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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起来自己从未拒绝过他……他也意识到自己拒绝不了他。他刚刚抱着他的时候,他刚刚低沉着声音哄着他的时候,他刚刚一小口一小口喂他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忍不住抱住他痛哭,他几乎就要了……
但是他死也忘不了,一年前的那天,他歇斯底里的对他吼着--你滚!你滚出这里,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分开的一年里,每天每天,他都被这样的恶梦惊醒。它骚扰着他,不给他一刻的安宁,无休止的残酷的提醒着他,当初被抛弃的事实。
跨出张家的第一步起,他就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要听信他任何的话语,再也不要屈从于他表面的伪装,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一次次的任他伤害过后却又无条件的妥协……
再也不要回头……是他逼的他啊!
是他不再需要他,是他赶他走的……他已经被他伤害得够了!绝不会再傻得重蹈覆辙!他已经因为他死过一次了。当初从白屋离开,他就早没了生存的念头。
他记起和澄志一起生活过的日子……他从未忘过这些因为和张靖辰在一起而背负的罪孽。他虽然后悔过,但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他好歹总有个安慰……因为和他在一起,他顾不上这些伦理道德的背叛。
但是他的一句话,将支撑他的所有东西全都毁了。毁了他最后的生存意念……
他到江边去寻死,结果被黎洇救到。黎洇说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如果你觉得有罪,你还得活着赎你的罪呢!
他因为这句话活了下来,这是他自作自受。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再遇见他!
多么尴尬……他算什么?当初百般的要逃离他的身边,过了一年多行乞讨饭的生活,最终又被他毫不费力的捡了回来。
他当然不知道张靖辰在他走的日子里,是怎样发疯的搜寻汉城每一寸土地,他也不知道,他因为他,又多杀了多少原本不该死的对手,玩弄了多少无辜的男孩……他更不会知道,他有多少次不顾死活的将自己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下以诱他们现身,又有多少次因为一个不过风吹草动的说找到他的资讯,就全不分真假的起身就去证实。为此,他空过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谈判,没睡过几次安稳的觉,甚至轻易的就误中对手的圈套……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梦到的是他,做爱的时候幻想的是他,高潮的时候喊出的名字也是他……他只知道,当初,是他抛弃了他。
张靖辰不爱他,因为李显萸,他把他赶出了白屋。他早已对他死心,再也不会去期待什么了。
更何况……更何况,他已结了婚……
他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他喂着他喝粥的时候,左手上那抹闪亮的冷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那是只白金的钻戒。虽然他没有勇气再看它,但是他知道,那里面刻的,是他妻子的名字,他知道!
世界真是多变,只不过一年不见,他的身份就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明明发过誓,已和他撇清了关系,从此和他再无牵连,也不会因为他再受到半点影响,但是他却觉得胸口窒息起来,想起曾经和这个男人的纠葛。一点一滴的往事,细细碎碎的细节……
他想起来他们曾经无数次在床上翻滚,做爱。他激烈的霸占着他的身体,压榨干他仅剩的力气。他狠狠的吻着他,咬得他的唇都肿起来。他在高潮的时候会颤抖着抱紧他,他会像猫一样用湿漉漉的发磨蹭着他的脖子……
他会喊:羽甄……羽甄……
然后,他会在激情过后搂着他,将脸埋进他的头发里才可以安静的入睡。
而这些……他都要给一个女人了吗?对我做过的一切,如今都要给那个女人了吗!?
她是不是很漂亮,有你想要的温柔和顺从?女人美丽柔软的身体,抱起来比男人要舒服多了吧……是不是?是不是!
但是她可以给你要的吗?我曾经给你的,她也能给吗……她也能感觉到不轻易将感情流露在外的你,情绪的变化,也能在你受伤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抱着你吗……他觉得自己像个怒火中烧的妒妇,胡乱的猜臆起来。
然后心底有一个声音说,就算她什么也不能给,她最起码的,可以给他一个健全完整的身体,还有一个他需要的完整的家庭,还有孩子--一个女人可以给男人的最宝贵的东西……
他感到一股酸酸苦苦的东西哽在喉头,虽然还有些饿,但是再也吞不进任何东西。他避开了张靖辰喂过来的粥。
他知道他生气了。一向高高在上的他,还不曾如此低声下气的哄过什么人。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习惯躲在张靖辰的羽翼下受他照顾的安羽甄了。
他的身份由张靖辰的情人,一夜间转为了街头的乞丐。
一年食不裹腹的讨饭的日子,让他学会了对他死心。不再恨他,也绝不会再爱他。
他并不是没感觉了,而是绝望了……
「啪……」屋里传来很细微的声响。
安羽甄睁开了眼,周围有些暗,灯光透过被子照下一片温暖的淡黄色。
是晚上了?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屋里有动静……他伸出一只手,拉下盖在头上的薄被。
光亮的木地板上,有着一小滩褐色的水迹,印着蓝色花边的白磁碎块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男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
空气中很快就传来浓得让人流口水的味道,饥饿的他闭着眼也能嗅出来的鸡汤的味儿。
他是给他--送晚饭来的?
可是他笨手笨脚的绊了一跤,把那碗东西全扣在了地上,连碗也摔碎了。
安羽甄将被子蒙在头上,眯着眼睛从被子的边缘,看见张靖辰默默的捡着地上的碎块,还不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瞥上一两眼,似乎在担心过大的动静会吵到他。
安羽甄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但是他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就被地上突然增添的一抹鲜红夺去了注意力。
他看见张靖辰迅速的将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用剩下的左手继续收拾着地上的残渣。
笨蛋,他根本就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料!
他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他恨自己没有出息,在低声下气的讨饭的日子里,也没有落过一滴眼泪,却在见到他之后就连着两次控制不住自己。
安羽甄咬住被子忍着呜咽的声音。透过水气变得模糊的男人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
他明明记得,那副肩膀曾是那么的坚实可靠,当他把头靠上去的时候,是多么舒服,让他安心。但是现在,他蹲在那里,屈起的身体让他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记忆中的张靖辰,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总是那么强,高高在上,冷酷严厉得让人畏惧,似乎所有的人都该对他俯首听令。张靖辰……他怎么会有这样狼狈委屈的时候!
安羽甄再也看不下去的闭上了眼,他怕再多看他一眼,他就会忘记了他曾经对他做过的,那些残忍的事情。
半晌,他听见张靖辰离开的关门声,这才慢慢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地上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他奇怪他为什么非要自己收拾,他只要动一动手指,自然就会有人来善后了啊!他摇摇头,拒绝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然后,他开始想念黎洇--那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的黎渊。
如果她在,她会告诉他怎么做……她会告诉他,他该如何去面对现在的张靖辰,她也会告诉他,他该怎么做,才可以忘了现在的张靖辰……
不出一刻钟,少爷就从屋里出来了~
禁看着轻轻把门带上的张靖辰,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
只不过端碗汤进去,他怎么好像经历过被人追杀一样,出来的很狼狈。手上捧着食物的残渣和瓷碗的碎块,竟然还流着血……
「少爷!」她赶紧迎了上去,接过张靖辰手里的垃圾,「其实这些我可以去做的,不用少爷费心。」
他生来就不是干这种事情的人!
「不用了。」张靖辰简单的撇出一句,「我再去盛一碗来。」
他不想让别人做,不放心别人做,即使是最亲近心细如牛毛的禁。怕她们会有意外的闪失。
「少爷!」禁跨上一步抢了去厨房的路,却被张靖辰甩过来的一眼定住了动作,讪讪的把腿又收了回来,自动把路让开,「少爷……我来……就可以了。」
「不用,你把KK叫过来。」张靖辰转过头进了厨房。
站在门口望着张靖辰弯下身子笨拙的从锅里舀着鸡汤,禁咬咬牙吐出个「好」字,那是她记忆中从来不曾见过的张靖辰,她的眼眶酸痛得难受。然而她又想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好好的摇醒他。她想吼他--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不是张靖辰吗!?不是那个一直都高高在上让人敬畏却又屈服的老大吗?你看看你为了那个又没姿色腿又残了的乞丐,堕落成什么样子!
她猜她的脾气多少和满叔有些相近。她猜满叔如果还在,现在揪着张靖辰衣领教训的多半就是他。
可是她没有满叔那个胆子,惹不起他。而且她现在喉咙发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退到客厅,平静了一下,打通了KK的手机。
不出半个小时KK就到了。这之间张靖辰又进了屋一次,出来的时候不出她所料,碗里的汤仍然还剩下大半碗。
少爷阴郁的脸色看得她心惊肉跳,只恨KK为什么还不过来。
有些人永远让人难以理解,比如,KK。数年的交情,她早知道KK的身份不那么单纯。
她只是不能理解,早就和他上过床,做过他的女人的她,为什么还能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冷静的面孔对着他,永远都能拿捏着应有的距离……
她庆幸自己幸而只是把张靖辰这三个字做为神祗般的崇拜,而不是像KK那样……爱上他。
然而今天,少爷竟然让他最器重的除了机密事情还从来不曾轻易动用的女人,去汉城最繁华的街道,找一个专偷东西的乞丐。
虽说身为属下并没有决定或反对的权利,但禁私下认为这样的任务多少有些污辱人的感觉。她为KK感到不平,KK是职业的杀手,又不是张罗杂活的小混混!不过一向粗枝大叶的她也看得出来,张靖辰乱了,已经分不清这些,他只是想找一个最信任的人,能够最快最安全的把他需要的那个人带来而已。
那个男孩把他傲人的理智全都磨没了!现在的张靖辰,别说是白屋的老大,就算是做里面一个小小的管事,也不配……
禁皱着眉狠狠的咬着嘴唇,少爷,你还记不记得,后天有一个事关生死的生意。
第十九章
「靖辰,要个孩子吧~」
看完了第二天的行程,靠在床头正想要躺下的时候,张靖辰不期然的又想起早上素素说的话:「靖辰,要个孩子吧!我想要孩子了。」
本来连存在都可以被忽略的人,他是从来不会留心她的话的,但是她显然很聪明,下一句话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想,妈在天上,也会盼着我们有个孩子的。」
是的,母亲很喜欢孩子。这是他少得可怜的记忆里,也保存着的。那时不管他和姐姐多么顽皮,母亲也会很耐心的纵容着他们,在父亲发火的时候护着他们……甚至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住李显萸……
孩子……一个拥有着他的血脉、冠着他的姓的孩子……
「再等等吧!我还没准备这么早就生。」
「早早早!你总是说早!都结婚一年了,别人的话早就有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有事,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随便敷衍了一句,就匆匆忙忙的出来了。走到楼下的时候,还能听见楼上传来大力摔东西的声音。
这次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计策了,想用孩子拴住他吗……太天真了,就算他想要,也不会让她生的!
他还没有做父亲的准备,更何况,他只想要……和他的孩子……
可惜他不能生,不然凭他们做的次数和激烈的程度,恐怕孩子早就一箩筐了。
张靖辰晃了晃头强迫自己别再去想,从那日捡到安羽甄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情况仍然没有半点好转,安羽甄见到他还是一副视若无睹的平静模样。他费尽力气找人保释出当年受冤入狱的院长和社工,然后动用了整个白屋的势力,将因为育幼院破产而四散的孩子重又找回。
真是可笑,当初他为了留住他曾扬言要让育幼院破产。而如今,也是为了他,反而将育幼院重建,甚至建得比当初更大设备更加的完善。
他又聘了重金,请了国际上神经外科权威的医师,给他治愈双腿。
他再也不给他任何自由上的限制,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只要有保镖在身旁跟随。
然而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得不到他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