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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清净。
一阵清风夹着河边的青草味和不远处漫山遍野梅花的暗香扑面而来。郑之桐不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从这暗香中又嗅到了一丝女孩身上雪花膏的味道。他正要睁开眼睛,却已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吆,我们的郑大医生,闭着眼睛走路可不行,小心掉到河里。”郑之桐此时不看也知道了,讲话的是比他晚三年也是从省城下放来的麻醉医师李艳红。
郑之桐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李艳红淡然一笑,”呵,是李大夫,你也来河边散步?!”
李艳红故作生气一嘟嘴说:“哎呀,什么李大夫,张大夫的,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夫,叫我艳红!”
郑之桐不置可否,他和李艳红虽是同乡又兼着同时被从大城市下放到这个原本陌生小城的,本应有同病相怜的天然亲近感。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皮肤白皙长相较好的都市女孩却生不起一点的爱意。但出于后天的教养,他倒也不刻意的疏远她。据说李艳红的父亲原是省委的一位老干部,在文革中被打倒了,她也因而被弄到了坪山这个小县城。虽说离开了大城市没,但她大小姐的做派却似乎没有变多少,除了一如与小城格格不入的爱扮靓,和天然的清高(这点倒和郑之桐有着天然的相似)外,其他倒也没什么让人不喜欢的,应该说因为年青漂亮和不俗的气质倒也叫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但不同的是她对这位如兄般的郑之桐却是多了几分对常人不可能的亲近和好感。
李艳红此时婉尔一笑道”郑医生,我们一起走走吧!”不容郑之桐拒绝,李艳红已转身走到了郑之桐的前面。
一阵晚风拂来,郑之桐闻到了李艳红身上飘来的一缕雪花膏和着体温的淡淡香味杂着漫山梅花的暗香,李艳红一袭和小城不相称的披肩长发也在风中微微的飞舞了起来。她今天身着一件当时尚属于奢侈品的天蓝色羊毛衫,下着米白色的确良长裤,脚上一双半跟的黑牛皮鞋,完全是一副大城市女孩的打扮。郑之桐平常几乎没有认真仔细看过她,现在却也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竟一时没挪步。李艳红回头一看他,不禁捂嘴一笑道”郑医生,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郑之桐一听也觉得有些失态,不禁耳根一红揶揄道”没什么,梅花真漂亮啊,走吧。”
李艳红一瞥山头上开得正烂的梅花附和道”是啊,挺美,坪山县只有在这时候看起来倒是像个天然的大公园。”
随后就这样两人并肩沉默地走了近百米,除了龙溪河水哗哗的流动声,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艳红侧头望了一眼郑之桐,只见他表情似笑非笑地一直欣赏着西山脚下满山望不到头的梅花林,似乎并没有要想讲话的意思。她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终于试探着说”听说由于这一阵革命形势需要,响应州革委会的号召,下星期有一批州医专的学生要提前毕业,到咱医院当见习医生和护士,这事你听说了吗?”
郑之桐含糊地”哦”了一声后又没出声了。
“可不是吗,听说还有分到你们外科的呢?真要是那样的话,一定是由你来带吧!?”
“那得看院里的安排了。”郑之桐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意觉察的兴奋。但话却说得很平淡。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咱们县甚至是咱们州,论外科技术还有谁能与你比肩,不是你带还能是谁。”李艳红此时却显得兴奋起来。”再说了,要论临床技术经验别说是你现在屈才在这巴掌大的小山城,那就是放在省城的大医院你也绝对是一把好刀啊。说到这,我还真为你不值,唉,也真……”李艳红正说着,一瞥看见郑之桐的脸色已黯然下来,眉头也拧在了一起,连忙打住了话头,低头用手扯着羊毛衫的衣角,连带一脚将河埂上的一块小石子”扑通”一声踢进了河中。
“我们回去吧,天色快暗下来了。”郑之桐此时却已舒展开面容。
“哦。”李艳红此时反而生出了几分拘谨。”我没惹你不开心吧?”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你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郑之桐此时反倒轻松坦然多了,语气也显得风趣了起来。
“嘿,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想跟你说。”李艳红此时越发的扭捏不安起来,平时那种清高傲气的感觉已是荡然无存了,反倒生出了少有的矜持。
“哦,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咱们还是快回吧。”郑之桐看了李艳红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一闪即失,反而加快了脚步。
李艳红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稍事迟疑便也快步追上可郑之桐。
此时夕阳已渐渐退去,夜幕缓缓笼盖了大地,小城中也已零星亮起了灯火。
三、欢迎日
春寒料峭,却是坪山县梅花开始抽芽吐蕊的时节,整个山城被笼罩在一片花海暗香中。潜藏在人们心底的一缕春潮似乎也被暗暗地搅动了起来。
星期一一大早,坐落在县城西南角山坡下的县人民医院门口已经焕然一新,不但沿着医院入口处两车道的近百米柏油道路两旁被插上了五颜六色的彩旗,医院大门上方也高高悬挂起了一副横标,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热烈欢迎州医专同学到我院实习工作。”医院里各处也都洒扫布置一新。
坪山县人民医院始建于50年代中期,一应格局俱为苏式设计。医院占地250多亩,背靠着岷山脚,呈南北长,东西稍短的格局。主楼住院部为青瓦屋顶的人字型结构四层楼建筑,面东坐西正对着医院大门。一楼是各科室的诊室和一部分普通病房,二楼是手术室和外科、骨科病房,三楼是妇产科手术室和病房,四楼则是内科病房。而停尸房就设在住院部的地下室。在主楼的后面是一个家属院。在南面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则集中了中、西医各个门诊科室以及注射室,化验室等,门诊的二楼则是医院单身职工的宿舍,北面两个单独的四合院,一个是传染病区,另一个则是放射检验区和仓储区。夹在它和住院楼之间的则是锅炉房和洗刷间,东南区是药房和挂号收费室。东北区一栋三层的小楼则是医院的行政办公楼。
中午,在行政楼的三楼大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有全院医护职工,全体参与的欢迎大会。大会的主角正是今天刚从100多公里外的州医专到县医院支持革命建设的毕业见习生。会议室有近300平米,几乎占了小楼三层的一半。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此时已用红色的金绒铺了桌面,后墙上也帖了欢迎标语。主席台桌子中央摆了一支用红绸裹面的金属话筒,桌子后一溜烟坐了一排相关领导,坐在中间一个约莫40岁年纪,头发略有些谢顶,身穿灰色中山装,正使劲抽着一支香烟的男人,就是县城关公社书记兼县革委会副主任张大艰,他两边依次坐的是坪山县卫生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钱琛,这是一个略显瘦弱,戴着黑边近视镜却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州医专党委副书记赵刚则是一个头发乌黑浓密紫檀脸的五十开外汉子,从始至终总是满脸笑容,虽给人以威严却不失亲近感。坪山县医院院长王岐州却是一位精神矍铄,满头银发六十多岁的瘦老头,满脸犹如刀削斧砍般的皱纹越发显出了他的不凡气度,他是坪山县也是全州有名的外科第一刀,也是郑之桐在坪山医院的授业恩师。他旁边的院党委书记刘庆洪则五十开外,相比之下却是一个表情呆板体态臃肿的男人。刘庆洪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去年夏天从州文体局调到坪山的,相比之下,这位老先生对打乒乓球的热情倒是要更高一些。此外就是一些县上、公社和医院的有关领导坐在上头了。
而此时主席台下已是黑压压坐了近百十名医院医护职工人员和州医专的十多名学员。大家此时都正陆陆续续的进来找凳子坐下,于是只见大厅里人头攒动,叽叽喳喳乱成一片。
看看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张大艰示意主持人可以开始会议了。会议主持是院办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短胖个。他此时满脸堆笑接过从张大艰手中传过来的话筒,先用嘴使劲的在话筒上”呼呼”吹了两声,又伸出食指狠狠地在红绸上敲击了两下,于是沉下脸来,望着下面涌动的职工用有些嘶哑而干巴的嗓音大声说到”喂、喂喂,都安静了啊,都安静了,开会了!”。此时有些下面的年轻姑娘们看着主持人的怪样又都低下头”哧哧”地捂嘴偷笑起来。
台上的张大艰此时睁着一双鱼泡眼在人群中睃个不停。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坐在左侧第三排椅子上的李艳红脸上,他脸上立刻浮上了一层不易觉察的笑容。
张大艰原先是县土产公司的一名售货员,十年前参加了红卫兵搞打砸抢,为人十分刻毒嚣张,后又加入了县造反司此后竟如鱼得水一路青云,两年前摇身一变成了城关公社书记,并把家也安进了现为公社楼院的廖家老宅里。今年他又官升一级兼任了县革委会副主任,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死活不愿搬到各方面条件都更加优越和方便的县革委会大院,而是一直赖在公社的老楼里。此人得势后竟也人前人后地摆起了谱来,由于在运动中以整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熟悉他的人背后却都叫他张阎罗。
主持人此时接着干咳了两声道:“同志们,同志们,请安静了,下面我们请县革委会副主任兼城关公社张书记给大家讲话,大家热烈欢迎!”说完便变脸似的堆上了一脸谄笑将话筒从新送回了主席台中央。自己竟先欢欣鼓舞地用劲拍起了巴掌。直到此时下面的喧嚣声才逐渐被稀里哗啦的掌声所取代。
张大艰首先把手里的即将燃尽的烟头用力吸了两口后,狠狠地掐灭在面前的白瓷烟灰缸里,然后露出一口大黄牙挤出一脸干笑,习惯性地用手掌拍了拍红绸话筒,直到从里面传出了”嘭嘭”的闷响声后才清清嗓子嗡声道”革命群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充分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啊,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欢迎会,啊,热烈欢迎州医专派到我们坪山县人民医院实习工作的革命小将们,你们的到来是及时的和非常有必要的。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是我们的,啊,也是你们的,啊,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啊,我们坪山县……”张大艰讲话很喜欢在每一句话中间都要加了”啊”字,他觉得这样比较能体现出领导派头和风度。
此时在下面的李艳红却是无心听张大艰的长篇大论,她在人群中用目光找到了就和自己坐在一排而在左边隔着好几人的郑之桐,看到郑之桐似乎倒在专心听讲,但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李艳红心里盼着张大艰的讲话快些结束,便更不愿多听,看郑之桐却并没有打算注意到她这边的样子,便低头轻声和旁边妇产科的护士谢小丽闲聊了起来。
郑之桐此时对张大艰的讲话其实也并不在心,但他并不想被别人看出这一点,故而眼睛一直盯着主席台上,但耳朵里却几乎没听到几句话,他此时最关心的倒是这一次的实习生能有几个会分到他们外科和他能不能带到好苗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了,三三两两的低语声也此起彼伏了起来。突然听见主席台上又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啊”之后,张大艰端起手边的茶杯”咕咚”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并顺手用肥厚的手掌揩了一把唇边的茶叶沫子,接着道”最后,啊,我给大家带来了县革委会赵主任对大家的亲切问候和殷切希望,啊,希望大家能以高涨的革命斗志,啊,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崇高革命精神,为早日解放全世界受压迫的人民而做出巨大的贡献。”说完后右手向前使劲一挥,直震得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几乎要掉了下来,桌上的空茶杯也几乎被他一掌挥倒。
这一动作最终获得了听众们一种解脱般的热烈掌声,但同时也换来了人群中的一阵窃笑。
接下来便是台上的各色领导的或短或长的连翻演讲,中间不时被一阵阵掌声迎上来又送下去。
“同志们,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州医专的廖琳同志代表全体见习学生向革命群众表决心。”
随着主持人的话声一落,人群中又响起一片并不算热烈的掌声。
郑之桐稍稍挪了挪身子,看到前排站起来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年青女孩,梳着两条黑油油的垂肩小辫,一件淡水蓝的斜领外套里是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越发衬显出她脖颈的修长,下身穿了条已洗的发白的草绿色宽角军裤,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灯草绒面料的绊扣塑料底鞋。只见她起身后先向主席台上的领导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来向下面的人群也作了一个90度的鞠躬,直起身时,郑之桐的目光刚好迎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