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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狱中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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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期六晚上——从早晨起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旅馆里——没有一个人照料我,我请求你晚饭后回来,与我一起坐一小会儿,你用一种生气的腔调和不礼貌的方式答应了,可我一直等到晚上11点,你都一直未露面,于是我就在你房间里留了张纸条,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诺言以及你是如何履行诺言的。凌晨3点,我因为睡不着,又口渴得难受,就自己在又黑又冷的夜里顺着楼梯走到客厅,想在那儿找点水喝,而我却找到了你!你用一种只有冷酷的、没受过教育、没有教养的人才能说出的恶毒的话攻击我。你用利己主义这种可怕的炼金术把你本该有的悔恨化成了狂怒。你指责我要求你在我生病时陪着我是出于自私,谴责我阻碍了你寻欢作乐,试图剥夺你享乐的权利。你告诉我——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你午夜回来只是为了换衣服,你还要出去到你希望可以找到新乐趣的地方去,而我因为给你留了那张纸条,提醒你,你在这一天一夜里完全忘了我在生病,所以就剥夺了你想得到更多快乐的欲望,使你得不到更多新鲜的快乐。我带着厌恶回到楼上,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而天亮许久后我才能设法压下发烧带来的干渴。11点,你走进我房间。在刚过去的争吵中,我禁不住想到,我只以自己的一张纸条就在一个不寻常的晚上把你看透了。第二天早晨,你恢复了常态,我自然等着听你用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用什么方式来请求我的宽恕。你心里也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这种宽恕始终是在等着你的,而你对我会一直宽恕你这件事的绝对信任是你身上存在着的我一直最喜欢的东西,或许也是你身上值得人喜欢的最好的东西。因此,你不但没有向我道歉,反而开始以更激烈的语气和固执重复了与上次同样的争吵。最后,我忍无可忍,让你立刻离开我的房间,你假装走了,但当我从枕头里——我本是把头埋在枕头里的——抬起头时,却发现你仍站在原处。你残忍地笑着,歇斯底里地狂怒着,突然向我走过来。顿时,恐怖遍及我全身,我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我立刻跳下床,赤脚穿过二层楼梯到了客厅,直到我摇铃叫来的房主向我保证你已离开了我的卧室,并且答应随时可以听从我吩咐时,我才离开客厅。一个小时后——这段时间里,医生来了,当然发现了我正处于一种绝对紧张的衰竭状态,并且发现我比开始时还烧得厉害——你一声不响地回来了——是为了钱——拿走了你能在衣柜里找到的一切以及披风,带着行李离开了房子,你还要我告诉你在你走后的两天里——悲惨、孤独、生着病的两天——我想到了你身上的哪些东西吗?还有必要让我说明,我当时清楚地看到,即使再继续与你这样的人认识都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吗?还要我告诉你我当时认识到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刻已经来到、并且认识到这是一种极大的解脱吗?还要我告诉你我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与艺术会在任何一种可能的方面都更自由、更好、更美吗?尽管我病着,但我感到很轻松。“我们必须分开”这个事实使我心里很平静。到星期二,我的烧退了,我生病后第一次下楼吃饭。星期三是我的生日,我的桌上堆放着电报和信,其中有一封信一看就是你的笔迹。我带着一种对自己的悲哀感打开了信,我知道,只要你说了一句漂亮的话,表示你对我的爱,或者,只要你有一个字表示悔恨,我都会让那件不愉快的事成为过去,让你再次回到我身边。但我完全被你欺骗了,我过去低估了你。你在我生日这天给我的信里,精心地重新像前两次发脾气那样大耍无赖。你不分青红皂白地、狡诈地、耐心地攻击我,用低俗的玩笑嘲弄我。你说,你在这件事的全部过程中,惟一感到满意的是你在离开“格兰特旅馆”之前用我的钱吃了一顿午餐!你祝贺我突然离开病床逃到楼下去是明智之举,“对你来说,那是一个丑陋的时刻,”你说,“比你想像的还要丑陋。”啊!是的,我很清楚地感到了这一点,但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当时你手里拿着那把为了对付你父亲而买的手枪?我想起来有一次我们在一家公共餐厅吃饭时,你曾开了一枪;是否你的手当时正慢慢移向一把碰巧放在桌子上的普通的匕首?是否你盛怒之下只想到某种特殊的个人侮辱或攻击,而忘了自己身材矮小,即使我生病卧床也比你力气大?这些我都无从知晓,现在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自己当时有一种全身恐怖的感觉,我感到,除非自己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跑得远远的,否则你会做出或试图做出某种即使对你来说也是一种终身耻辱的事。在我以前的生活中,我只体验过一次与此类似的恐怖感,那是在我的位于泰特街的书房里,你父亲正处在一种癫痫病的狂怒状态,他在空中挥动着自己那双小手(他的一个走狗或可称为他的朋友的人站在我们之间),说着他那卑鄙的灵魂所能想起来的每一个卑鄙的词语,尖叫着对我进行令人厌恶的威胁,后来,他真的狡诈地将这种威胁付诸实践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当然是你父亲先离开房间的,因为是我把他赶出去的,但在你这种情况下,先离开的却是我。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感到有责任将你从自身拯救出来了。    
    你在那封信的结尾说:“当你不在你的高位上时,你是引不起人的兴趣的。下次你生病时,我会立刻走开!”啊!这句话暴露了你的性格是多么粗鄙!你的想像力是多么彻底地缺乏!你的性情发展到那时已变得多么冷酷、多么低俗!“当你不在你的高位上时,你是引不起人的兴趣的。下次你生病时,我会立刻走开!”在我被监禁的那几所监狱的悲凉、孤独的牢房里,那些话是多么经常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啊!我一遍遍地自言自语那些话,并且希望从那些话里——尽管这希望是不正当的——看出你那种奇怪的静默中隐含着的某种秘密。当我因为照料你而染上令我痛苦的热病时,你竟给我写那种信,它当然会因其粗鄙拙劣而令人憎恶了!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写这样的信都会是一种罪恶,而且是不能原谅的罪恶,如果连这种事都可以原谅,那就没有什么罪恶了。    
    我承认,当我读完你的信时,我觉得自己几乎被它玷污了,似乎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就已永远玷污、羞辱了我的生活。当然,我已经被你玷污了,这是事实,但直到6个月后我才知道自己在生活中是多么愚蠢。我当时自己决定星期五回伦敦,私下去见乔治·列文斯先生,请他给你父亲写信,说我已决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许你进我的房间,坐在我桌旁,与我一起谈话、散步,或者说,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不会与你在一起。一旦做好这件事,我就写信通知你我采取的行动的全过程,你想必自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在星期四晚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星期五早晨,在我坐下来开始吃早饭之前,我偶然翻开报纸看到上面有一条消息说,你的哥哥——家庭的真正的领导、爵世继承人,家庭的支柱——被发现死在阴沟里,一把已发射过的手枪就扔在他的尸体旁边。这种悲剧事件——现在已知道是一次偶然事故,但当时却被认为有更复杂的背景——带来的恐惧;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人的突然死亡——好像就在他新婚前夜——带来的悲哀;想到你会多么地悲伤,你母亲将会承担什么样的痛苦,她一定会因为失去他这样一个惟一能在生活中给她安慰和快乐的儿子而痛不欲生,因为有一次她亲口告诉我,她这个儿子从出生至今从没使她掉过一滴眼泪。我意识到你会孤立无助,因为你的两个哥哥都在欧洲,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来陪伴你的悲伤的母亲和妹妹,她们也只有从你身上寻找安慰,而且你也必须独自一人处理哥哥的死带来的那些繁琐的各种杂务;想到制造出世界的泪水,想到所有人的悲哀——因为这些涌进我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和感情,使我对你及你的家庭抱有无限的同情——我忘记了自己对你的抱怨和仇恨,在你失去亲人的情况下,我不能像你在我生病时对我那样来对待你,所以我立刻给你发电报,表示我最深切的同情,随后又写了一封信,邀请你尽可能到我这儿来。我感到,在那种特殊的时刻放弃你——并且是通过律师正式放弃你——对你来说将是过于可怕了。    
    当你从被要求去的那场悲剧的发生现场回到城里来时,你立刻非常温柔、非常单纯地来到我身边,穿着丧服,眼里蒙着一层泪花。你像一个孩子一样来寻求安慰和帮助。我向你打开了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的心,我把你的悲哀也变成我的悲哀,以为这样也许能帮助你承受住那种悲哀。我从没有——哪怕只一个字——提到过你过去是如何对待我的,也未提到你制造的几次让我痛心的争吵和写的信。你的真心的悲哀,在我看来似乎使你比以前更接近我了。你从我这儿拿去放到你哥哥坟墓上的花,不仅是他生命之美的象征,而且象征着一切生命中都潜藏着的、可以呈现出来的美。


狱中记为了“不敢说出口”的爱

    众神真是奇怪,他们不仅制造刑具来惩罚我们所犯的罪孽,而且还领着我们毁掉我们身上美好的、高贵的、仁慈的、爱的东西。要不是出于对你和你家庭的爱与怜悯,我现也就不会在这种可怕的地方哭泣了。    
    当然,我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关系中不仅发现了“命运”,而且还找到了“毁灭”。“毁灭”一直是迅疾地奔跑着的,因为它要到流血的地方去。你通过你父亲成为你所属的那个家族的一员,而与这个家族成员的婚姻是可怕的,与这个家族的成员的友谊是致命的,暴力的手掌或是放到这个家族的成员们自己的生活上,或是放到其他人的生活上。在我们的每一次相遇中,在每一个重大的或表面上微不足道的、你跑来向我寻求帮助或快乐的关口,在并不重要的场合,在从与生活的联系来看就像在光柱里跳舞的尘埃或从树上落下的树叶那样微小的偶然事件中,“毁灭”都会跟踪而至,就像痛苦呼喊的回声或追逐着猎物的野兽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我们友谊的真正起点,是你在牛津大学时给我写了一封最哀婉动人的信,请求我帮助你摆脱你当时正陷入的一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困境,而对一个牛津大学的年轻人来说更是双重可怕的困境。我帮助了你,最终还因为你把我当做你和乔治·列文斯先生的共同朋友而使我开始失去他的尊敬和友谊——保持了15年的友谊!当我不再能从他那儿获得建议和帮助时,我感到自己被剥夺了生命中一个伟大的保护者。    
    你曾送给我一首很美的诗,一首属于校园派风格的诗,想得到我的认可。我以一种极大的文学自负给你回了一封信:我把你比做许拉斯(许拉斯,希腊神话中忒俄达玛斯的儿子,赫剌克勒斯的密友。——译者)、雅辛托斯(雅辛托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被阿波罗误杀,为了纪念他,阿波罗使其血泊中长出风信子花。——译者)、琼奎尔(琼奎尔,英文中意为长寿花。——译者)或那喀索斯(那喀索斯,又意水仙花。希腊神话中,美少年那喀索斯因拒绝回声女神Echo的求爱而受到惩罚,死后化为水仙花。——译者)或某个伟大的诗神用爱滋养并赋予荣誉的诗人。那封信像是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摘录的一段,只是换成了一种未成年人的腔调,只有那些读过柏拉图的《会饮篇》或理解了希腊大理石雕像表现出的那种美丽的悲哀情绪的精神的人才能理解它。坦率地说,我给你的回信是我在幸福的——尽管是任性的——时刻会写给任何一个年轻优雅的、送给我他自己创作的诗的大学生的那种信,并且相信他有足够的才智或教养来正确解释它那奇异的语句。让我们回顾一下这封信的历史!当然,这封信先到了你手上,接着就传到了你一个令人讨厌的朋友手上,从他手上,又传到一群敲诈者手上,结果被复写多份送到我在伦敦的朋友、正在上演我的剧作的剧院经理手上,人们对它作出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无一正确,社会上充斥着各种混乱可笑的谣言,说我不得不为给你写这样一封不名誉的信而付出昂贵的代价:结果这种议论成了你父亲对我进行最恶毒的攻击的基础。在法庭上,我出示了这封信的原件,想让人们看看这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但被你父亲的律师视做一种企图腐化无辜者的令人厌恶的险恶阴谋而断然拒绝,最终它成为了我被控所犯罪行的一部分。国王也对它产生了兴趣。法官主要不是根据学识而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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