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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那个若隐若现的荷西、那个大胡子的荷西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在三毛去世几年后的今天,我们又听到荷西是个虚构人物的传说,那个可爱的荷西,就永远成了像片中的隐形人。
不管三毛的故事是真是假,三毛毕竟影响了许多人。昨天我收到浙江义乌中国小商品城的黄信鸿朋友的来信,他在信中谈起三毛,也谈起我的书。他说:“今生第一次写信给陌生人,而且是文人。只因一篇文章而令我如此冲动的,今生唯你赵凝一个,我想,或许我是感叹无法在三毛生前结识她,而今日我却想结识你的吧。”我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我也爱三毛。
三毛死后,我曾经在地铁里多次看到过一本有关三毛的书,那是一本很厚的书,书名叫作《三毛最后的恋情》。每回看到这本书,我的心都不由得要痛一下。书封面上的三毛已经苍白,她坐在地上,穿着三毛式的凌乱服装,头发已变得稀薄,肢体语言已变得异常疲惫,可神情依旧是那样倔强那样地傲!
在来来往往的地铁车站,三毛静静地躺在一个角落里。每回有车开过来或者开过去,三毛都被翻动一下,地铁站的灯光苍白中略带一点幽蓝,地铁站里的人群时而拥挤时而冷清。三毛的死是一种姿态,一个手势,是她和世界最后一次对话,一个优美的完结。
生命中最响亮的回声,是肉体和死亡相撞。三毛的英文笔名,就叫“回声”。
第48节 夏日北京印象
防晒
捂了一冬的皮肤,只出去一天就晒黑了,主要是露在裙装外面的两条胳膊,被灼热的大太阳晒得红红的,好像刚刚蒸熟的螃蟹。赶紧到化妆品柜台去买防晒霜,那种牌子的化妆品很有名,防晒霜上写了数条好处,其中一条特别诱人,它说“结合净白精华、防晒因子和维他命E滋润成分……”
女人一听“滋润”就会立刻把它买下来。化妆品柜台的小姐说,在抹防晒霜之前,最好抹一点补充水分的液体,然后就给了我一瓶透明的、漂亮的水,结果“水”比防晒霜还贵。我的朋友笑我说,你是买了一匹马,又买了一个比马本身还贵的鞍。
刚把“鞍”买下来,就有人过来对我说:“要不要看看瘦脸霜?”估计我再在化妆品柜台前晃悠,我得买一车化妆品回家。我赶紧逃了出来。
我在已经被晒得红红的胳膊上涂上厚厚的一层防晒霜,忽然觉得像给面包涂果酱,就罢手了。
开车
学开车让人感觉很愉快,一边开车可以一边享受外面的时光。阳光晒在手臂上相当热,“萨斯”刚过,每辆车上都贴着“本车已消毒”的安民告示,而且所有的小轿车都不开空调,玻璃窗摇得低低的,四面通风,也通阳光。以前很少呆在户外,不知道北京的夏天有这么热,车里简直像桑拿室一样热。但因为刚开始开车,正在兴头上,什么热不热、晒不晒都不在话下,注意力都在如何配合、如何换挡、如何转弯上。车子开起来的感觉挺奇妙,我听我一个开了十年车的朋友说,她的车已经变成了她的腿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萨斯”一过,所有人似乎都要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街上到处都是人,饭馆的生意又开始好起来。汽车驾驶学校里报名的人很多,一切都又恢复正常了。
风筝
有一对男女,一片风筝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就坐在前门楼子底下的阴凉处,他们很年轻。因为要拍前门的照片,我和摄影师在那一带取景徘徊,我注意那对男孩女孩,他们很甜蜜地搂在一起,共同玩一只掌上游戏机。
其实,游戏机也没那么好玩,搂在一起才是真正目的。女孩牛仔裤底下垫着一只硕大的风筝,风筝是由绿与粉红拼接在一起的颜色,十分抢眼。想必刚才他们两个放风筝来着,放风筝虽然好玩,但身体的距离有点远,没见过两个人靠在一起放风筝的。
所以,他们收了风筝,以玩游戏机为由,搂在一起。
他们的家,只是一片风筝,可他们看上去是何等甜蜜。几年以后,等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说不定感情反而淡了,两个人再也不想腻在一起,那台曾经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游戏机,早就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上面长满绿毛。曾经的快乐,已不知去向。
第49节 梦
我总是梦见成吉思汗镇。
雨过天晴后的草原,鲜草如嫩绿色的锦缎,锦缎上散落着白色的珍珠,那是羊群……那面写有“碾北公路”的石墙,一边是龙,一边是马,它们分别朝向两个方向。
在梦里,石墙出现了丝绸般的柔软质感,显然有两股力作用于丝绸的两端,由于力的作用,丝绸开始变形,就像风中的电影银幕,银幕上的石头看上去很重,却能被突然刮来的风吹得随风舞动。
我总是梦见成吉思汗镇,梦见那条通往白云深处长得没有尽头的公路。我在那条公路上走了很久,没有遇到一辆车。我在“碾北公路”的石墙旁停下脚步,那面黑森森的石墙,忽然像电脑动画那样,慢吞吞地长出一朵玫瑰花来。
我感到万分惊讶。
一切都是黑白的,惟有那朵玫瑰浓红欲滴,深得像血……
醒来后才发现身在北京。内蒙已从我的身体里抽身离去。窗外的天空昏暗得要命,不知此刻是白天还是夜晚。我一直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即使是长途旅行,也不能把我的生活习惯彻底扭转过来。我总是在天亮之后沉沉睡去,有时候,外来的电话会突然插入我的梦境,把梦中的草原撕成一叶一叶的碎片。
第50节 爱情电影
舒淇在电影《半支烟》里,有一种风尘之美。她的嘴唇画得很红,轻微肿胀着,仿佛随时随地准备和什么人接吻似的。舒淇在这个电影里扮演一个舞女,曾志伟在电影里扮演一个从巴西回来的老男人下山豹,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回香港,想找到当年那个只抽了半支烟的舞女,舞女剩下的半支烟一直珍藏在他的金属烟盒里,他那半支烟时常被谢霆锋扮演的小烟看到,小烟就问:“这是什么?”
曾志伟演的下山豹笑而不答,更显神秘。
曾志伟一直带着舒淇的画像,画上的风尘女子冷漠、艳丽,竟还带有些许高贵之气。也许就是这一点点东西牵引着一个与她素不相识的男子,梦想半生。
她擎着烟,她冷漠地看着人间。
舒淇的外貌、气质很像一个舞女,她的红唇、她的卷发、她的眼神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美。仿佛一切都看穿了,仿佛时间流转,世事变迁,但她仍留在原地。
曾志伟看到当年那个舞女仍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一点都没有变老,连服装、发型都没有变,空气中仍响着邓丽君的歌,有一些舞客(显然已经变老了的舞客)仍在跳着当年的慢舞。
他朝她走过去,走得很慢。曾志伟只有在香港电影里才是好演员,他在大陆演的那些贺岁电视剧实在是很糟糕,令人不忍目睹。但在《半支烟》里,他演得好。在《无间道》里,他演得更好。但为什么一到大陆来演戏,他就水准大跌呢?实在令人搞不明白。
他继续走向那舞女,舞女坐在当年的位子上,用冷漠的眼睛看着他。
他走过去,帮她点烟,然后问:“你叫什么?”
舞女说:“阿南。”
又道:“你是不是想跳舞?”
然后,他们跳舞。
舒淇在这部电影里镜头极少,但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很深。那个风尘、艳丽的女人,她是纸上的一张画,画的颜色每天都在褪,很快就要什么也看不见了。
爱情是什么呢?爱情就是生活在对一个人的想象里。爱情就是那张褪色的旧照片。爱情就是虚无。
第五辑 长发飘过撒哈拉
第51节 埃及蓝
我们在尼罗河上漂了三天,埃及蓝的窗框始终框住我的视线。船房的窗子很大,我把纸按在玻璃上,仿佛在绿色的河水上写字,那种感觉非常奇特。
我看见自己站在窗边,头发笔直地倾泻下去,身上穿着埃及产的棉白衬衫,胸口绣满让人看不懂的圆形图案。从埃及蓝的窗框里看出去,远处是蓝色的河水,那河水如海洋一般辽阔,近处却是如海藻一般的绿。这里的阳光分外耀眼,如一大把碎金子泻地,晃动着,招摇着,从船的两侧层层推开去。
岸边,是徐徐展开的一幅风情画卷,高大的棕榈树被放置在金子一般的土地之上,她们风姿摇曳,三三两两地站立着,有的手挽手如闺中密友,有的赫然独立,有种傲视一切的挺拔姿态。有风吹过,棕榈树便摇动起来,就像一支支往天空上写字的、巨大无比的笔,不是风吹动了她们,而是她们搅起了风。
岸边站着一匹白马,我一直靠在埃及蓝的窗边,凝望那匹马。那匹马的姿态是那样美,仿佛来自远古,我已经听到它悠长的鸣叫声。白马就像一个从远方而来、与我赴一面之约的情人,静静地等待我从这里经过。
在此之前,它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它要忍受烈日的灼烤,忍受时光的漫长,忍受风,忍受河水泛滥,忍受蚊虫叮咬。它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大船将会载着一个长发女子到来,她白衣飘飘,站在蓝色窗框里,与白马相互凝望。
无语的白马。河流上飘过来的长发女子。细密的阳光。看不见云朵的天空。舞蹈的棕榈树。金子一般的沙土。这就是我在尼罗河水上所写的字。
我把字写在河水上,河水很快就把我带远了。
白马还站在原地,而我已漂到离它很远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它了。这时候,河岸边出现一座荒城,荒城是泥土的颜色,突然间的歌舞从荒城的阴影中闪出。我还恋着那匹白马,便向来路的方向回望,因为距离太远了,即使白马还在,我也无法看到它。
再定睛看时,荒城中的歌舞已经不见了,断壁残垣,人去楼空,原来,繁华只是一场幻觉。
埃及蓝的窗框,把一个中国来的女子装在画卷之中,她眼眸明亮,黑发如瀑。在她张望沿途风景的同时,那匹凝然不动的白马也在张望她。
第52节 阿斯旺夜市
阿斯旺夜市并不很大,我想,在埃及,这样的市场可能遍地都是。我们的大船因停泊在阿斯旺,夜色降临时,我们走过跳板来到岸上。阿斯旺的堤岸真是漂亮,泊岸的大船灯火亮成一片,像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晶珠片。
我们沿着堤岸走了一段路,夜风清凉,有当地少年在岸边击鼓跳舞,他们眼神明亮,身手敏捷。也有男女恋人在路边慢慢地走,他们不拉手,目光犹疑,女孩较为保守,都包着头巾,男孩高高瘦瘦,肤色较深。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在一起,也还是甜蜜。女孩的阔脚裤在风中发出旗帜般的“噗噗”声,就像她的心在欢快地跳动。
我们在道路尽头拐进一条窄街,夜市的灯火在我们眼前亮起来。我走进第一家店,一眼就看中了那条耀眼的红珊瑚项链,那是由无数细小的红珊瑚串制成的,那样粗而夸张的链子,令人想起海盗船的故事,阿拉伯神灯的故事,想起许许多多传说中的人和事,我一脸迷茫地望着它,忘记了讨价还价,一下子就把它买了下来。
阿斯旺夜市古怪而又混乱,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木雕,银盘,手镯,“生命之匙”,木雕的吉祥物小猫。我的朋友徐坤看上一只黑色的小木
2004年春天,在埃及旅行时的留影。拍照时一当地人硬闯入镜头,要求与之合影,并索要2埃镑小费。
埃及妇女很腼腆,当她们想和中国人合影时,她们就相互推着,谁也不敢上前跟我们说话。“能和你们拍张照吗?”他们中惟一的男士走上前来,用英语很小声地问。
猫,摊主开价120埃镑,我们拦腰砍成60镑,摊主摊开双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又用手指指脑袋,表示我们脑子进水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那个卖旅游纪念品的摊主,丢下自己的摊子不管,一口气追出二里地去,一路自动降价,直至降到30镑时,再次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最后,那只猫以20镑成交,执著的摊主拿出非把生意做成的架势,疯了似地一路狂追,到最后我们觉得他都不是在做生意了,而是在斗气。
纸莎草纸画在埃及很有名,许多店都有卖,我们在夜市上发现一家小店,店里的纸画品种繁多。店里的女孩包着包头,却赤裸着一双脚。女孩正坐在店里津津有味地看足球赛,电视屏幕极小,但他们微弓着腰,坐在条凳上看得兴高采烈。
我们在柜台旁边选画,他们一边看球赛,一边照看生意,为球队加油,顺带讨价还价,一样也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