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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震:
这里边呀就有一段玄机大家不太了解,就是干嘛李清照就非得拿着这么多珍贵的文物,非得跟上这一趟危险的逃难之旅,路上的颠沛流离咱还放在一边不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就是这个时候啊,朝廷上下突然地冒出来一种传闻,传言哪,什么传言哪,说赵明诚生前将一把珍贵的玉壶献给了金国人。这个罪名比较大,我们知道赵明诚生前是犯过一些错误的,他临危之际弃城而逃,但是我们说弃城而逃,说重了就是渎职罪,玩忽职守罪,你把玉制的宝贵壶上缴给金人,献给金人,这就不是渎职罪,这是什么呢,这是卖国罪。特别是在当时,金国和南宋正处在非常严酷的战争状态的时候,而且这个时候正是金国人压着南宋的军队在打,特别是在追着皇帝的时候,这种言论对于赵明诚和李清照,那是一个非常大的压力。等于两口子收集了半天文物,最后摇身一变,她丈夫变成卖国贼了,那你想,这样一盆子脏水要泼到身上来,那谁也受不了。
大家就要问了,康老师你说了半天,他到底献还是没献,献了多少啊?就是卖国卖到什么程度,这事真的还是假的?李清照该怎么处理这个事?你想想赵明诚去世后,李清照得处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
在《金石录后序》里边,李清照对这个事的前因后果都做了非常详尽的交代。怎么回事啊?大家还记得,当初赵明诚在建康城重病的时候,快要去世了,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张飞卿,是个学士。这张飞卿说是来探望赵明诚的,来探望的时候,随身就带了一把所谓的玉壶,用玉雕刻成的壶,让赵明诚给他鉴别鉴别。我们知道赵明诚名气太大了,他应该是宋代数一数二的文物收藏家和鉴定家,鉴别完了之后,张飞卿学士就带着这把玉壶就走了,再也没有联系。
李清照特别指出,那根本不是玉制的,而是石头制的,至于当时赵明诚跟这位张飞卿怎么说的咱不知道,但李清照后来补记说,这不是玉制的,实际上是一把石壶,用什么做的呢,有一种石头叫珉,这种石头特别像玉,但只是像玉,它还是石头的。那换句话说,即便张飞卿拿着这把假玉壶献给了金国人,那也第一,不是赵明诚献的,所有权也不归这个赵明诚。但是现在这个传言传来传去传成什么了,第一,这壶肯定是赵明诚的。第二,这是一把真正的玉壶,而且你赵明诚收藏的玉壶,那能是低档次的玉壶吗?第三,就是说这玉壶,是赵明诚献给(金人)的。所以这样一来啊,就让李清照非常地惶恐。她在《金石录后序》里边怎么描写她的心情呢,她说啊:
“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金石录后序》
这非常矛盾,就是我吓死了,我觉得太恐怖了,因为这个罪名太大了,可是我又不敢去辩白。以她的个性,这个事必须要以一种非常智慧的方式来解决,什么方式,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不是说我献了一把玉壶给金国人吗?就说我们是叛国之罪、卖国之贼吗?好,我一不做二不休,我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我把我们家(文物)全部都给你献上去,我全部都交给朝廷,我看看你还说我什么?如果你说我献了一把玉壶就是叛国之贼,那我把我们家所有的文物全部都上交,就这四大类,应该说是镇国之宝了,我全交上去,那我算什么,我算不算是精忠报国之人呢?但是我们也知道,这么多年跟随在自己身边,那是说献就能献的吗?当然从理智上你得这么做,但是在感情上,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就是为什么李清照非得跟着这趟艰难的逃难之旅往下走的原因。
可是我们知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为什么呢,对于一个正在逃命和逃亡的朝廷来讲,还顾得上这些吗?给大家说一个简要的逃亡路线图,就能看出宋高宗当年之狼狈。从建康出发到镇江,现在的江苏镇江,从镇江又到越州,就是现在的绍兴,从越州又赶到明州,就是现在的宁波,从宁波上了舟山岛,这已经入海了,所以这叫“亡命天涯”,是一点都不错的。到了舟山岛上的昌国,乘船又到了台州,从台州的章安镇入海,走海路,一路又逃到了温州,整个你看,从建康画了个大圈。这一路上逃过来,我现在用这么很短的几秒钟时间就把它说完了,要说得简单点就是,他从建康直接逃到了温州,哪那么简单呢,是吧?虽然说李清照要跟着她的弟弟一起走,但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你想,她一个快五十岁的女性,不但身边要带着很多的家用的物件,特别是还有这么大一堆文物,又得照顾自己,又得照顾文物,虽然说她的弟弟也能照顾她,但她弟弟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家人哪,她弟弟是不是还要上班啊,因为她弟弟毕竟这一路上主要的工作不是照顾他姐姐,应该说是主要照顾谁呀,宋高宗啊。你看这儿,一会儿是走海路,海路走完了转陆路,陡路又走不通了,又走海路,整个成了海军陆战队了。这对于一个女性来讲,是很艰难的,尤其在古代的交通工具很不发达的情况下,为了赶上宋高宗的队伍,把衣物,把被褥全都扔了,不要了,只有一样东西是跳到大海里也不会放手的,就是这些文物。所以我们说,跟随宋高宗逃难的队伍,她的足迹可以说基本上涉及到了苏南地区和浙江的大部分地区,这一路逃亡下来,可真是非常地艰辛,太不容易了。
画外音:
一年多的逃亡生活,使李清照饱尝战乱流离之苦,她在《清平乐》这首词中,用“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来慨叹独自一人逃亡,流落他乡的苦闷心情。在那风雨飘摇的动荡岁月,一个男人都难以承受的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这个亡国丧夫、心力交瘁的李清照身上,是何等的残忍。不管怎么说,李清照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在建炎四年四月将她和赵明诚爱情婚姻生活见证的文物进献给了朝廷。那么,在这兵荒马乱的动荡时期,这些文物,是否就得到安全了呢?经过一年多的逃离生活之后,李清照还能够写出那些优美的词句来吗?
康震:
时局总算是慢慢地平稳下来,赶紧就把家里头这些文物,刚才说的绝大多数的文物,连同一封为自己辩白的书信,委托人寄到了剡州,也就是现在浙江省的嵊县。可能在剡州这个地方,有朝廷专门负责接收文物的官员。总而言之吧,不管是寄到明州了,还是寄到剡州了,这批文物总算是交出手了,交给朝廷了。她觉得用这样一个实际的行动,也多多少少可以表明,可以表白我和赵明诚是清白的,我们是忠于朝廷的,而且对李清照自己来说,这么大批量的文物交到政府的文物部门手里头,总比老放在自己身边,那还是要放心得多。你要这么想一想,这心理上就平静很多了。这不是放心了吗,这回李清照又错了,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但是这个错误不是她自己主观上,积极主动地去犯的。
这个计划就是赶不上变化,文物寄到了剡州,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剡州的地方爆发了叛军的暴乱,官军在平叛的过程当中,文物就没影了,找不着了。后来才听说啊,被一个姓李的将军,悉数纳入囊中。但是纳入囊中以后,是什么结果呢?不知道。为什么呢?李清照后来打听到了,姓李的将军不久也死了,文物就随着李将军的死,就再也不知道下落了。
就是你想想,这事是挺没道理的一个事,就最开始在青州吧,那就是自己在家里边没有及时地把它运往建康,焚于战火,这没什么好说的。你说吸取了教训吧,就运到洪州去,这妹夫国防部副部长在那儿呢,也不成。那就怎么办呢,那就交给朝廷吧,交给朝廷了还不成。所以我们说在一个战乱的国度当中,你要想踏踏实实地放张桌子,桌子上面想踏踏实实地放上一张纸,那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看上去好像是李清照自已在这儿挺忙的,成天在家里琢磨怎么能够把她和赵明诚这点文物保藏好,可她没想到,整个国家的局势和局面是混乱的。在《金石录后序》里边,李清照再次沉痛地写道:
“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就是那“岿然”的十份里头,现在已经五到六份没了,就是一半儿已经没有了。
那么我们说,整个这么长的一段时期里头,在她逃亡的生涯当中,颠沛流离的过程当中,李清照不但身心上受到巨大的损害,而且接二连三地丢失了很多文物。我们刚才说了,这些文物就是她和赵明诚生命的见证。这一时期李清照的心境非常地不平静,在她的词里边有突出的反映。她说:
年年雪里,
常插梅花醉。
挼尽梅花无好意,
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
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
故应难看梅花。
——李清照《清平乐》
我们都知道李清照是非常喜欢梅花的,她写了很多咏梅的词和诗。那么在李清照的笔下,这个梅花永远是非常地娇艳,非常地有青春的气息,梅花斗雪嘛,而且非常地饱满。你看她写这个梅花说: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我都要跟我们家赵明诚去饮酒赏梅。梅花开放了,看着这梅花心都醉了,这时候我们家明诚折下一枝梅花,插在了我的云鬓之间,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醉了,我们家明诚看我都看醉了,梅花也醉了,还是说这场大雪让我们都醉了呢?这说不清楚。因为美好的爱情、美好的感情从来都是糊里糊涂,谁也说不清楚的。但是有一点能说清楚,那就是太完美了,太美好了。
所以这个梅花啊,在李清照的记忆当中,那是她和赵明诚美好生活的一段回忆,是他们爱情和婚姻的象征。可是现在呢,没有了。孤单的我摘下了一朵梅花,却再也没有勇气把它插到我的云鬓里边,只有用自己的手在无意识的时候,轻轻地搓动这个梅花的花瓣,看它在风中慢慢地飘落,飘落到我的衣襟上,就好象我的眼泪飘落到我的衣襟上一样,多么地想念过去的美好时光,可是美好的时光一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画外音:
《清平乐》 李清照
年年雪里,
常插梅花醉。
挼尽梅花无好意,
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
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
故应难看梅花。
康震:
所以我们说这首词,它非常集中地把李清照当时那样一种很绝望的、很孤立无援的、就象那一朵曾经很美好、很娇艳的梅花一样,却不知道要飘零到哪里的这样一种心境,充分地表达出来。
李清照是个高手,写词的高手。这伟大作家跟不伟大作家、杰出作家和不杰出作家有个很大的区别:小作家写梅花就只写自己,大作家写梅花,不但写了梅花,写了自己,还写了国家。你看这个梅花,你看在海风当中摇曳的梅花,不就像是当时的南宋小朝廷吗?
所以我们说古典的这个诗词啊,你在读它的时候,不但要品它的味儿,而且还要会它的意。像李清照这样一个遭到了国破家亡的双重打击,像她这样一个跟随宋高宗一起逃难的一个女性,像她这样一个从来都是对国家、对社会有着强烈关注度的一个作家来说,她写的一首词里边,不自觉地就会渗透着她对这个国家,对时局的一种感觉。
她不一定真的在词里边就写,我今天觉得对国家命运我非常忧伤,我非常忧虑,不会这样写。这就好比说,盐到了水里,你喝的时候很咸,但你不会说,你一边喝,一边还看见那个盐在水里,那不会。所以这个意进到诗里边,而有了味儿,就好象盐到了水里,只品其很咸,却不见盐的踪迹。这就是李清照她写词就有这样一个很突出的特点。
那么现在,李清照手里边的文物眼看是越来越少了,后边我们还会再讲,她还会有一个统计数字。这不是个办法呀,一个是我们在开始就讲了,她面临的两大问题,一个是她个人的去向问题、生计问题,第二是文物问题。其实我们发现这两个问题是什么呢,是完全统一在一起的,如果自己没有一个稳定的安身立命之所,那么你的文物也终究会飘零在江湖之上。是不是可以考虑啊,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一个虽然不像赵明诚那么出色的、但多少比较牢靠的这么一个男性,作为自己家庭里边的一个支柱呢?李清照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呢?这就是我们下一集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