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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松下一口气,不知怎哇的一声跟着哭泣起来。
当陈江水伙同阿清回来,林市仍不曾查觉的兀自嚎啕哭泣,以致刚进门的阿清慌快跑到床边,双脚一并下跪,惨叫声〃阿母〃,呼天抢地的跟着痛哭起来。
陈江水一惊下也赶上前,正值阿罔官听到阿清的声音要翻过身来,陈江水反手一巴掌打向林市,口中骂道:
〃人好好的哭什么。〃
林市错愕中方止住哭声,身旁原跪着的阿清回过身,朝她深深的伏身拜下去,清楚的说:
〃你救我阿娘,我给你碰三个头。〃
林市愕怔在那里,阿清的头触地,泥土地上传出一声闷重的碰击,阿清直起身子,林市看到一张因酒而涨红滞肿的脸面,但神色十分清醒,浑浊牵满红丝的眼神朗静,而且虔诚。林市尚未回过神来,阿清的头再度触地,林市慌乱中弯下原跪的身子,匍伏在地上,耳边又听到沉沉的碰撞,这声更重更响,惊愕中林市继续伏身在地,不知该如何的不敢动弹。
感觉到陈江水将她拉起,恍恍惚惚的林市知道自己回得家中,还未有心思去会意那晚上究竟发生些什么,陈江水已将她按倒在床上,粗暴的扯她的裤子,整个人崩倒似的压在她身上。
陈江水那般拼了命似的需求使林市惊恐,加上阿罔宫颈上束着草绳的形状历历在眼前,林市不知哪来的力量开始竭力的反抗。她咬、抓着陈江水,双脚并乱蹋,可是只换来陈江水更大的兴致,他一面连声干、干的咒骂,一面游戏般的抵挡林市的攻击。
几近乎使尽力气无法挣离陈江水压在上面牢重的身躯,林市停止挣扎,然后一个念头来到心中,林市大声喊叫:
〃我那个来了。〃
陈江水止住动作,破口大骂起来,林市看他原即要翻身下来,却仍不甘心的伸手摸她裤裆,接着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前一片昏黑,还听得陈江水诅咒:
〃干伊娘,臭贱查某,还敢骗我,干。。。。。。干死你。〃
惊吓中林市不敢动弹,也出不了声音,昏沉沉,只看到黑暗中一对眼睛,凶闪闪的闪着光,耳边听来陈江水混杂沉重的呼吸声,与夹于当中一再重复的低语:
〃我干死你,我干死你那臭××,干死你。。。。。。干死你。。。。。。〃
很长的一段时间,林市感到浑身被震荡得几乎要四分五散,陈江水才止住,也不再喃喃的咒骂,翻身下来,立即传出鼾呼声的沉沉睡去。
林市躺在黑暗中,有片时根本无法动弹,候稍能回过神来,涌上林市心中和彩指骂阿罔官与阿吉不清不白的话语。难道阿罔官竟是为这个要偷阿吉伯,甚至到要因此上吊,林市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市不解的朝自己摇摇头,努力想了一会,仍没有结果,而屋外夜里的海风,一阵猛过一阵。
五
阿罔官上吊的消息,在隔天天未亮,即传遍讨海人一向习于早起的陈厝。林市那早上原还等阿罔官去洗衣服,久等未见阿罔官过来招呼,只有自己收拾待洗的衣物,揽着木盆与洗衣板到得井边。
水井旁十来个洗衣妇人看到林市,一致止住话,罔市热络的将身旁一堆衣服搬开,让出一个空位,招呼林市过来,一边就开口问:
〃听说杀猪仔陈救了阿罔官,你也在场帮忙?〃
林市微略错愕,还是本能的点点头。
〃你有看到阿罔官吊着的形状吗?〃接问的是春枝,她那几天患风寒,尖高的嗓音喑哑了些,仍较旁人高锐。
春枝这一问,几个人几乎全停住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对着林市,窘迫中林市有一会不知如何开口,还好顾本嬷接话:
〃她昨晚怕被吓着了,不要通她。〃
〃阿罔官没有吊着。〃林市突然说,〃钉子掉了,伊摔在地上,阿江听了声音才去救伊。〃
几个女人顿时显现失望,罔市还接问:
〃伊有没有眼睛凸出来,舌头垂到胸前,七孔流血?〃
林市摇摇头。
〃怎么会没有。〃春枝嘟喃的说。
〃啊!有啦。〃林市突然才又想起,〃伊脸上涨得红红的,像茄子那种颜色。〃
几个女人交换奇特的一瞥,林市看着不解,怕自己说错什么,加上从不曾在这许多人前说话,手竟微些发抖。有片时的沉默,每个人都似极专注在洗衣服,直到顾本嬷干咳一声,缓缓道:
〃有话就说,别假推让又要挟双筷。〃
罔市四下飞了个眼风,确定没什么碍眼人在跟前,才吞吞吐吐的咬住话说:
〃我也只是听来的,不是我说的,要不雷公会打死。。。。。。〃
罔市这番话显然引起更多兴趣,一时大家纷纷催促。
〃我听说,阿罔官根本无存心上吊,只是做个样子吓人,要不,有谁会钉钉子在门媚上吊,不是憨得像人家的膝盖骨吗?〃罔市一口气说,还不忘加道:〃这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来的。〃
惊讶中林市不曾多想,脱口道:
〃可是伊当时脖子上束一条草绳。。。。。。〃
〃这你哪里知道。〃春枝打断话,〃你会看打什么结?〃
林市摇摇头。
〃就是嘛,死结怎么能上吊。〃
林市张着嘴愣怔住,一旁的顾本嬷拉拉她的衣袖,林市才回过神。
〃讲这些没用。〃顾本嬷极为俨然。〃你和你杀猪仔陈去救阿罔,吊死鬼最难缠,这回阿罔吊没死,那吊死鬼不会放你们干休。〃
所有洗衣妇人听顾本嬷这么说,全屏住气息。
〃我怕你杀猪仔陈不信这款事,你回去要阿清准备一份猪脚面线,猪脚要牵红线,拿到你家烧金,还要放一串鞭炮。听清楚没?〃
林市木然的点点头,眼泪由着惊惧汩汩汩流下。顾本嬷一手拍着林市的肩,一面转过身去说:
〃人没死就是万幸,你们还在这里说是非,不怕。。。。。。〃
〃我刚就说是听来的,不是我说的。〃罔市急急的打断顾本嬷。
〃我也是听来的。〃春枝接口,〃看阿罔那种人,哪会真去死。〃
〃万一是真的?〃顾本嬷说,生气了起来。〃如果是你要死,你还分得出绑活结或死结?〃
春枝朝旁呸的重重吐出一口痰,嘴里叨念着,但没出声。
林市低着头,胡乱的搓洗过几件衣服,绞十放在木盆站起身要走,顾本嬷拉住她的手:
〃我讲的你记住了?〃
林市眼眶一红点点头。
走离开井边,林市不知悉的突然想到那跳井身亡再显灵的菊娘。有一天,如果我要死,林市想,我会去跳井,才不至像阿罔官那样吓着人,而且,我不会打什么死结、活结,我不要她们笑话我。
忧虑着怎样同陈江水或阿清提及猪脚面线,林市低着头缓缓走回家,踏进门槛一抬头,才看到一屋子沉静的或坐或站的人,匆忙中辨出中间大位上坐着的是陈后庄的父老来发伯,还有阿清赫然也在场。林市心中一紧,低下头匆忙走入房内。
土埆厝厅与房之间不设房门,只有一道布帘相隔,林市将木盆放在地上,顺势在墙角蹲下来仔细倾听。有一会才有个持重,听得是来发伯老弱多痰的喉音在说:
〃没什么事,我想吊鬼就不用送了,免得惊动四邻。普渡完本来就有几次神明夜访,多留意就是。〃
接着一阵干咳与呸呸的吐痰声音。
〃我就替你们做这处理。〃那声音继续说:〃陈江水、陈阿清,你们有无满意?〃
林市听到陈江水的声音应了声是,阿清也回句:全凭做主。接着是搬动物品、拿东西的声响,一会后线香的香味回满屋里,加上烧纸帛的浓烟味,四处一片烟雾,然后,鞭炮接连劈劈啪啪震天的响了起来。
林市等人声散尽才从房里出来。八仙桌上一个大竹盘上,放着一对肥大的猪脚,近黑色足蹄处,果真还以寸来宽的红纸缠上一圈,那猪脚已煮过,腥腥的泛着一层油光。一旁的几束面线则原封不动,还留有商家卖出来时捆的红线头。
袅袅的线香仍继续散发出一股浓香,在光线不是十分充足的土埆厝里,在接近日午时,荧荧的几点火头幽微但持久,不断地吐出暗红色的微光,映着墙上悬的太上老君画像,幽幽忽忽的飘渺深远。
那肥实的猪脚、一束束细密的面线、氤氲的线香,还有一地的鞭炮碎纸,让林市感到心安。她在八仙桌前站好,虔敬的合起双掌,闭着眼睛用最诚挚的心祈祷,低声地念着:
〃妈祖婆,观音菩萨,请保佑阿江和我,阿江叫陈江水,是个杀猪的,我是他的牵手,叫林市。我们惊动一位吊鬼,但是为救阿罔官,阿罔官是我们的厝边,伊一时想不开要吊死,阿江和我救伊,没什么歹意,妈祖婆你一定要保佑阿江和我,不会被吊鬼抓去。。。。。。〃
拜完后林市感到心安,看看时候不早,得准备午饭,林市起了灶火洗了米煮饭,心中老惦记着那对肥重的猪脚,几番到厅里探看,不知怎的竟不敢动手去取。
按一向拜拜的习惯,烧完金即表示神明已吃过,可以拿下来吃食,那天中午家里也没什么菜吃,林市更迫切的想尝尝从未吃过的猪脚面线滋味,可是终就不敢去八仙桌上取那对猪脚,只好心中一再抚慰自己的想:多拜一会神明才会保佑,晚上再要阿江拿下来吃。
就这样一耽搁,林市错过将蕃薯签加入饭里的时间,一想及,饭早已门熟水也煮干,加不进蕃薯签了。林市担心陈江水会责骂,果真陈江水一看饭碗里全是白米饭,一个巴掌掉过来:
〃你是存心把我吃得倾家荡产,你不要忘了以前蕃薯签都没得吃。〃
林市默不作声低下头。
陈江水扒几口饭,看眼桌上只有盘空心菜与鱼干,粗声恶气的问:
〃怎么只有这些,菜都被你偷吃光了?〃
〃你好几天没带东西回来,〃林市幽幽的说,看眼八仙桌上的猪脚,突然加道:〃我把猪脚切来吃好吗?〃
陈江水停下碗筷有一会,仿佛才想及有这么一回事,却不曾接说什么,也不曾望眼那对猪脚,两三口就着空心菜与鱼干匆匆吃了两碗饭,碗筷重重一丢出门去。
那天下午林市坐在门口,等待着阿罔官或会像以往过来坐坐,就可以问她该如何处理这对猪脚。等了许久,阿罔官始终不曾过来,林市坐着不知不觉打起盹,靠在门上就着偶尔拂来的海风,沉沉的睡了过去。
夏日午后的睡梦黏腻纷乱不堪,林市梦到自己去取那对猪脚,混了面线煮熟,一挑起来吃,长长的面线变成一条条往外凸出的紫红色舌头,猪脚也从切开处渗出暗红色的淤血。却不能制止的要挑起猪脚面线往喉里送,直到感觉自己眼睛往上吊,喉咙越勒越紧才惊醒过来。
由于坐在椅子上睡着,头往一边偏弯,林市揉了许久脖颈处,仍感到瘀酸难禁。
那傍晚陈江水较往常迟回来,一进门脸即十分阴沉,未吃饭已开始喝酒,并呼喝林市要东西下酒。林市怯弱的回答家中已没有任何小菜,恐惧着又有一顿打骂,没料到陈江水酒意中不经心的说:
〃把那副猪脚切了。〃
巨大的、阴色的恐惧临上林市心头,她慌张的道:
〃那对猪脚拜了吊死鬼。〃
〃什么吊死鬼。〃陈江水手一挥。〃我不是那些怕生怕死的讨海人,我不信邪。〃
林市迟疑着没有动静。
〃我杀了那么多猪也没事。〃陈江水嘿嘿的冷冷笑着,几分自语的道,〃吊死鬼要回来,找我好了。〃
有陈江水这样的承担,林市比较不感到害怕,依言取下那对猪脚,斩开才发现整只猪脚只有表皮煮熟,里面仍是血水涎滴。煮过未干的血水是沉沉的褐色,十分浓浊,林市想到七孔流血会有的紫红的血,不祥的恐惧再度临上心头。
将猪脚在水中滚煮一会,林市一截截捞起,放入一只大碗公,肚腹里翻滚着一阵阵作呕想望,林市将头撒向一旁,原封不动的将猪脚端上桌。
陈江水啃咬着猪脚蹄,叽叽喳喳出声,看林市始终不动筷子,不解的笑谑道:
〃你不是最喜欢偷吃,歪嘴鸡又吃好米,这回假客气起来了,怎么不吃?〃
林市不语也不睬理,陈江水再试过种种方法无效后,顿时怒气上升,伸手重重朝桌子一拍,震得碗碟一阵锵哐作响。
〃你不吃,我就揍你。〃陈江水恶狠狠的威胁。
林市这才挟起一块猪蹄放入口中,没什么特别味道,再一咬,黏腻的胶状黏液充满嘴里,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好吃,那皮、筋与脂肪嚼起来牵扯不断,像老旧的大海鱼皮。第二口林市不敢细嚼,囫囵吞了下肚。
林市皱着眉头吞食猪脚的样子让陈江水感到兴奋,他乐得嘿嘿狂笑,将更多的猪蹄聚集到林市碗里,林市艰难的一一吞食,还好脚蹄处包含大块骨头,没一会也即悉数吃尽。
一旁观看的陈江水仍兴致昂然,醉步蹒跚的到厨房里一把抓来近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