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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上的任何部位。你感到微微的颤栗。很奇怪。你软了。
你不要去……妻子哀求道。
早就想揍那小子了!你嚷。
何必呢……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妻子说。谁不知道他们这种人就是这副德性?社会的渣
滓,人渣。
人渣!她把对方称做人渣,让你感到温暖,感到宽慰。多么体贴人的妻子!多么好的妻
子。还计较什么?不必计较。妻子又说。你不跟大佬计较。也不要跟我计较,我也不跟你计
较……
我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人渣!你叫道。虽然你仍然梗在那里,可是你明白,已经轻舟过浪
了。
没有审问,昨晚在哪里过夜了?什么也没有问。
你去洗澡了。你细细地把自己洗了个遍。
你出来时,发现妻子不在屋里。她在外面洗你的车。她把一桶水像炸药包一样端着。往
后一甩臂,向车冲去,整桶水就淋漓尽致地唰在车上。她冲了一桶又一桶。连车内都用消毒
水狠狠擦过。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消毒水,只有她对这种东西精通。一阵安利,一阵柠檬什么
的。世面上消毒液异常畅销,就是跟她这样的家庭主妇有关。可是今天用的,似乎跟平时都
不一样。味道很冲,像福尔马林又不像福尔马林。难道她用对付尸体的福尔马林?她为什么
要这么冲洗你的车?
这么脏。发现你来了,她说。
洗吧,从屋内洗到屋外,从房子洗到车。把所有不舒服的都洗出来洗掉。最后她把座垫
套通通拆下来。
你刚刚换上座垫套。也就是你去苏州那天早上刚换的。你对她说了。她仍要换。
她难道是忌讳?忌讳什么?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你曾经在这座垫上干过那样的事。也许
座垫布上还溅着你的精液。那样的事,要是被她,自己的妻子知道了,那可全完啦!
你猛然紧张地瞧着她。我只跑了一次短途……你试探着。
是不是又跑一趟火葬场?她说。
噢,对啦!你笑了。
她也笑了。多亏了有火葬场。有了火葬场,什么人间是非恩怨都消解了。
吃饭时,她怪自己炒菜把盐巴放多了,蹦蹦跳跳跑去拿醋中和味道。让你尝。味道可以
了吗?好像……又酸了点。你说。你认真品尝。你非常情愿当妻子的家务鉴定员。
她又急煞煞跑去拿盐巴,拖鞋的些跟声清脆敲在木板地上。
这下呢?
你试。
差不多了吧?她说,担心地。
你点头:刚刚好啦!
她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像个小姑娘。(有这么老的小姑娘吗?当然妻子并不老,才三
十一。)
那晚上你们很早就睡了。你上床。你从没有这么早。睡前你们说话。她仍然没有问昨晚
到哪里去了。她只是谈毫不相干的事。仍然全是废话。
然后,关灯,睡觉。半夜里,你爬起来,摸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找到一个人。随
便找一个人。你敲道:完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可能。还得活下去。直到腐烂,直到死。
第二章
其实你们活得很不错。
所有人都这么看你们。你们不是那种靠工资克勤克俭过小日子的工薪族。更不是下岗工人,分流干部。她所以还要去工作,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有事可做。她喜欢教师事业。为兴趣而工作,还只是大多中国人的梦想。
你是“阳光实业”公司的老板。你挣的钱,已足够让你们活到下辈子了。有一句话叫:中国人生活好起来了,你们就是明证。上海是中国现代化的橱窗,你们是这橱窗里的模特儿。而且你们还年轻。很多人经过多少年的奋斗,富裕了,却也老了。大佬就有这样的悲哀。当年作为知青返城,匆匆忙忙娶了个老婆。老婆很丑。现在又很老了。挣来的钱要跟这样的老婆分享,有什么意思?自己也老了。老不中用了,放着佳肴吃不了,放着美女玩不了。不像你,年轻有为!老婆又年轻,又漂亮。他常对你说。
所以大佬不相信你会把自己给毁了。果然没有。你给大佬回了电话。
你死啦!大佬骂。
你笑了。要以往,你会觉得受了侮辱,恼起来。可是现在你没有觉得屈辱。眼睛一旦盯在利益上,就没有什么受不了的了。
我怎么舍得死呢。你应,我还没有赚够钱呐。
对方也笑了。我也不能让你死。大佬说,你死了,我的回扣也完了。
大佬说得很直接。他总是这么直接。
对不起,我手机坏了。你撒了谎。
你他妈什么破手机,仍掉换一台算啦!大佬说。
换一台,你赞助?
你小子,该不是想赖掉我的回扣吧。对方说。所以跟我玩捉迷藏来了。
哪里会。你那么大的法力,我就是逃到阴间,你也会把我抓回来,还完钱,再送下去重判的。
逃到阴间算什么?就怕你逃到美国寻求政治庇护。
你们都笑了。可是就是那样,这官司我也得打,打国际官司!大佬忽然口气又不对了,要不是看咱们是朋友……
对嘛,就因为咱们是这么好的朋友嘛。你赶紧说。
好了,我也不计较啦,再定个时间吧!大佬还干脆。然后,我们也把下面的事给办了。
下面的事,就是另一次投中标。好,我请客,也算是赔罪了!你说。
你甚至还感到自己很聪明。人,一旦抛弃了大智慧,就容易陶醉于小聪明。容易为得到利益沾沾自喜。你回来把整个对话过程对妻子乐果陈述了一遍,她更是笑得像个孩子。你奇怪她怎么会这么笑。好像不这么笑,就不足以显示她在高兴。让你发疹。
她笑得眼角沁出了泪。更像是用力打哈欠后沁出的。
又要有钱进国库啦!她说。不,是家库。
你们家库到底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多赚一笔,既不会让你吃得玩得更好,也不会在家里增加一样东西。不像当初。当初刚挣了一笔小钱,一万元,就冲到商店买了一台大彩电,当晚就守着看到天亮。那时候你还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她也是。集体宿舍里几乎容不下这么奢侈的大家伙。后来你们挣了大钱了,结婚了,有了自己家了,电视已经是背投影了,却没有了兴致。看电视纯粹是消磨时光。两个人没有话说时,就看电视,让电视里的人替你们说话。后来连在一起看电视都觉得彼此妨碍,就买了一台小尺寸的,放在卧室看,晚上睡前,她靠在床上看。反正你不睡觉。(你迷上电脑不再看电视后,她也没再返回到厅上来。她觉得还是卧室里惬意。厅上那台背投影,大大的屏幕,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瞎眼。)
早上醒来。睡得好吗?一方问另一方。
好。另一方答,还做了一个梦。
梦,是对现实的打岔。让你忘记眼前的现实。你蓦然发觉,这么多年来自己几乎不做梦了。没有梦。没有梦的日子干巴巴。
你曾经是诗人。从高中时候起就开始写诗。那是一个一根电杆倒下来、砸死十个人中就有八个是诗人的年代(现在是砸死十个八个是商人)。你不用取笔名。你的原名就很诗人:嵇康。一个魏晋时代的大诗人。后来你不写诗了,下海了,办了公司,成了嵇总。
现在嵇总和夫人乐果决定天天早上一块去登山。为了她上班来得及,你准备早起。你们夹杂进了上班族的登山队伍中。你们的宝马在众多自行车、摩托车中雍容地转着。没有你们停车的地方。一个老头冲过来了。他老得不能再老了,好像一棵腐朽的树,勉强凑合着立在那里。他在说这里不能停车。
我是寄车。你说。
寄也不行。老头说。你看我这老眼,怎么能看得住你的车?你是想让我赔死啊!
不要你赔!你慨然说。
那不行,没发生事情是这样,发生了事情,就不是这样了。老头说。
我保证不叫你赔。你又说。
不行。老头说。
不是那么多车都能寄吗?
你没看见那些是什么车。老头说。看小车,要到过两个小时。
你知道,两个小时后富翁们才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不就你代个目嘛!
这怎么一样?老头道。呆会儿是我儿子来。要现在他来看你们这些车呀,他早市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敢情他们父子俩还人力充分利用了。就为了你来看这车呀?你能给他多少钱哪?老头又说。
你笑了。那我就多给你钱吧。
多给……你能多给多少?
您老要多少?你问。
这是担责任的事……他又说。至少……也要……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那手怯怯发抖着,可见它的主人心中也没底。也许还准备着妥协。他的嘴里还嘟囔着:我可从来没有看过。这要看哪,得分外地用心……
他的嘟囔近乎是一种可怜的恳求。
你就掏出了五十元。
老头眼睛一亮。慌忙去摸脖子前吊着的装钱的包子。不要找啦!你说。
边上的人喝彩了。
你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潇洒走了。谁叫我有钱呢。
你们在山上跑。她在前面逃,你在后面追。其实你并不觉得这样追有什么有趣的,你有什么可追的。她是你老婆,吃一张饭桌,睡一个床铺,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被逮着,逃还来不及。这追其实只是必不可少的姿势。因为她逃了,你就得追,不然就会被看做你已经嫌弃她了。真的嫌弃她时,你就得掩藏了。你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可笑。
只是你追得不太用劲,不太用心。你求的是那种追的姿势。你没有追上她,她就在前面得意地大笑。她说,真希望这样在山上一辈子。
大凡都市人都有这个怪癖,喜欢山,喜欢农村。好端端的舒适日子不要。但真要来过过这里的生活,你过得了?农民们扛着锄头挑着粪桶站在路旁瞧着这些城里人,有病?
他们不知道,这只是城里人精神上的虚拟。
你们下山了。你们瞧见那看车的老头站在你们的小车边上,忠实地捍卫着。他忠实的样子让你们感觉有点辛酸。中国有你们这样的富人,也有老头,甚至比老头更穷的穷人。有人吃不饱,有人却撑饱了需要排泄。
看你们来了,老头向你们展示他是如何特别保护你们车的。那些自行车总是不小心!他说。他在你们车四周专门划了个线,不让其他车进入禁区。
乐果又给了老头五十元钱。
这是施舍。乐果喜欢这样施舍。施舍就意味着自己很富有。施舍是一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每当路上遇到乞丐,乐果她总是要丢下了一些钱。常常还挺多。把乞丐吓了一跳。本来跪着的就站了起来。可又马上又跪了下去,攥住钱,头在地上磕得如捣蒜。围观的人看那乞丐,又看乐果。那目光清晰分别出了谁是幸福者,谁是不幸者。被施舍者的头磕出瓷实瓷实的声音,是在确认这种幸福和不幸。声音好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你们幸福。为了这确认,你们愿再花上几百元,上千元。
所以她对希望工程什么的也很热衷。把钱捐给那个只在电视报纸上露脸,看不见摸不着的遥远的地方,她怎么就那么有实感?交给那些屡屡被暴光腐败的政府部门,她怎么就那么放心?其实她只是喜欢这捐款的形式。反正丢去算了。你们有钱。钱是什么?钱是贱骨头,不花不来……
这是一种从容,或者说一种慵懒。你们信步在大街上,商店里,淮海路种种专卖店。这种慵懒让你们底气足。不像别的人,提心吊胆,獐头鼠脑。
她在看一样东西。明显地爱不释手。你说,心动不如行动,买了!
你们不停地买东西。不假思索。你们的家里堆积满了各种各样即兴买下的东西。你们家的东西早已不少了,只不过,过去多少为了有用去买,现在买的几乎没有用处的。
买回来的东西没有用。她会将新买的项练戴在芭比娃娃的脖子上。然后笑。然后笑着骂自己简直是傻瓜。也许这价格还被商家宰了呢!
被宰,也是一种境界。
她拿手掌做刀,在你的脖颈上砍,叫着:宰!宰!宰!
你装作反夺过刀子,砍她。
哇,我死啦!她躺倒,叫道。装做死的样子。
真的吗?你说。
真的。她说。
死,是一种临界状态。不用死的表述,是不充分到位的。死,能表达最深层的情绪。我们的潜意识都隐藏着死的情结。
那好呀,你说,你死吧。
你希望我死?她说。
恨不得你死呢。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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