剑挥舞抵挡,于镳雨间穿梭,纤指轻弹,下过眨眼的功夫,已有大半的黑衣人中穴倒下。
可百密仍有一疏,莫晏一个不察,顾着对付眼前迅捷的猛招,剑影交错,岂料一只银镳竟自对方袖内射出。
眼见银镳就要刺中莫晏,风潇剑心一惊,正想冲上前去替他挡下暗镳,陡然惊觉不对,实时止步反身回掌,抬手抓住急攻而来的肘子,借臂挡镳,接而运劲使力,喀地一声,立刻让黑衣人倒地哀嚎。
解决了一个,来的却是一窝蜂。
啧!风潇剑暗斥一声,拔出系于腰间的破剑,脚一蹬,索性直接和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对上。
风潇剑的武步杂乱无章,略微细瞧,却显得乱中有序,正因如此,让人猜不透他的动作为何,更难以防范,再加上一身的蛮勇之气,几次对招,对方竟已渐渐败阵下来。
「喝!」风潇剑爆出怒吼,以指尖截住挥剌而来的剑锋,使出以退为进的方式,待歹人的身子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挥剑往头颈处砍去。
不一会儿,风潇剑便已将一群黑衣人制服,直把利刀搁在带头人的脖梗上,厉声问:「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杀咱们?」
抵不住他的威胁,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水,哀声求饶:「大、大侠饶命!是……是位宫人给了咱们兄弟十万两,要咱们抢夺一位白衣公子身上的东西。」
「你眼瞎了不成?什么白衣公子,妹子是个姑娘家。就是要抢东西,你也瞧我准不准!」
回想起适才的险战,风潇剑便是一阵愤怒,说着就要提剑用力剌入咽喉,未料一道掌风弹开剑身,风潇剑怒目回首,却见莫晏手覆右臂立于拂扬的尘沙上。
「放了他吧!」听得「宫人」二字,莫晏心里已有了底,想他也不是什么死士,否则绝不可能轻易脱口。更何况,他并非赶尽杀绝之人。
「怎能放了……」 一瞪眼看清他手覆的右臂,风潇剑简值傻了,立时张嘴鸡毛子鬼叫道:「啊——妹子,妳的血妳的血……」波波在流啊!
「没什么……」他早已封穴止血,应当是没啥大碍,这流的不过是体内残余的坏血。
话未说完,只见风潇剑发狂似地冲上来,一把将人抱起,拔脚就往前奔去。
【第三章】
「呼,算咱们幸运,幸好有间破庙。」风潇剑把莫晏安然地放在干草堆上,拿着不知从哪儿掏出的打火石,劈哩啪啦地,没一会儿功夫,堆放的柴火立刻窜出火苗,随即啪啦啪啦的熊熊燃起。
「好在记得把石头给带上身,不然现会儿上哪儿找石头去?以前在山上和师父生活时,每每蹲马步蹲到一半肚子饿,我就去猎上几只兔子,随意找个地方生火,饱餐一顿。」风潇剑一面添着柴火,忽地止住了话,缓缓地转过头,见莫晏仍穿著那身血衣,不由得恼火:「搞什么?怎么还不将衣服给脱了!」手里不断拨弄柴火,嘴里不住喳呼道:「妹子,你甭担心,火我都生好了,绝不会让你受凉的。快快把衣服脱下,我替你止血包扎啊!」
「这……」略显苍白的脸庞难得地透出一丝不自在。
「这什么呀?你再不快些,我真怕你血流干,到时真没得救了。快快,若你怕痛,就让我来,一下下就好,忍着点就过去了。」他恶虎扑羊似地跳上前,一径的要拉开那染满鲜血的前襟。
早该晓得,他这从山里来的野人,自然对「男女授受不亲」 一事,不若平凡人般注重,纵使如此,也显少有人会漠视至此……尤其在他口口声声喊他「妹子」的当口。
纵始他无需介怀,可让一个男人强拔衣物,仍是好生怪异……
唉,就算自己极力遮挡,他势必凭着一股子蛮勇,使劲地将身上衣物扒个精光,只是……莫晏暗叹口气,瞪着眼前急忙扒开上衣的双手,满心无奈,也只有任凭他去了。
「你放心,我会很轻很轻,就是不小心弄痛了你,也是一点点,你别放在心上老想着就行了。有次我的头撞了一个大洞,流了满头满脸的血,师父瞧我直喊疼便拿出个烧腿来,那时我只顾着吃,也就忘了疼。这样吧!你也就想着一大根烧腿在你面前,正吃得痛快,自然就不感到疼了。」风潇剑说得理所当然,趁此当口,「唰」的一声,一把扒开莫晏的前襟,露出白晰水嫩的肌肤来。
正被眼前的美景弄得眼睛生花,他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往下栘去,瞧见裸露的半边胸膛一片平坦,他眨眨眼,霎时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
风潇剑腾出一只手来,死命地揉着眼睛,睁开眼,再瞧──
白皙的胸膛,依然只有「平坦」二字可形容。
他不敢置信地再揉揉眼,这次顺道戳一戳,戳到泪流满面,他依旧肯定是自个儿的眼睛出了问题。
「别再戳了,你再戳,是会辖的。」莫晏好心提醒,拿手自袖里掏出一只玉瓶,用嘴咬掉塞布,径自撒药包扎。
幸好,这只银镳没蘸上毒,否则这么一耽搁,毒性恐怕早巳运行全身,一命呜呼了。
「呃……若是我没瞧错,你『那儿』和我的胸膛,好象是……」一样的。风潇剑突地一楞,仿是惊觉自己看见了什么,回过神,捂着双眼鬼叫道:「是我的眼睛瞎了吧?啊啊──我瞎了,我竟然瞎了!呜……我好命苦啊,才刚下山连个鸟蛋都没闯到,眼就瞎了!还闯个什么屁江湖……师父啊,徒儿对不起您,徒儿眼瞎不能如师父的愿了,呜呜……」
对于他夸张的行径,莫晏似乎早巳习以为常,练就一脸不动声色的功夫,眉未扬、眼没抬,自管专心致意在为伤口撒药。
「你没瞎。」只是不肯承认自己眼里看到的真实罢了。
哭叫声顿时停住,风潇剑把头一偏,往那露出的半片胸膛瞧去,再瞧瞧自个儿的胸口,视线最终落在那始终气定神闲的面容上。
良久,他以极度哀怨的语气问出一句:「有没有可能,脸是易容的,就连……」胸也是能易容?
「不可能。」知晓他要问什么,莫晏一口否决了过去。
「你当真是……」
「当真。」事实都已摆在眼前,还能有假?
「最后、最后我仍是要问一句,不问的话我饭是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觉,就是上个茅厕都可能不小心跌到粪坑去──」深吸一口长气,他神情认真,反说了句十分愚蠢的话:「那……我还该不该问?」
莫晏强忍住翻白眼的动作,只因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人。 「既然这问题会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惹得一身腥』。」他款款一笑:「你问吧!」
「你、你真是个男人?」风潇剑伸出颤抖的手指,抖呀抖的,就连吐出的嗓音,也微微发颤。
莫晏仅淡淡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
难得地,用不着封穴,风潇剑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拿着一双眼,使力地瞪瞪瞪。
*****
难道天真要亡他?
偷觑了下一旁只管疗伤敷药的莫晏,瞧瞧,那白晰滑辙的脸庞,秋水似的眸、桃花般红润的唇……反正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九成八是个女人模样。
怎么,偏偏是个男人?
「妹、妹子……」被淡淡捎来的一眼看得好心虚,风潇剑的嘴里像是含了颗丸子,含糊地唤道:「莫……莫、莫……」
听他「莫」了半天,莫晏只笑问了句:「怎么,不再喊我妹子吗?」
「混蛋!你是男人啊!我怎能将你当成女人喊?」想起之前一遇上他便「妹子妹子」的唤,喊得他被点穴、喊得口干舌燥,他依旧喊得很高兴、很痛快,然后还将他当女人扛着跑。
莫怪……回想起那日手臂上的触感,虽不算刚硬,可也不似师父说的那样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