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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小姐送上一份合同文件。若若细细翻看,越看越奇怪:“咦,我居然在一粒珍珠中
存下一份记忆,指定五十年后读取。“
“是,五十年后你可以来取回这粒记忆珍珠。”服务小姐的态度彬彬有礼,“不过,这
位小姐,很对不起,根据脑波检测结果,刚才的制作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偏差,你大脑记忆
库中的相关记忆清洗得不够干净。如果你愿意,可以再重新清洗一遍。“
“谢了!我看还是免了吧!”若若吓了一跳——可不能再折腾我的脑袋了。
“为了保证效果,也许你还是应该……”
“真的用不着。”若若毫不在意地摇头。不过是没有清干净的一丁点记忆,能有什么大
不了的?
“那好,请到收银处付款,然后领取你的寄存券,保管年限一到,你就可以来把‘它’
领回去。“
若若顺着服务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首饰盒里的那粒珍珠。拇指盖那么大的一颗白珠
子,圆圆胖胖的,特别好看。她不由得有些好奇:这里头到底存着一些什么记忆?
一低头,她留意到付款单上写的品名——“情人的眼泪”。
几乎要踮着脚尖,若若才能从货架最上层够到一瓶“幸福牌”剃须膏。
这是君达最喜欢的牌子。虽说若若不大喜欢它的味道,可在超市采购时仍不忘为丈夫买
上一瓶。
还有,还有,千万记住拿一盒婴幼儿爽身粉,宝宝一到夏天就会捂出满身红红的痱子。
多么让人心痛!
若若又在冷冻食品部取了几份净菜。平时工作太忙,好容易到周末下一次厨房,应该尽
量搞得丰盛些。
超市里一直在放着音乐。欢快的歌,奔放的歌,深情的歌,幽怨的歌,交替回荡。
若若伴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头。
又换了一首歌。
歌手的声音分外哀怨、深沉——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
难道不知道是为了谁……
若若突然停步。
感觉怪怪的,有点儿不对劲。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一曲终了,然后环顾四周,感到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忽然站在这儿发呆呢?
她用力甩了一下头,像是想把什么东西甩掉似的。
结了帐,拎着一大包商品,上车,驾车回家……她极其机械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一到家,君达就开门迎出来,接下若若手中的大袋什物。若若进了屋,看见小阿姨正哄
着宝宝睡觉。三岁大的幼童,睡着时嘟着红红的小嘴,真有说不出的可爱。
若若若有所思地微笑。
应该觉得很幸福才对。
为什么反而不由自主地难过?
那是一种不挟带任何理由的,纯然的难过。
“累了吧?”君达靠上来,双臂环住她的腰。她自然地倚着他,心中仍不停自问:为什
么,为什么?
对了,是因为那首歌的缘故,一切都是从听到那首歌开始的。难道我以前在某种场合听
过这首歌?
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了?
若若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了!我应该去一趟痴情司!
痴情司咨询部的A 先生好一会儿才认出了若若,他的脸上慢慢聚起一个笑容:“都快认不
出来了,小姐,你现在过得不错吧?“
“是的,我很好。”若若看似无意地打量着他,寻思着:这个人又是谁呢?
“你肯定不记得我了。那也不奇怪,与我有关的记忆也被清洗了……我是你上次来制作
记忆珠宝的联络人。“
“你好。”若若对这个男人有一分忌惮,莫名的。
“小姐这次来是想定做新的记忆珠宝还是对以前的制作有什么附加要求?”
“我并不想定做新珠宝,我只是想拿回以前寄存的那颗珍珠。”
“不,小姐,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A 先生看清了她手里的寄存券,说,“这
是违反规定的。“
若若深深吸了口气。那种难受的感觉怎么都无法摆脱。仿佛有什么东西,原本以为封存
在心里就没事了,谁想到它却像霉菌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心房里往外霉了出来。
是当初未能清洗干净的残存记忆么?
“我不管。”若若宁可摆出蛮不讲理的架势也要把事情搞清楚,“是因为贵公司五年前
的手术失误,我才会留有残存记忆。这种感觉令我受着折磨,我一定要取回我的记忆珍珠。
不同意的话,我就到消费者协会去投诉。“
A 先生有些恼了:“小姐,本公司坚持以顾客脑清洗前定下的时限为准是为你们着想呀
!“
若若依然固执:“就算是我不识好歹,事情的后果我会自己承担,绝不影响贵公司的信
誉。但若你们坚持不肯现在交还珍珠,我便要……“
“好,好,我明白了。”A 先生示意她停止,然后他打电话请示部门经理。
“是,是,立刻交还给她……”
若若听着A 先生接电话,惴惴不安的感觉渐趋平缓。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她知道自己的
行为已近无理取闹。
“请跟我来吧。”A 先生的语调闷闷的,像是很不高兴。
若若生出一分歉意:“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好奇。”
“只是好奇的话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的好。”A 先生冷冷地说。他引着若若进入一间像骨
灰堂般的大厅。厅里是望不到头的檀木架。高高的檀木架上放置着一排排色彩缤纷的首饰
盒。
大厅两边挂着一副对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横批是三个斗大的银字:痴情司。
“为什么挂上这两句话?”若若问。
“痴情司里寄存的抛弃型珠宝记录的都是无望的爱情,记忆的主人大都有着对联上的心
境。“A 先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现今已不再是崇尚‘痴情’的时代,要想好好生活下
去,就只有埋葬难忘的记忆。“
“可是……”
“倘若不记得有沧海,见到小湖泊也会高兴地停泊下来;如果忘记了巫山的云,那么另
外一处的云也会让你觉得美丽。“A 先生找到属于若若的那个首饰盒,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
中,“小姐,一段你原本认为五十年后才能启封的记忆,如果现在就释放出来,也许会立刻
淹没你现在幸福的湖泊。这样做,值得么?你以前的苦心不就白费了么?“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若若更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惭愧,“不过,我认为一段回
忆的破坏力不会有这么大。我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不可能因为另外的男人影响到现有
家庭的稳定。“
“你的想法太简单。”A 先生望着她的目光不无怜惜,仿佛已看到了她必然的结局,“我
想说的是,如果当初那个人可以留在你的生活里,你也就不必到痴情司来了。只怕你读取了
那段记忆后,知道原来还可以那样爱,现在的‘爱情’,现在的幸福,会全部失掉意义。“
“就算是那样,与其糊涂地快乐,不如痛苦地明白,”若若的脸上写着自信,“况且,
我对自己有信心。我一向不是一个不坚强的人,我对……“她忽然噤声,想起了一首歌带给
她的心灵震荡。
A 先生望着她,想起五年前,她泪流满面的狂奔而来,要求清除记忆的情形,默默无语。
多么漂亮的一颗珠子!若若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拈起这粒“情人的眼泪”。珍珠异常
光滑的表面上嵌着一个小小的“读取孔”。
若若几乎想马上就把读取器插进去,把五年前抛却的记忆召唤回来。
“早点休息吧!”是君达在招呼她呢。
“呵,来了。”她把珍珠放入首饰盒,摆进客厅的装饰柜里。熄灯后,那颗美丽的“情
人的眼泪“仍固执地在黑暗中荧荧发光。
或许,我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若若心事重重地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君达伸出手来牵她。
难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难道那粒小小的珍珠里包含的秘密竟能破坏我现在的所有?
那么我是否,还应坚持去读取它呢?
一接到若若的电话,美兰便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正是中午,若若忙着加班,无暇下楼,让美兰带上两份外卖盒饭。两人一边吃午饭,一
边聊那个重要的话题。
“你不能读取那份记忆。”美兰表情严肃。
“真的有这么严重?”若若吓了一跳,但更加心痒难耐。
“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不过是一份回忆。可是它的破坏性有多大?它会粉碎你现有的
幸福!“
“你夸张了。”话虽这样说,但若若深知美兰从头至尾都是最了解内情的人,她的判断
或许是正确的。
“是么?我夸张了么?好吧,我问你,和君达恋爱、结婚这五年间,相聚的幸福也好,离
别的痛苦也罢,你是否经常为他的缘故掉眼泪?“美兰追问。
“偶尔……也会有吧,但大抵都是觉得特别孤单的时候。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喜欢
哭哭啼啼的人。“若若回答,她对自己的答话有点不放心。美兰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就没有过见风流泪的时候?”美兰喃喃低语。
“什么?你说什么?”若若大为震惊。多年老友的默契使她立刻明白美兰的所指。
居然曾经有过一个“见风流泪”的若若么?
在那扇回忆之门里藏着怎样一个不被认识的自己呢?
或者在那里头的,是一个最真实、最本质、最纯粹的自己!
五年前被埋葬的爱情里活着的那个迥然不同的自我强烈地震撼了若若的心。
“握住我的手。”若若悲哀地恳求。
“不再去读那份记忆!”美兰用双手握住若若冷汗淋漓的手掌,那语调也几乎是在哀
求。
“请你握着,一直握着。”若若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一吸气就硬生生地痛。
天哪。是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感情能把我变成那样?
这时候,若若知道,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回到自己五年前努力出离的那种心境中
去。
一粒乳白色的珍珠。
一种致命的诱惑。
而我,如扑火的飞蛾。
怀着希望与绝望,若若闭上眼睛。
推门进屋时,若若的步履无比沉重。
就要来了,毁灭性的记忆。
就要来了,沧海水、巫山云般真实与纯粹的情感。
她扔下公事包,抬头看一看自己的家。华丽的家具,精致的摆设,温馨的布艺……或许
再过几分钟,这一切对她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哎呀,太太!你可回来了!”小阿姨慌慌张张地迎上来,脸上挂着做错事的表情。
“怎么,宝宝出什么事了?”若若挣扎起身,但精神仍不能集中。
“喏……喏……”小阿姨支支吾吾地红了脸。
若若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厅。
宝宝坐在沙发中央,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子,嘴里正“叽吧叽吧”地嚼着什么东
西。
天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那一刹那,若若只觉有一把铁钻猛地从自己的头顶心钻了下去。
无底的绝望把她瞬间冰冻了。
“太太,我不该把它拿给宝宝玩。”小阿姨眼泪汪汪地凑上来。
若若极想一掌把她劈倒,可身子软弱无力,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来。
“妈妈,妈妈抱。”宝宝发现若若进来,咕咕直笑,向她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抱
抱……“
宝宝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点点烤热了若若僵死的意识。
“宝宝,我的宝宝……”若若突然奔上前去,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孩子小小的身躯。
天啊,我是多么的愚蠢!我曾经想毁掉怎样的幸福呀!
若若抱着宝宝,又是哭,又是笑,没有人分得清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喜极而泣么?
是悲极反笑么?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是那么明白的。
可是,她左胸上方有一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不停地碎裂,不停地碎裂,直
到碎成千千万万片,永难弥补。
而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响着同一首歌曲,低沉的嗓音,哀婉的旋律,那首歌名叫《情人的眼泪》——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
难道不知道是为了谁?
要不是有情人和我要分开,
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掉下来。
……
作者注:1999年3 月偶然听到歌曲《情人的眼泪》,感动莫名,忽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