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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幸福会让时间加速,过去的这十几年,生活恬淡而满足,但竟然不能如开始的那五年留给自己那么深刻的记忆。现在每每想起,那深烙于心间的伤痕还会隐隐地发痛。
流樱闭上了双眸,细细地听那轻风拂叶的细小声音,人,最难得的便是心境祥宁。
「你说,人活在世上,争来夺去的究竟是想图些什么呢?」流樱幽幽地叹。「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如跟我聊聊吧。」
崇德没有说话。平静的外表下,胸口好像有一股气流翻卷沸腾,久久不能平息。为什么一夜总是可以让人生的变化如此之大?
十年前的那夜,自己亲眼见着七哥和三哥因为母亲下的毒而猝死,又亲眼见着盛怒之下的父皇差点将几乎发疯的母亲掐死。如果不是当年流樱的一句「算了」,西夷摇光也许用不着再在冷宫里受几年苦楚,疯狂而死。
十年后的昨夜,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为早逝的七哥突然压住了自己,居然还是化身为一位青楼女子的身份。崇德想放声大笑又想放声大哭。这多么年来,日日的思念,日日的愧疚,日日的悔恨究竟是为了什么?
流樱再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当真就那么恨他了不成?你们以前明明曾经是那么的亲密。」
「……您早就知道秋海棠就是七……七哥了吧。所谓的簪子……您和他共同设计好的吗?!」崇德咬着牙,被出卖的愤怒烧灼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说呢?」流樱静静地回答。
「您……」崇德愤怒地坐起身,怒瞪着流樱,「您为了自己的孩子,竟然也会做出这么下流卑劣的事情来吗?这就是你爱自己孩子的做法?还是说,这是您对我母亲的一种报复方式?」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流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崇德。秋日的光芒柔柔地映照在流樱的脸上,模糊了五官的轮廓,几乎变成透明的白皙肌肤在晕辉的映射下,分辨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崇德的心怦怦地加快了速度,头一次,面前的容颜让他想起了另一张相似却又不同的面孔。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也有点甜,身上似乎还留有他温暖的手抚过的痕迹,就在那一瞬,崇德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你的母亲西夷摇光已经逝去好多年了,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流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我是很讨厌她,但是从来没有恨过她。说起来,你的母亲也算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爱她的男人,她只是妄想用不应该的手段把她的男人夺回去。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就算杀了崇歆和我,朝旭一样不可能爱她。至于你,我虽然不喜欢你的母亲,但我对你终归是不错的。我教你的内功,是连在我身边长大的崇义也没有教过的,当然,教了他也未必肯学。」想起调皮的崇义,流樱忍不住笑了一声。
「昨夜的事……对不起!」流樱很诚恳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歆儿会这样对你,但毕竟我跟他同谋欺骗了你。」
「崇歆是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你们从小腻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密,我以为他对你的心意和你对他的是一样的。可是我忘了,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小,特别是你,或许你根本就还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所以我答应帮他骗你,让你去找他,跟他接触,让你们慢慢地培养出成熟的感情……没想到,歆儿那个孩子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真是令人想不透。」
「别……别说了!」崇德的耳根也红透了。樱妃说这些干什么?为自己的孩子说媒?「我,我是男的!」崇德低吼出声,「而且我跟他还是亲兄弟。」
「我知道。」流樱面色沉静。
「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他做那种事?」崇德捂住脸,半是自弃地大声吼着。
「因为……我无法拒绝。」流樱再次喟叹。「他只喊了我两个字,我便怎么也拒绝不了了。」
两个字?竟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吗?崇德狐疑地抬起头看着流樱。
流樱苦笑了一笑道:「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可以建功立业,开枝散叶,有骄人的业绩,有令人艳羡的家庭。我也一样,希望歆儿可以幸福快乐……就算,他不是我的亲生。」
咦?!崇德睁大了眼睛。难道七哥并非樱妃所生,可是他们的样貌明明就是那么的相似。而且当年樱妃是难产,为了生崇歆吃了许多苦,这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在崇歆中毒后,恨下心来把他送走。一半是因为宫里的条件无法完全祛除他体内的毒素,另一半也是为了让他和你分开。」那时候崇歆的意图就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了,敏感如流樱,又怎么会看不出崇歆心里不断滋长的禁忌爱苗。
「歆儿的个性过于闲散,他也早就言明对帝王之位毫无兴趣。醉心武功与医理的他,可能更适合做个江湖的侠客。与其留在宫里争来斗去,不如放之江湖快乐逍遥。所以身为七皇子的崇歆和已是太子的二皇子一起中毒身亡了,现在世上才会多了一个艳名远播,却没有一个入幕之宾的秋海棠。」
「这事,父皇也知道吗?」樱妃的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让自己的儿子放弃有如囊中之物的龙冠,诈死去受江湖的风雨,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举动。
「朝旭?他自然知道。」流樱抿着嘴笑起来。「他爱崇歆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认为只要他可以幸福,名声和地位并不重要。」
「连强要自己的弟弟也不重要?!」只为了他的幸福,那自己的立场和尊严都可以不顾,这就是樱妃和父皇的爱儿之道吗!
「这件事,朝旭并不知情!他甚至还不知道歆儿已经回京了。」流樱歉然地看着崇德。「我以为分开十年,你们重拾当年的情谊还需要时间,可是我并没有想到,十年的等待也可以让一个人积蓄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热切,冲昏他原属不错的头脑。我以为他会慢慢地引导,慢慢地激发你的感情……」
「却没想到他会像只野兽,丝毫不理会他人的感受,忽视他人的自尊而为所欲为吗?他这样叫我以后有什么面目见人。他这样,当我是个什么?可以任意摆布的妓女娼妇吗?!」崇德抓起枕头,恨恨地砸在地上。
「就这些吗?」流樱很平静。
「什么?」
「只是想到你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只是觉得你的人格被他忽视?没有恶心得想吐?没有一想起他就感到厌恶和污秽?!」
崇德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呢?照理说……为什么自己只有伤心和愤怒呢?
「你一直在记挂着他吧。」流樱步行到崇德的床前,轻轻坐下,明澈的双眼与他直视,「不然你也不会一直不肯选妃成亲,不会一直戴着他送你的太极石。」
「我……那是……」
「是什么?」
「我跟他不一样!我,我是当他是我最尊敬,最崇拜的兄长。而不是他的……那种奇怪的感情。」崇德涨红了脸,用力地握紧了拳。
「你觉得这种感情奇怪吗?」流樱将崇德别过去的头扭回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崇德缓缓地垂下眼帘:「这种感情,男人和男人,又怎么会有结果。」
沉默了良久。
「知道崇歆喊了我什么,让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吗?」流樱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舅舅!他喊我--『舅舅』……」
「……为什么……」崇德有些反应不过来,舅舅,不是……「娘…娘娘?!」崇德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惊愕地看着流樱。
「就是你想的那样。」流樱站起身来,头转向窗外。「崇歆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当然,我也无法生孩子。」流樱自嘲地一笑,「自从崇歆的亲生母亲难产去逝,我这个亲舅舅就舅代母职。」
「您……难道不会有人发现?难道父皇他……」
「他逼我的。」流樱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本来我和小雪的容貌就有九分相似,小雪入宫只有一年,她又不大会说汉语,平常听到她声音与她交好的没有几个,只要换了宫里的侍从,便不再会有人发觉了。」
「为什么会这样……」崇德的头疼得厉害,曲起双脚,崇德把头埋进了双膝之中。
「崇德……」流樱将手轻轻放在了崇德的头上,「你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和你父皇很污秽,很败德,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很排斥?」
埋在双膝里的崇德摇了摇头。为什么会恶心,会排斥,除了震惊也只有震惊了。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地身着女装,扮女人扮了二十年。
「父皇……是喜欢男人的吗?」等了很久,崇德才出声发问。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母亲曾经做出的努力根本是徒劳,愚蠢而悲哀。
「只是我刚好是个男人罢了。」流樱苦笑了一声,「至于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你看你父皇的十六个子女不就知道了?如果要说什么,只能说我和他之前大概是宿世的孽缘。」
「娘娘,如果不是父皇留下您,您会不会得到幸福?」崇德抬起了头,有些同情,有些困惑。
「我不知道。」流樱微微笑了笑,「不过我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这是肯定的。如果我今天不是站在这里,那么我应该是坐在东瀛的皇宫里做我的天皇,我也会有若干个妻子,还有几个孩子。那样的生活是否会让我觉得幸福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
「即使是要以女人的身份活着?」
「即使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流樱毫不迟疑。
「我和你父皇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要知道,刚开始的几年里,彼此的伤害让我们经受的痛远比爱要浓厚激烈得多,可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崇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是否可以有好的结果,并不在于你们俩人是不是都是男人。或许磨难更多,但绝非不可能得到幸福。崇歆早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重要的是,崇德,你愿不愿意给崇歆再一次的机会。」
「我……好累……娘娘……」崇德手托着头,痛苦地回答。
「明白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流樱拍拍崇德的肩,起身离开了。
听着声音一点点的消失在耳际,崇德叹了口气,将身体重重的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体的酸痛恢复得很快,崇德迷迷糊糊地想着,昨天的夜里,那火热的感觉暖暖地残留在了身体上,七哥,是那么的过分,可是,他,很温柔。
「九哥,九哥!」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耳边呼喊,崇德张开眼睛,一双乌黑明亮的圆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崇义?」忽然想起流樱去接自己时崇义似乎也跟了去了,那么自己的狼狈样子岂不是让自己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弟弟看得一清二楚?!崇德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抓起被子把自己的头捂住。
「九哥你干嘛啊!」崇义一边娇声抱怨,一边使力跟崇德玩抢被子游戏。「快起来嘛,我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走开,走开啦!」崇德在被子里闷闷地说,双手死死揪住被头不放。
崇义眼珠儿转了两转,突然放手,直接从崇德的脚底将被掀起,直掀到被头,让崇德无处可避。只着中衣的崇德在床上滚了这许久,衣襟早就松开了,露出大片洁白的胸膛,艳红的宝石在右乳上熠熠生辉。
好漂亮!崇义暗地吞了口唾沫。从小见过崇德的身体有过几次,可是记忆中,九哥崇德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个冶艳娇媚过,那个感觉就好像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来。崇义眼一亮,就势扑了过去,赖在崇德的身上蹭来蹭去。
「别闹!」崇德伸脚将崇义踢开,扭过头去不愿看他。被自己的哥哥侵犯,随后又被弟弟看到,崇德此时的心情早已跌到了谷底,只想大叫几声,再挥剑砍人。
崇义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地看着床上兀自蜷着身体的崇德。崇德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虽然是兄弟中最寡言冷面的一个,但对崇义来说,反而是心思最浅显,想法最容易摸清的一个。
十五岁其实已经很大了,崇义这么想,而他人显然并不这么以为。要知道,若是在平常百姓家,十四岁就已经可以娶亲,十五岁都可以当爹了。崇义摇摇头,为什么大家总是不肯拿自己当成年人看待呢?
「九哥会这么介意被我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