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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怀里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两行无声的泪水缓缓流下了她的脸颊。
“红——姐,我——在——这——呢!”忽然一个冷漠而熟悉的声音钻入了耳朵。
李艳红一惊,不及思考一抬头便看见走廊深处,廖琳正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而她身前是一辆轮椅,上面似乎坐了个人。
“吱嘎,吱嘎。”缺油生锈的轮椅被她推着缓缓滑了过来。
她看清了,轮椅上坐的人居然是郑之桐,但奇怪的是 他却一直低垂着头,似乎睡着了一般,皮肤也显得比平时苍白了很多,那是一种被放干了血后,只有死人才会有的特殊颜色。
李艳红惊疑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思维几乎完全停顿了。
“之桐,你看,红姐来看我们了!”廖琳低下头对着郑之桐的耳边道。
郑之桐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缓缓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翻起的两只眼睛里却充满了血丝,他看着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之桐,你告诉红姐,你爱我吗?”廖琳附在他的耳边,抬眼望着李艳红道。
郑之桐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你说过,就算死都要和我在一起,对吧!”
“对!”郑之桐干巴巴的道。
“那我们现在就证明给红姐看,好不好?”
“好!”郑之桐依然面无表情。
寒光一闪,廖琳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她微笑地看着李艳红,眼神中透着不屑和轻蔑,仿佛在说:“我和他才是真正的一对儿!”
“不!”李艳红下意识地一声惊呼。
可手术刀已深深地、缓慢地切过了郑之桐的喉咙,可他脸上却依然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仿佛那切的并不是自己的喉咙。
刀锋过处,殷红的鲜血汩汩喷涌而出。
廖琳的脸上却溢满了甜蜜的微笑。
这一切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幸福的仪式。
“唔……”李艳红不禁发出了一阵哀鸣,她低下头,却忽然想到自己怀里抱着的另一个“廖琳”时,悲泣声戛然而止。
她低头再看怀里的廖琳,蓦然发现她悠悠的睁开了眼帘。
“现在论到你了!”
“啊!”
怀里的这个女人居然没有眼睛。
周围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电话!
一阵电话铃声从黑暗中急促地传来。
仿佛被冰冷的锥子痛刺,李艳红从混沌中惊愕的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窗外初升的晨光洒了进来,将房间照的亮堂堂的。
(醒了,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都泛起了一阵轻松。
(一切都还将继续,魔鬼就藏在你的软弱里。)
一切都只是幻境,只有清脆的手机铃声是真实的,她一把从枕旁抓过手机,一种兴奋喷涌进她的心房,她看到来电显示正是李聪,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全身泛起了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她迅速用眼角瞟了一眼侧面于青的床。床上已没有了人,于青可能出去了,再一扫她又瞥间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条,可能是于青留下的,她想到。
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按下了应答键。
电话那头是一片静默,她舔了舔嘴唇,感到有些奇怪。
“喂!”她稍事犹豫后,轻轻开了口,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绵绵的仿佛怕会惊动了什么东西。
突然,毫无征兆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惊悸的喊声。
“妈!来救我……”
她听出了是李聪的声音,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的喊声也戛然而止,耳边的一切又都归于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聪,阿聪,你在哪?你在哪?说话啊,我是妈妈,说话啊!”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几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的又开了口。可对面回答她的依然是沉寂,她不甘心地拿下手机看了看又送回耳边。这回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叽嘎叽嘎”的杂音,接着,一个足以让她浑身变得冰凉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来——吧!”
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两天前凌晨接到的那个电话,也就是这一个声音说的那一句“他回来了!”她一闪念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其实,她早就应该听出来了,那是她曾经如此熟悉的声音。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在消失多年后又回来了。
她颓然地放下电话,却忽然又想到了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杂音,凭着自己大半辈子的职业敏感判断,她认出了那似乎是手术器械发出的撞击声。
医院。手术室。
这些字眼下意识的跑进了她的脑海。
一转念,她拿起电话按下了回拨键,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脸色显得苍白而憔悴,没有血色的嘴唇也有些神经质的抖动着,可对方的电话已不在服务区了。
“别怕,别怕,儿子,妈妈知道你在哪里了,妈妈就来救你!”
她颓然的收了电话,嘴巴喃喃自语着,匆匆套上鞋子,用手拨了下略显凌乱的头发,便走出了宾馆客房。甚至都没有看一看于青留下的字条。
旧城的清晨显得冷清而慵懒,街道上行人寥寥,在金色的晨光洒照下,不远处的山坡上东一簇,西一拢红黄相间的茂密植被把山峦装点得煞是美丽,晨风轻送的空气中缢着淡淡的果木清香,身在其间顿时令人耳目一新,情绪盎然。
李艳红疾步行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上,却感到空气分外的压抑,到处都充斥着一股不安的味道。
穿过‘青浦街’狭长的路面,坪山县老医院的轮廓隐约可见了,宽大夯实的苏式大屋在杨腊树梢间时隐时现。当她从‘三家巷’转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迎着大路便是县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甬道顶头的医院大门已经敞开,青砖门墩上头的钢筋拱环上“坪山县人民医院”几个红漆铁皮大字醒目可见,而砖墩上的木牌也挂得周周正正。
(一切正常)
医院里一切正常,这似乎是一件很荒诞的事。医院已经不存在了,十年前就彻底废弃了,可不知为什么,李艳红并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每天例行的上下班一样,她走进了医院,感到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切都很正常!
(欢迎回来!)
忽然她想起自己今天有一台手术要做,她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快步跑向了住院楼,她可不想迟到,她是这里唯一的麻醉医师,她更不想有任何失误,哪怕是很微小的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刚走到住院楼下,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三楼尽头的手术室窗口探出一个身影来。
“儿子!他怎么会在这?”此刻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来到这的目的。
李聪向她挥了挥手,嘴里似乎还嘟囔了句什么,可她都没有听清,她不禁也抬起了手臂向他挥了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来寻我儿子的。这个想法顿时占据了她的全部。有这么一瞬间她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阿聪,别动,等我上来!”她焦急地向他喊道。但不知为什么李聪忽然转身从窗子后跑开了。
像一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她飞快地冲进了住院楼的大厅,这时候她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她的身体奇迹般的充满了活力,脚步轻快而有力。
一进大厅便几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我正派人找你,快,准备手术。”来人一下把扶住了她的肩头,也挡住了她疾速的步履。
她忽然感到这声音那么亲切而熟悉,她闭上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她在心里哀鸣了一声。
“你怎么了?”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郑之桐的脸映入了她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儒雅潇洒,尤其是在投入工作时,那种专注的神情,总是能让她着迷和心醉。
“不,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他死了,死了!”她不断的用理智告诉自己,可眼前这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真实,根本不像一场梦,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力大手的温热。她忽然热泪盈眶,一种说不清的躁动翻滚在她的心头,再扭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从摆放在侧面墙边的整容镜里望去,分明映出了他们俩的影像,她还是那么年轻,和三十年前一摸一样,为了证明这种荒诞的现象,她试探着用右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一阵令人胆颤的惊恐过后,她心里又徒然生出了一种宁静,心跳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忽然有了一种作为旁观者来面对这一切的想法。
身体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只有思想游离出来,默默地在不远处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哦,知道了。”声音一点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听起来显得那样飘渺而陌生。
摸着冰凉的水磨石楼梯的扶手,她一串小跑奔向了手术室。
灯光将手术室照的亮晃晃的,在这里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工作台上已躺了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廖琳,脑袋一阵眩晕,无奈的痛楚像常青藤一样爬满了她的心房。
(李聪呢?我的儿子!他刚才还在这呢!)
(他回来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别想跑,你跑不掉的,事实上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不是吗?)
“李大夫!”她看到郑之桐在喊她,他那隐藏在口罩后的脸依然透着不可抗拒的权威,眼睛却闪着捉摸不定的光。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迅速走到了自己的岗位。
在听完助手的病理描述后,郑之桐向她示意道:“开始手术。”
她朝他点了点头。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开始在按部就班地程序中展开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突然她被一个想法打扰了,巨大的不安和着愧疚向她袭来,但身体却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停止工作,只有灵魂在无助的嘶喊,苍白而无力。
大错已经铸成。
“乙醚0.3g!”
可她分明看到刻度显示的注入量是1.3g,麻药缓缓注入了她的身体,干净彻底不留一点痕迹。
“不,她会死!”她几乎是在尖叫,但声音在没有发出喉咙之前便被拖回了黑暗的深渊,自己当时没有看到吗?
“我没有看见,我给的量是0.3g。”她虚弱的为自己辩护。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向毛主席发誓!”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
(我走神了,在工作的时候走神了!那我在想什么呢?)
(猪!是那头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公猪突然闯进了她的脑袋,是他把药量给偷偷改变了,而她却并不知道。)
(借口,借口。你心底本就想让她死!不是吗,她是你的绊脚石,是你不可战胜的情敌!你恨她,你妒忌她!也是因为她让你的牺牲变成了纯粹的耻辱,而失去了本应崇高的光环!你从来就没想让她醒来过!)
“凶手,杀人犯。”一瞬间这个词眼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这令她浑身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补偿你,原谅我。”她颓然双膝跪倒在地,掩面而泣,心里全是自责和悔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下去,没有了人迹走动的声音,也没有了手术器械发出的特有脆响。当她再次缓缓抬起头,从放开的指缝中看出去时,整个手术室却早已经空了,人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灰暗,只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静静地笼罩着廖琳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当李艳红再次看到自己已不再年轻的手时,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记忆中。
“幻觉,做梦。”她想到,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可这感觉分明是真实的。
“阿聪,儿子,你在哪!”她首先想到了李聪。
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凄清而短促。
模糊中,她好像看到手术台的侧面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阿聪?!”她迟疑着问了一句。
那个东西没有出声,却渐渐地向床沿下的灯光靠了过来……
陡然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看清那东西就是李聪,但她却本能的感到这个“李聪”不是她的李聪。“他”的脸色苍白中泛着青紫,没有表情却瞪得浑圆的双眼在深陷的眼窝中泛着血丝,喉咙中发出不大而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他缓缓爬到了廖琳的身上,向李艳红逼近……
李艳红的心脏一阵收缩,整个人都跌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突然,手术台上的廖琳,伴随着骨节扭动时发出的“嘎,嗒”声,骤然扭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