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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不是很熟。”
见鬼,这家伙在说什么,我斜眼瞪了他一下。
“啊,是这样的……”卫先这才回过神来。顺着张轻的问题,卫先把从自己调查那张遗图开始,到遇见我为止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
张轻,或许此时该称他为卫不回,静静地听着卫先说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神色间殊无变化。不过紧盯着他的我,还是发现卫不回的眼角轻轻皱了几次,特别是在卫先说他和我到目前为止对当年事件的分析时。
看来,我们所掌握的事实,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
卫先说完之后,我和他都等着卫不回说话,可卫不回居然一言不发。
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心里暗暗盘算着,却并不打算开口打破僵局。
“说完了?”卫不回终于说。
卫先点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概……就是这样了。”
“故事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四叔公!”卫先急了。
“卫老先生,我们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怎样都不会缩回去,而且按照目前的进度,找到地下陵墓也指日可待了,毕竟它就在那儿,不是吗?”我用手往地下指了指。
“既然这样,你们还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做甚?”
“我们查到现在,也知道那并不仅仅是一个陵墓这么简单,否则当年进去的人,也不会只有您得以生还。”说到这里,我偷眼看了一下卫不回,他还真沉得住气,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不过这样看来,孙氏兄弟当年真是死在里面了。
“或许您比较讨厌我这个追根究底的记者,但我追查这件事,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并没有要把什么东西公诸于众的意思。而且,这里还有您的侄孙,他正以您为目标,希望可以解开您当年留下的谜团。为了追赶您的脚步,无论怎样的危险他都不放在心上。即便是这样,您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当年您遭遇了什么,在地下他又可能会面对什么吗?”
我以亲情动之,刚才他能让我们进屋,能让卫先说那么一番话,说明那么多年之后见到自己族中的亲人,心里并非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刚才那段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激动,要是他还是没反应就真没辙了。
“哼,如果你们进去了,那才真叫找死呢。”
卫不回终于接话。肯说话就好办了,再刺激他一下。
“在来这里之前,卫先跟我没少说您当年的风采,声望之著,一时无双。可,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墓,把您这样一个地下的王者都挡在了外面六十多年?”
我以为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以老头的脾气不拍桌子才怪,却没想到卫不回只是闷哼了一声。
我心里有些发凉,以卫不回这样的脾气,在说到这个墓的时候都如此忌讳,如果自己和卫先去探墓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这样的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被我自己压了下去。回想从前的经历,几乎次次九死一生,也不差这一回。
卫先对自己四叔公的反应也很意外,这时试探着问道:“那个墓,真的那么凶险?”
“那个墓,我连门都不敢进。”
卫先眼珠子瞪得溜圆:“还有您连门都不敢进的墓?那门有什么机关,翻天斗?暗梅花?还是……鬼跳门?”
卫先连着说了几个我从没听过的名词,想必是一些凶险的机关名称。
“翻天斗、暗梅花,这些我看你现在没准也行,至于鬼跳门嘛,我要是过不了鬼跳门,那件‘仿沈秀纳财盆’我也拿不着。”
我心里微吃一惊,我们什么都没说,卫不回却已经知道我们是怎么找上门的。
“那……”卫先皱着眉。
“你不用想那些,其实我就是不敢进去。”
“这怎么说?”
“我进过一百三十二座大墓,其中七座墓中途而返,两座墓见门而返,你想不出原因?”卫不回反问卫先。
卫先苦思良久,还是摇头。
“那你就不要在这一行继续干下去了,否则必有一天死于地下。”
卫先惊讶地看着卫不回,脸涨得通红,显然心里很是不满他这样的说法,但又不好当面反驳。
一个立志要成为盗墓之王的人,却被他所崇敬的盗墓之王当头一棒,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是直觉吗?”我突然问。
卫不回足足注视了我几秒钟,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瞧我。
“那一次,我仅仅是远远看着墓门,就已经知道,走进去,就是死。孙家那几个人没有任何感觉,但我几乎连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迈。反倒是钱六,嘿嘿,他的直觉也不错,终于没有走进那门去,可惜逃回来以后,也搞得半疯。”
“可您都不敢进,孙氏兄弟怎么就敢进去呢?”
“他们,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圆通的话让他们已经作好最坏的打算,怎么肯仅仅因为我的感觉,就停下脚步?嘿,他们跟着我学了几个月,以为有了点本事,我不敢去,他们就自己闯闯看。我就只好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卫不回低声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
“其他人只听见声音,而孙老三硬是冲出了墓门口,身上插得像刺猬一样,他那一身硬功,也就让他多走出那么几步而已。临死都抱着个头不放,难道那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头,什么头?”
“骷髅头啊,或许,就是躺在墓里的那位吧。”卫不回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是谁啊,他们要那个头有什么用?”
“够了,你们别问了。”卫不回的面色有些发白,眉毛扭曲着,分明是惧容。
别说是卫不回,就算是卫先,想必骷髅也见得多了,怎么会提起一个骷髅头,就让卫不回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头颅?为什么孙老三临死还抱在手里,真是从棺材里扭下来的?
卫不回闭着眼睛,再次睁开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那时我离孙老三只有十几步,却也没胆子上去替他收尸。钱六想着给主子收尸,走了几步,也退了回来。”
“可是,就仅仅几步路,您也说孙老三是死在墓外的,如果墓外没有机关的话,您为什么,为什么……”卫先斟酌着词语,想避开“不敢”这两个字。
“这就是我劝你别再干这行的原因啊!倒是你……”卫不回看着我,“如果你到了那里,倒有可能会理解我当时的感受。”
“不过,你到底是我的侄孙,不管你以后怎么样,这个墓,我绝不希望你去,所以我不会告诉你这是谁的墓。再说孙氏兄弟到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卫不回一字一句对卫先说。
“可是我们已经查到了这一步,您不用告诉我那是谁的墓,您只要告诉我们怎么进去,入口在哪里就可以了。”卫先急切地说。看样子,他反倒是被激起了入墓一探的决心。
卫不回似乎有些错愕,说:“怎么进去?哈哈,你连这都想不清楚,更加没有进入的资格了。”
那样的表情,好像我们提了个蠢问题。
离开中央“三层楼”,我一直都在想卫不回最后的那个表情。
“喂,你说卫不回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问身边的卫先。
“啊,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了卫先一眼,他正不在状态。
这次他满怀希望地来,没得到多少线索不说,还被斥为“不适合继续干这一行”,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估计卫不回最后所说的话和表情他都没有注意。
“我是说,卫不回似乎对我们找不到入口有些意外。”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在他看来很简单,但并不是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简单,他是谁啊!”
我皱了皱眉头:“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想起来,闸北花园的地下是不可能有通道的,或许是小说看得多了,所以在那里看到雕像和那棵树,下意识地就上了个当。其实只要脑子清醒一点,就知道通道绝不可能挖到那里去,工程量不说,从“三层楼”区域挖出来的土是明打明用手推车运到邱家塘去的,这一点钟书同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还在地下挖一条呢?!
我忽地停住脚步,有点心不在焉的卫先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我的异状。
“怎么了那多?”
“你可以醒醒了,别把卫不回的话太放在心上。还有,我想我知道通道的入口在哪里了。”我对他说。
孙辉祖的白骨
拿着形状奇怪的金属片拨动了几下,卫先轻易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还记得钟书同当年,在一个赶火车的早晨所看到的情景吗?”
“是的,你那本工作手册里提到过。”卫先随手关上铁门,轰的一声,我们就被关在了黑暗中。
“现在想起来,我都奇怪自己怎么会漏过这么明显的线索,嘿嘿,而且你也漏过了。”
卫先没有接我的话,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特制的手电打开,一道光柱从手电里射出来。手电的光源过于强烈聚集,反倒让这道光对周围的黑暗无甚帮助,有了这道光,四周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卫先调节了一下手电,光学镜片的角度发生了某些变化,那道光柱很明显地扩散了开来。看来,这个手电是他行走地下陵墓时的一把利器。
“你现在已经想到了吧,当年钟书同看到的是许多车土从一幢‘三层楼’里被运出来,也就是说,当时那里有一个通道的入口。现在那幢楼已经不在了,但就算在也没什么帮助,因为多半完工后,那个仅为了运土而存在的出口会被堵上。但是,在这幢中央‘三层楼’,当年孙氏兄弟住的这幢楼里,还是非常有可能会保留一个入口的。而如果这个入口存在的话,就在钱六的地下室里。”
卫先借着手电的光找到了几个开关,但都没有反应。
“真见鬼,这种老房子不可能单独切断电源的,难道那个为主人看了六七十年门的死疯子平时都不用灯?”
我想起前一次来时的情景,看来多半就是这样了。
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老人。略微想像一下他的生活,我的呼吸就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地下室的空间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虽然不算大,但在仅靠手电照明的情况下,要找出一个莫须有的通道,还是有难度的。
对于这方面,我插不上手,卫先是相当专业的,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了。我站在床边,看着手电的光柱缓缓地移动,随着光柱照到的地方,卫先或摸或敲,他的手脚相当灵巧,居然没有碰翻什么东西。
“必有一天死于地下。”我又想起了卫不回的断言。
我扶着床沿,这张床上,昨天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在他还没变成尸体的时候,曾经发出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现在想来,这感叹多半只是针对孙氏兄弟死在地下而发的。
“你去啊,去那里,去啊。”我耳边仿佛又听见钱六尖锐的嘶叫声在黑暗里隐隐传来。
那时候,我还记得,他挥舞的手臂险些打到我。
他是不是在向我指出地下室的入口?
我躺倒在床上,床板坚硬。我回忆着那天,和我躺在同一位置的钱六的动作。那天我进门的时候,把门开着,外面的光线透了一点点进来,使我当时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钱六的黑影。
“你在干什么?”卫先听见声响,转回头,手电的光柱照着我挥舞的手臂。
我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指向斜对面的一片区域。
“你看看那里,可能就在那里。”
手电指向那里,是一个书橱。
“肯定有问题,他这里都没有灯,看什么书。”
“过来搭个手。”卫先招呼我。
沉重的书橱被我们移开了。
卫先敲打了几下墙壁。
“奇怪,是实心的。”
“是吗?”我伸手摸着墙,却觉得脚下的地有些不平。
我狠狠躲了两下脚。
“空的!”我和卫先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在这里。”我又用力踩了几下,脚底突地一软,伴随着碎裂声,我整个人猛地沉了下去。
我啊地惊呼一声,挥动的右手抓住了卫先的脚,双脚悬空,那个突然出现的洞不知有多深。
卫先的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蹲下抓住我的手。
“松开我的脚,我站的地方可能也不稳,别两人都掉下去了。抓我的手。”
被卫先连拽带拖地弄上来,手电照向那个黑洞里,我犹自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