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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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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七章
    手机电子书·TXT小说下载到52zy 更新时间:2007…10…17 11:10:18 本章字数:13784

    克拉丽斯在卧房里等着我。她睑色苍白,看来是吓坏了。她一看到我,就哇地一声哭起来。我一言不发,只顾动手去拉衣裙上的褡扣,用力撕扯衣料。我没法对付那些扣子,克拉丽斯走过来帮我解,一面仍号啕不止。
    “没什么,克拉丽斯,这不是你的过错,”我说。她摇摇头,眼泪补簌扑簌沿着两颊往下掉。
    “您的漂亮裙子,太太,”她说。“您的漂亮的白裙子。”
    “这没关系,”我说。“你怎么找不到褡扣?就在那儿,在背后。还有一个褡扣,就在第一个扣子下面什么地方。”
    她胡乱地摸索着替我解衣,两手不住哆嗦,比我自己一个人搞还费事。她一直在嘤嘤抽泣。
    “太太,您换件什么衣眼呢?”她说。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她总算把褡扣全解开了,我从衣裙中挣脱出来。“我想,最好让我独个儿清静一下,克拉丽斯,”我说。“听我的话,离开这儿,好吗?别担心,我会设法对付过去的。别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里。我要你在今天的舞会上照样玩个痛快。”
    “要不要我给您烫条裙子,太太?”她说着抬起浮肿的泪眼望着我。“不消一会儿就可以烫好。”
    “不,”我说。“别操这份心了,我看你还是走吧,喔,克拉丽斯……”
    “什么事,太太?”
    “别——对谁也别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好的,太太。”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呜咽。
    “别让人瞧见你这副模样,”我说。“回你自己的卧房去,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有什么好哭的?一点也不值得。”有人在敲门。克拉丽斯惊慌地瞥了我一眼。
    “谁?”我问。门开了,比阿特丽斯走进来,径直走到我跟前,穿戴着东方人的服饰,她显出一副滑稽可笑的怪样子,手腕上的镯环不住地丁当作响。
    “亲爱的,亲爱的。”说着,她向我伸出双手。
    克拉丽斯悄悄溜出房间去。我突然感到周身疲软,再也支撑不住。我走到床边坐下,举手掀掉头上的假发卷。比阿特丽斯站在那儿望着我。
    “你感觉还好吗?”她说。“你脸色苍白得很。”
    “那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我说。“灯光下总显得没有血色。”
    “坐下来歇一会儿就会好的,”她说。“对了,我给你倒杯水来。”
    她走进浴室。一抬腿,一举手,她腕上的镯子就丁当作响。她回身进屋时,手里捧着一杯水。
    我一点儿也不想喝,可是为了不让她扫兴,勉强喝了几口。从龙头放出来的水,喝上去热乎乎的,她没先让龙头开着淌一阵。
    “当然,我一眼就看出这只是一场可怕的误会,”她说。“你是不可能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知道什么?”我说。
    “天哪,那套化装舞眼呀。可怜的孩子,你临摹的画廊里的那幅少女画像。上回曼陀丽的化装舞会上,吕蓓卡正是这么干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画像,同样的装束。你站在那儿楼梯口,有那么一刹那工夫,我还真以为……”
    她收住话头,没往下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
    “你这可怜的孩子,真是太不幸了。你怎么能知道呢?”
    “我应该知道的。”我惊得目瞪口呆,连脑子也麻木了,我只是冲着她发愣,嘴里昏昏沉沉地嘟哝着:“我是应该知道的。”
    “别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这种事情不会随便钻进我们哪个人的脑袋瓜子来。只是你得明白,乍一看见,真好似晴天霹雳。我们谁也没料到,而迈克西姆……”
    “说啊,迈克西姆怎么啦?”我说。
    “他嘛,认为你是故意这么干的。你不是打赌说,要让他大吃一惊吗?一场没头脑的玩笑。当然,他不这么看。对他来说,这不啻是当头一棒。我当即告诉他,你不会存心于这种事的,完全是造化弄人,偏偏让你选中了那幅画像。”
    “我是应该知道的,”我又重复了一遍。“全怪我不好,我应该明白。我应该想到的。”
    “别那么说。不用担心,你可以平心静气地把经过向他解释清楚。一切都会冰释的。就在我上楼来的时候,第一批客人已经到达。他们此刻正在喝饮料。没问题。我已叫弗兰克和贾尔斯编了一套词,说你因为化装服不合身,生气了。”
    我坐在床沿上一声不吭,两手搁在膝上。
    “你可以另外找件什么衣服穿穿?”比阿特丽斯走到我的衣柜前,唰地一下把柜门拉开。“嗨,这件蓝的怎么样?看上去挺美。把这件穿上。没有人会在乎的。快,我帮你穿。”
    “不,”我说。“不,我不打算下楼去。”
    比阿特丽斯郁悒地望着我,那件蓝色袍子搭在手臂上。
    “可是,亲爱的,你一定得下去,”她愁眉苦脸地说。“你不露面可不行!”
    “不,比阿特丽斯,我不想下楼去。我没法去见这些人,出了这种事儿我再也没法应付了。”
    “没人会知道化装眼的事儿,”她说。“弗兰克和贾尔斯决不会声张的。那一套话我们已全编好啦,就说那家店铺送错了衣服,穿着不合身,所以你只好将就穿了件普通的晚礼眼。谁都会觉得这事儿完全合乎情理。这对晚会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不明白,”我说。“穿什么衣服我并不计较,根本无所谓。使我难受的是刚才发生的事,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现在不能下去,比阿特丽斯,不能下去。”
    “可是,亲爱的,贾尔斯和弗兰克完全理解,而且非常同情。迈克西姆也不例外,只是猛一上来有点震惊……我会设法把他单独拉到一边,跟他谈一谈,把一切向他解释清楚。”
    “不!”我说。“不!”
    她把那件蓝袍子往我身边的床沿上一放。“客人马上就到齐,”她忧心仲忡,心烦意乱地说。“要是你不下去,人家会觉得很奇怪。我总不能说你突然得了头痛病。”
    “为什么不能?”我精疲力竭地说。“有什么关系呢?怎么说都行。没有人会在乎的,他们里面又没人认识我。”
    “好的,我的亲爱的,”她拍拍我的手说。“设法打起精神来。把这件漂亮的蓝衣服穿上。想想迈克西姆吧。为了他,你也该下楼去。”
    “我一直在想着迈克西姆,”我说。
    “对吧,那当然就……?”
    “不,”我抚着指甲,在床沿上前后晃动着身子。“我不能,我不能。”
    又有人敲门了。“哦,天哪,会是谁呢?”比阿特丽斯一面说,一面朝房门走去。“什么事?”
    她把门打开。贾尔斯站在门外。
    “客人到齐了,迈克西姆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唔?”他说。
    “她说她不想下楼,”比阿特丽斯说。“天晓得我们该怎么说才好。”
    我发现贾尔斯正从敞开的门那儿朝我张望。
    “喔,天哪,这可乱了套啦,”他低声说。他注意到我已看见他,这才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我怎么对迈克西姆说呢?”他问比阿特丽斯。“已经八点五分了。”
    ”就说她头晕不舒服,待会儿看能不能下楼。叫他们别等,请客人入席就是了。我这就下来。这儿由我照料。”
    “行,就按你的意思说。”他说着又偷偷朝我这边膘了一眼,目光里带着同情,可又夹杂着几分好奇,不明白我干吗要这么坐在床沿上;他说话时还压着嗓门,似乎家里有人出了什么事,正等医生上门急救呢。
    “还有什么要我效劳的?”他说。
    “没了,”比阿特丽斯说。“你下楼去吧,我随后就来。”
    他拖着阿拉伯长袍乖乖地走了。我暗自寻思,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此刻的情景,一定会乐得哈哈大笑,到那时我会说,“还记得当年的情景吗?贾尔斯一身阿拉伯人的打扮,比阿特丽斯脸上蒙着面纱,镯环在她手腕上丁当作响。”流逝的光阴会润以甘露,使这一刻成为逗人发笑的一幕。可是眼前有什么趣味可言?我怎么笑得出来?眼前终究是眼前,而不是将来。眼前的这一切太逼真了,都是活生生的事实。我坐在床沿上,扯拉着鸭绒垫被,从被角的隙缝里抽出一小片羽毛来。
    “想喝点白兰地吗?”比阿特丽斯作最后一次努力。“我知道,喝两口能给你壮壮胆,添几分虚勇,不过有时候还真有奇效。”
    “不,”我说。“不,我什么都不要。”
    “我得下楼了。贾尔斯说他们正等着开饭呢。此刻我让你一人留在这儿,你看行吗?”
    “走吧。谢谢你,比阿特丽斯。”
    “哦,亲爱的,别谢我。我真希望能帮你点什么忙。”她敏捷地弯下腰,对着我那面化妆镜一照。随手往脸上敷了些粉。“天哪,瞧我这副鬼样子,”她说。“我知道都是该死的面纱捣的鬼。这也真叫没办法。”她披着悉碎作声的袍子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我觉得由于自己拒绝下楼,已辜负了她对我的同情。我已暴露了我性格中怯懦的一面。可是她不理解我。她属于另外一个生活圈子,和我是不同类型的人。那个圈子里的女人,个个富有胆识,并不像我这么怯懦。要是这种事儿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落在她比阿特丽斯头上,她就会另外换一套衣眼,重新走下楼去迎接客人。她会站在贾尔斯身边,跟大家—一握手寒喧,脸上还挂着微笑。在我,这可办不到。我缺少这股傲气和胆量,我缺乏良好的教养。
    我眼前老是浮现迈克西姆那张惨白的脸,那对喷射着怒火的眸子,而在他身后,还站着贾尔斯、比阿特丽斯和弗兰克,他们都像哑巴似地望着我发愣。
    我从床沿站起,走到窗前向外凝望。园艺工人在玫瑰园里来回走动,忙着检查彩色灯泡,看看有没有毛病。天色渐暗,西边的天幕上,映出几片条纹状的橙红色晚霞。一到薄暮时分,华灯就会大放光明。玫瑰园里设了桌椅,成双配对的宾客要是愿意到户外小坐,可以上这儿来休憩。我从窗口可以闻到玫瑰的馨香。园艺工人正在谈笑。“这儿缺了一只,”我听到其中一个大声嚷嚷。“能替我另外拿只小灯泡来吗?比尔,蓝色的小灯泡。”他把灯泡装了上去,嘴里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吹的是一首时下流行的曲子。我想,说不定今晚乐队也会在俯瞰大厅的吟游诗人画廊里演奏这支曲子吧。“行啦,”那人说着,把灯开亮又关掉。“这儿的灯没问题了,一只也不缺。现在去看看平台那儿的彩灯吧。”他们拐过墙角走远了,嘴里还在吹着那支曲子。要是我能变个工匠该多好。到了晚上,双手往兜里一抄,帽子撩在后脑勺上,和朋友们一起站在车道上,看着汽车一辆辆开到宅子前。他会同庄园里的其他人,围作一堆,然后在平台一角专为他们设置的长桌上喝苹果酒。“又跟往日里一样啦,是不是?”工匠会这么说。可是他的朋友却会把脑袋一晃,吸口烟斗。“这位新太太可不像我们的德温特夫人,完全不一样。”接着旁边人群里有个妇女,还有别的一些人,也都随声附和:“说的是!”一面还一个劲儿点头。
    “今晚上她人在哪儿?一次也没在平台露面。”
    “我可说不上来。我没有见着她。”
    “往日里,德温特夫人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到处都可以见到她的人影。”
    “嗨,一点不错。”
    那女人转过脸去,朝邻座神秘地一点头。
    “听说她今儿晚上压根儿不准备露面了。”
    “往下说。”
    “这是真的。不信你问这儿的玛丽。”
    “是真的。宅子里有个仆人亲口对我说,德温特夫人一晚上没跨出房门一步。”
    “她怎么啦,生病了吗?”
    “不,我想是耍脾气了。听人说她那件化装服不称心。”
    那一堆人群里先是爆发出一阵尖厉刺耳的笑声,接着又喊喊喳喳议论开了。
    “谁听说过竟有这样的事!这可是给德温特先生出丑哪!”
    “我可不信这种说法,像她那样的黄毛丫头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也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千真万确,满屋子上下全这么说。”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微微一笑,那个眨眨眼睛,另一个耸耸肩膀。先是这儿的一群,随后又是另外一群,接着又传到那些在平台、草坪散布的客人耳朵里,最后还惊动了一连三小时坐在底下玫瑰园里的那一对男女。
    “你看我刚才听到的是真的吗?”
    “你听到了什么?”
    “嗨,听说她根本没什么不舒服。他们俩大吵了一场,所以不肯露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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