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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痒-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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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你被我见过?你探她。

  没有。她却又说。

  也许我还真见过你。

  是吗?不过我也说不清。她说。谁说得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又似乎她是明白这一切的。她还是乐果,你的妻子。

  你说:完全是我妻子她乱怀疑的,好好的日子不过……

  好好的日子?你的日子过得好吗?她问。你的日子又过得很好了吗?

  又?你知道我曾经过不好?

  过得好的人,还需要来这里吗?她说。

  你笑了。我不能说过得很好。你说,但是必须自己让自己过得好。即使是赖活。生活必须自己给自己寻找乐趣。

  乐趣?她问。什么乐趣?

  即使是把自己当成畜牲的乐趣。你恶狠狠说。

  那么你的乐趣能保持多久?她问。

  你一愣。

  什么时候再厌倦了?

  你不知道……

  啪,对方挂断了。

  立刻,乐果的房间传来了砸玻璃声。你冲了出去。门依然是关着。声音冲破门板传出来。

  嵇康,你不得好死!她在里面叫。

  你又在和她约会了!她叫,那个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叫毒药的女人!你跟她在NetMeeting上约会。以前你们只是通通邮件,现在你们发展到可视聊天了!

  她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分明那毒药就是她自己。她越玩越玄乎了!你敲门。她不开。这样子没法过了。索性毁了算啦!

  你砸了。门开了。她站在门口。

  她背着手。那神态是稳稳的。

  她的眼角似乎还有点笑。

  蓦然你们间好像隔着阴阳两界。

  你好。

  跟老婆又吵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不说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活呢?

  为什么不能?她叫,我们能呀!问题在于你老婆她允许不允许呀!

  你瞧瞧窗外。一架飞机飞过了蓝天。

  她在抓痒。下身淌着血。她的指甲也蓄着血。她把指甲里的血扣出来。

  你去替她抠。她不让。把听我说,你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痒。她说。

  她又要去抓痒。我知道,我知道,你说。一边制止着她,不让她继续抓。她挣扎着。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过呢?你说。那么多人都在过。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我们那么不容易过来了。

  我痒!她说。

  这会好起来的。你说。我们可以过得很好。我们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而且我们有钱。

  钱能治我这痒吗?

  能!其实这并不算什么,有时候痒是心理上的。我们可以去想别的。当然我知道,上海是不能呆了,我们可以呆别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出国,去美国,我可以弄到护照,签证,我们去美国定居。

  就不怕“九。一一”?

  那就去加拿大,世界上最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那里真的适合人居住吗?

  当然。

  她盯着你。

  当然,你赶忙又说,至少比我们这里好……我们去那里……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你再跟她?

  什么呀!你叫,好吧,就算我有个她,我们不是离开中国了吗?

  她也可以去呀!

  不会的!你说,见鬼!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了?

  不喜欢。你只得说。我们一起去加拿大……

  然后你再去喜欢一个?

  你愣了。不会的。你说。

  怎么知道呢?她说。

  确实,你不知道。

  跟她没法说。你只得在网上找她,对她说。

  为了能有个交谈的基础,你只好也用“她”,而不用“你”。

  她说,谁叫你还花心呢!笑。

  我花心?

  男人就是这样狗改不了吃屎。她又说。

  怎么说?

  反正对男人来说,没什么。结了离,离了再结,坏了再来一个。永远不会没有意思。只要对方是女人,有女人的肉体和器官,什么样女人都能搞得起来。男人是多么实实在在。男人真是苟活的动物!

  五石散,不就是为苟活准备的吗?你反驳。

  不,她说,它更是为慷慨赴死准备的。

  赴死还要幻觉吗?

  人是不会那么有勇气赴死的,需要给自己制造幻觉。她说。以酒为狂,那是佯狂,是借以避世全身的,是苟活,比如阮籍。他不食散,食散的是嵇康。他死了。

  嵇康?

  你也知道嵇康?

  我就是嵇康呀!你说。

  其实你知道她知道你就是嵇康。你这么说,是想更明白地捅明了。

  好啊,她说,我喜欢嵇康。我爱嵇康!

  你愣了。这是她的真心话吗?或者只是对着那个渺远年代诗人说的真心话?

  真的吗?你问。

  对呀,她说。因为我是毒药呀!

  渺远了。

  外面有响声。她来了!你说,慌忙下了。

  乓!妻子又在外面摔东西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瞧着她摔。

  好啦,我承认我卑鄙好不好?你说。我苟活,我没有良心,我活得像只猪。其实我本来就是畜牲,不是吗?你看,我会嚎(你重新表演你嚎叫的样子)。我像畜牲一样光着身子,我全身溃烂,你看,你看。我在人群中畜牲一样活着。既然畜牲都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你不也是野兽吗?

  是的,我是。她说。所以我要你把她杀了!

  你一惊。

  我要你把她杀了!她又说。

  她?你一惊。“她”不就是她自己吗?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说。

  这到底怎么了?她是在说梦话?可是她手里确实地拿着你们家的器皿。也许她并不是网上的那个“她”?你瞧她那令人憎恶的样子,哪点像网上那个她?

  嵇康:我老婆让我杀了你。

  毒药:好啊。

  我是说,我老婆要杀了你。你重复一遍。

  那就杀吧。她说。说得那么平静。

  我也想谁把我杀了呢。她又说。有时候都想自己把自己杀了。

  她蓦然说。

  我不要。你说。

  为什么?

  我不舍得你。

  谢谢!她说。

  怎么会说“谢谢”呢?你想。我们好好过!你说。

  在这里?

  你无语了。自从你们走上了虚拟,就没有真实起来的可能了。自从走上了虚拟,你最好的梦就只能在虚拟中。

  她笑了。何况这里是假的。她说。

  是啊。这假的。虚拟是假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是演示一千次的死。

  来吧。她说。你把我杀死了,你就可以跟你老婆好好过下去了。她几乎是在诱惑。

  也许需要这么一种仪式。你想。用什么杀?你问。

  用枪。她说。举了举她边上的枪。你瞧见了那把北京买的玩具枪。她居然真带回来了。

  好吧。你说。现在来吧。

  现在?她居然问。

  还要等什么时候?你反问。

  当然不。她说。她把枪伸向镜头。

  那枪就跟真的一样,那么有实感。你只看见过一次真枪,不是在学校军训的时候,军训的时候,你装病逃脱了。你是在长安街上看到的。当时你往一辆军车上送水,在一个战士推辞你的时候,你悄悄摸了那杆真枪。那感觉至今不忘。你感觉到自己羸弱,你猛然萌生出小时候才有的念头:我要一把枪!

  你迟疑了。

  怎么了?她问。

  挨枪仔是很痛的。

  那是爽。她说。嵇康!她忽然叫。

  你一愣。

  你不是叫嵇康吗?

  对了,你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是的。什么事呢?

  你说,嵇康为什么非死不可?

  你愣了。

  你看哦,三千太学士为他求情。听说司马昭已经点头允许了,说只要他辩解跟吕安案没有关系,就赦免他。可是他就是不说。三千太学士求他:你就开个口吧!只要开开口就行。刽子手也说,只要你开个口,我就当做听见了你在申辩了。他说:拿琴来。

  你:琴?

  她:演奏《广陵散》呀!

  你:噢。

  那是因为痒。她说。太痒了。药已经失去了作用。他身上已经长满了虱子。

  你也有吗?

  是的。满是虱子。啃着我的肉。她亮出了她的阴处。我好痒!

  似乎真的满是虱子。

  快!快那出你的枪来!她叫道。

  我的枪?

  你不是有枪吗?

  你明白了。

  对准了。

  你感觉自己把枪瞄准了她。

  把这块肉整个打烂,打焦!她说。

  你忽然心头一紧。你摇摇晃晃了起来。你瞄不准那聚满虱子的洞。你害怕瞄准了。

  你笑了起来:唉,这不是假的吗?她不是在玩吗?那边的她拿着那玩具手枪。那算什么?过家家?真正的枪在我这。

  你想自己太紧张了。你想喘口气。要打也可以。反正是假的。要不是假的,还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呢!为了痒把自己射杀。

  蓦地,她开枪了。

  你听到了声音。似乎并不是从MIC上传过来的,而是从门外。或者说,你最初只是看到枪口冒了一下烟,没有出现子弹弹回来挂在枪口上的情形。也没有声音。一会儿,声音从门口缓缓传了进来。

  你愣了。

  她没有倒下去。也许是我听错了。你想。

  是的,我弄错了。那根本是一支玩具枪,不会这么响的。没有威力的。可是,我怎么能肯定她不会偷梁换柱呢?

  但是至少我还是弄错的,至少在人上。那不是我妻子。你瞧她动作那么轻柔。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柔。她一直是个女强人。她是另一个女人。不,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别人。那个毒药!我们在这里玩。你笑了。

  你的笑猛然停住了。好像被当头一击。好像没有准备死的陪绑者,猝然被宣布执行了。很多念头顷刻间被一笔勾销了。

  可是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你于是又有点终于到来了,圆满了的感觉。你感觉自己的心在变硬。

  我爱上你了。你说。

  居然!居然感觉爱了吗?你感觉自己好像在追赶着什么。追赶在她生命完结之前。

  奇怪,当你们时间很多的时候,你没有这感觉。你只觉得时间太多。

  她问:你真的爱我吗?

  是。你答。

  那你就再给我一枪!她说。

  好!你说。你又进入了她。射。

  还很痒。你再给我一枪,好吗?她说。

  她的手已经提不起枪了。

  好。你说。

  你射了。

  再给我一枪,好吗?她又说。

  她哀求着你,那声音像风,要刹那间被拉断了似的。

  好。你进入了她。射击。

  好像有虱子往深里跑了!她叫,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说。你又开了一枪。

  又往更深里去了!

  你又更深入进去。你把我串起来了!她说。就像小孩的棒棒糖一样。像拨郎鼓。我感觉要飞起来了呢!她说。我要飞起来喽!我很轻很轻……我要再高一点。

  再高?

  再上一层楼。

  你笑了。好。

  我要进洞房。她说。

  你一愣。进洞房?

  我要告诉你呀,她说,你还欠着我呢,你还没有把我抱进洞房。

  你想起来了,八年前,结婚那晚上,大家走后,她曾要求你把她抱进洞房。你说,我好累。

  有时候形式是决定性的,一个问候,一个吻,一朵花,一个搂抱……女人是喜欢被抱的动物。可那时你却想:我累了,你又不是没有脚?你也应该懂事了。人其实不能太懂事,就像阴道不能太涩。

  其实那时候你已经没有兴致了。所以结婚,只不过是了却一件事,或者还有给她一个交代。几乎所有男人都这样,所以婚后总是竭尽全力能敷衍就敷衍。也许也是从那时起,她就看透了你。她就开始折腾,开始打造幸福。

  现在你后悔了。你感觉自己是欠她了。我抱你进去。你说。

  你要补偿。虽然你很累。现在是真的累了。

  我好幸福呢!她说,我的脚没有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以前我的脚真可怜,一直负载着身体的重量。

  你瞧见她的脚,晃晃荡荡,像截瘫了似的。还挂着鞋子。

  她的手攀着你的脖子,软绵绵的,像不中用的牵牛花藤。好像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你。假如你这时候撒手,她一定会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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