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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胡家辉庭长把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我宣布一项任命。”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关于人事安排的消息,到什么时候在中国人的心中都是那么重要。胡家辉庭长好像很了解大家的心思,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好大一会儿才接着宣布:“京津市安北区人大常委会决定,任命郑平同志为安北区人民法院审判员。”
大伙一听,目光从胡家辉庭长的嘴上齐刷刷地转到了郑平的脸上。郑平自己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喜讯来得太为突然,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还没有等大家从这个意外中缓过神来,胡家辉庭长就宣布道:“散会!”
大伙儿这才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将郑平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向他表示祝贺。
郑平正要和大家客气几句,胡家辉庭长在门口喊他:“小郑,你来一下。”
郑平就赶紧起身,跟着胡家辉庭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进了庭长办公室郑平还在想,如果庭长不喊他,他也会马上来找庭长的。这个任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肯定得找庭长问一问的。
在庭长办公室里,胡家辉庭长给他说明了情况。原来院里上一次开会就做了这个决定,并报给了区人大常委会,但因为受院里法官员额限制,人大常委会能否批下来也说不定,所以谁也没有给他透这个口风。胡家辉庭长说,院里之所以这个时候解决他的法官职级问题,主要是考虑目前刑庭人手紧张,他和老汪几个人下一步必须集中精力攻刘大建的案子,其他一些日常的案子就需要郑平多承担一些。胡家辉庭长还说,院里和庭里都相信郑平的业务能力,希望郑平以此为动力,搞好下一阶段的工作,不辜负院党组的信任和厚望,为庭里分忧。
胡家辉庭长这番话,直说得郑平热血沸腾,脸上火辣辣地,脑袋嗡嗡地,一片混沌,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到走出了庭长的门,郑平才忽然想起,自己既没有向领导表示感谢,也没有向领导表一下决心,真是有失体统和风度。想再进去说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是太合适,只好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郑平却决定今天的午饭不吃了。现在这个时候去饭堂,同事们肯定又要围着他说个不停,弄不好其他庭里的人也会围过来问这问那,又得说不完的客套话,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好。再说了,这个好消息还没有消化掉,他也确实吃不下什么东西了,他得先好好消化消化这个大好的消息。人一般都能经受住失败或者不好的消息打击,有时候却受不了巨大的喜讯从天而降。这个消息对郑平来讲,意义不同一般,决不是一个简单的职称问题,对他来说就是巨大的喜讯。是啊,郑平从开始学法律的那天起,就幻想着自己能有一天坐在审判长席上,身穿法袍,手执法锤,为维护社会的公平和社会正义做出庄严的宣判。可以说,这么多年来,郑平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现在,理想终于实现了,怎能让他不激动?怎能让他不兴奋?
郑平独自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个消息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他需要与人分享。他觉得此刻最应该与他分享这个喜悦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尚冰。前两次见尚冰的时候,自己虽然坐在审判员的位置上,但他还不能说是真正的法官,还不能独立办案。但郑平并没有和尚冰说过这些。他知道,社会上好多人都对法院工作不很了解,总以为一到法院工作就是法官呢!其实不然,一个法院真正的法官有时候还不到总人数的一半。这跟他们也是解释不清的。郑平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拿起电话拨了起来,刚拨完了号,他就赶紧把电话挂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拨出的是尚冰的电话,这好像不大合适,自己和她刚刚见过两次面,就这么贸然地告诉她自己工作的事情,不是太好吧!这样想着,郑平就挂掉了电话。
其实郑平心里很清楚自己当了法官的消息,他最应该告诉的是父亲,但是父亲却已经听不到他这个好消息了。郑平的父亲没有等到他研究生毕业就已经去世了。但是,有关父亲人生最后几年的影像,却一直在郑平的脑海里萦绕着,并深深地影响着他一生的生活。此刻,几年前家中的那些令人痛心的变故,又在他的眼前一一展开了……
郑平出生在中原一个小县城里,他的父亲是一位小商贩,早年在县西关回民小学旁边开了一家小卖店,卖些小学生用的铅笔墨水作业本什么的文具用品,生意还一直做得很不错。就是靠着这间小店,父亲供郑平读完了小学和中学。郑平现在还记得,在中学的时候,他的生活水平要比那些从乡里来的孩子好多了,他每顿饭都能吃上一个带肉的菜,而班上好多同学,常常以咸菜或豆腐乳就馒头充饥。父亲每次到学校来看他,都要塞给他几元钱,嘱咐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想吃啥就买啥。郑平现在想起来这些,还对父亲充满了感激。郑平考上省城师范大学那年,父亲长长地舒了口气。父亲天天在学校门口卖东西,特别羡慕那些老师吃穿不愁无忧无虑的样子,所以一直想让郑平长大也当一个人民教师。现在郑平终于考上了师范大学,父亲当然十分高兴。所以他长长出一口气,心想自己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郑平还没有去大学报到,父亲就把那间小卖部盘给了别人。郑平也觉得父亲是该好好歇歇了,这么多年,他每天风雨无阻地经营着小卖部,一天也没敢歇着,实在是太累了。
但父亲并没有在家歇多长时间,就又出来做事了。
郑平到省城师范大学刚刚两个月的时候,收到了父亲写来的一封信。父亲在信中说,现在县里号召发展民营经济和乡镇企业,城关镇镇长找了他好几次,说他以前做过生意,也算是有经商的经验,要他带头上个项目开家厂子,政府在土地、税收和资金贷款等方面都给予适当照顾。父亲说,他考察了一下县里的市场,准备在县城郊办一个面粉加工厂,当地的小麦原料不愁,产品销路也不愁,家家户户都要吃面粉,所以生意应该比较好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郑平相信父亲的眼光,多年的小卖部的经营经验,父亲对市场行情也有了敏锐的感觉和把握。于是,他就给父亲回了信,表示支持父亲的决定,并一再劝父亲生意事小,身体更重要,一定要注意休息,保重好身体。
正如郑平所料,父亲的面粉加工厂上马以后,生意非常红火,天天来买面粉的卡车在厂子门口都排起了队。父亲忙得不亦乐乎,连给郑平写信的时间也没有了。
忽然有一天,郑平刚下了课从教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父亲在门口站着,忙跑了过去。原来,父亲搭了一个去他那里买面粉的老板的车子,来到了省城。父亲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看看儿子,二是准备买一台寻呼机。父亲说,听说寻呼机那个东西在多远都能呼到,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在上面说,配备个这东西做起生意来就方便多了,那些买面粉的要多少面粉、什么时候来拉就可以提前呼他,省得让人家大老远跑来拉不到面。父亲说的寻呼机郑平见过,同学中间也有几个人带了,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嘀嘀”地叫,带这东西的那几个同学都是各地领导的孩子。郑平没有想到,父亲现在也要赶这个时髦了,就打心眼儿里为父亲高兴。父亲说了几句话就要走了,说家里的生意忙得很,他办完事就得赶紧回去。
父亲的生意红火了一年多,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原因是县里的面粉厂越来越多了,作为一个带头人,父亲厂子的机器设备比起那些后开的,就显得有些陈旧和落后了,出的面粉质量也比不上人家,生意自然不太好做了。以前门前车水马龙的情景再也见不着了,父亲一边在厂子里抓生产,一边还得为了面粉的销路到处跑。有一次,父亲又赶到省城来,任务由上次的两个变成了三个,第一个没变,还是来看看儿子,第二个也差不多,就是把寻呼机换成了大哥大,现在呼他的人少了,他得不停地呼人家了。虽然目前手头不宽余,但为了生意,这些现代化的装备还是必须添置的。第三个任务是讨债,省城一个开蛋糕房的老板已经赊了他好几万元钱的面粉,一直不结账,原来还常去拉面粉,最近连面粉也不去拉了。父亲就考虑得过去看一下,催他们赶快把账结了。厂子里的流动资金快跟不上趟了,外边的账再收不回来,买小麦原料的钱都没有地方去弄了。郑平就有些责怪父亲,为什么不给钱也让别人拉面粉呢?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儿子你不懂,就这样赊着人家还不要呢,不赊了人家更不来了,生意不好做了。父亲边说边摇了摇头,说完就走了,说是赶紧去找那个蛋糕房的老板,晚了就不好找他了。
晚上,父亲给郑平宿舍打了电话过来,告诉郑平他已经平安到家了。郑平听父亲的声音有点沙哑,感觉不太对头,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刚开始吞吞吐吐不愿意说,说是生意上的事情,不愿让郑平操心。在郑平的一再追问下,父亲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父亲去找那个蛋糕房的老板,谁料那家伙翻脸不认账了,竟然说没有欠他的面粉钱。父亲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那老板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呀?不怕老天爷惩罚他呀?郑平跟父亲说,那你到法院告他去呀。父亲一听这话,声音一下子暗了下去,说道:“都怪我呀,当时只在出货单上记了一下,也没有让他签字。我以为都是熟人,是老客户,互相都认识,谁能知道他会赖账啊!下午我在省城找了律师,律师说没有证据,这官司是打不赢的。”郑平听父亲这样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总不能责怪父亲太大意、不懂法吧!郑平只好劝父亲说,以后注意就好了,再遇见赊货的人,一定要让他们打个欠条的。
暑假里,郑平放弃了暑期实习的机会,急急地赶回了家中。已经好多日没有父亲的消息了,他有些挂念。回到家里,见到了三个多月没见着的父亲,郑平发现父亲比上次在省城相见时苍老了许多,鬓边见了白发,眼中布满了血丝。郑平以为父亲还在为省城那笔债务的事情烦心,就劝慰他想开些,全当交了学费,以后小心点就是了。谁知父亲烦心的不是那件事情,那件事情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谁让当初不懂法没让对方留下字据呢?父亲烦心的是另一笔债务,对方开始也不认账,但父亲保留有对方拉面粉时写的欠条,一气之下就到县法院起诉了。法院很快开庭审理并当庭作了判决,判对方在十五日之内将面粉款连本带息付给父亲。可是,案子已经判了两个多月了,父亲不但一分钱没有拿到手,而且又支付了不少的申请执行费。交了执行费,法院的人还叫父亲提供对方的住所和对方可供执行的财产,可父亲跑了好几趟,该提供的东西都提供了,法院却还是一分钱没有执行过来。父亲隔两天就要到法院去一趟,问问情况,连面粉厂的生意也都耽搁了。刚开始法院的同志见了他还很客气,后来干脆就不爱搭理他了,见父亲来了,执行庭的那几个人能躲就躲了,不愿见他。最令父亲气愤的是,有一天他在街上碰见了那个欠款人,那人还很嚣张地对他说:“你不是告我吗?你不是打赢了官司吗?可你能要回去钱吗?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的!”父亲说到这里,在儿子面前几乎要掉下泪来,做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他实在搞不清楚现在这个社会是怎么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他怎么就讨不回来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呢?郑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只是说明天他到法院看看,问问是怎么个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郑平就来到了县法院。在法院门口,他正好碰见了高一时教他语文课的何老师。他还以为何老师也是来打官司呢,就过去跟何老师打招呼,一问才知道何老师已经调到法院来工作了,在政治处写写材料和报道什么的。郑平把自己的来意跟何老师说了,何老师就把郑平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小声对郑平说:“那个面粉厂的老郑就是你父亲啊?我见过他,他经常到法院来的。我听执行庭的人讲过你父亲的案子,都挺同情他的。其实对方在县政府旁边开着一家酒楼,是完全有执行能力的,但据听说这个案子县委的白书记打过招呼,说是让暂缓执行。”郑平忙问:“暂缓?缓多长时间?”何老师说:“那就没准了,有好多案子就是这样缓着缓着就黄了。”经何老师这么一说,郑平就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法院受到那种“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