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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庞你什么意见呀?〃冯瑞龙问。
庞建东仿佛不想多说似的:〃听领导的吧,领导怎么定都行。〃
冯瑞龙说:〃领导意见是领导意见,我是问你的意见。〃
庞建东犹豫片刻,说:〃要是怕犯人不服,那也可以事先听听犯人意见,搞一次民主测评不就完了。〃
冯瑞龙听了,没马上表态,但心里想,这倒也行。
新的一周开始后,冯瑞龙决定,将卫生员的人选确定程序进行改革,在各班报名的基础上,先选出几个候选人来,放到犯人当中去搞〃民主测验〃,然后再行确定。他们专门设计了表格,让各班犯人无记名填写,一共五个候选人,评选的结果,刘川名列第四。
这下冯瑞龙犯难了。让刘川当卫生员是老钟的提议,现在看来,这锅饭没有煮好,有点夹生,当初要是不听庞建东的建议搞什么民主测评,分监区定了也就定了,可现在既然搞了,测评结果也不能无理由地完全漠视。冯瑞龙为这事专门去找了老钟,他说:钟大,你交我办的那事有点麻烦,我得跟你汇报两句。钟天水说:哪事?冯瑞龙说:让刘川当卫生员那事,我们本着狱务公开的原则搞了个民主测评,结果五个候选人刘川只得了个第四,还好没有垫底。哪怕他评个第三呢,也算居中,我们也好说话。卫生员虽然是为大家服务的差事,可一来这是个受信任的标志,二来每天可以加分,三来多少有点权吧,犯人生病,一般都是先找卫生员求医索药,黄连素去痛片之类的。卫生员要不积极找管药的队长争取,想要的药也不一定合适。病大一点要去医院的,找队长开〃求医条〃也少不了卫生员帮忙,犯人们都怕找个服务态度不好的,将来自己万一生病了不方便,所以比选班长还重视呢。
钟天水说:民主测评是好事,今后逐步推行狱务公开,班组长和杂务这些职务都应当让犯人先评比一下,然后再由分监区决定,再报监区审批,这样多少可以避免牢头狱霸的现象。
今年春节犯人回家探亲工作,我看除了按分数排名次之外,也可以再让犯人评比一下。
冯瑞龙听老钟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安定下来,问了句:〃那这卫生员我们就按名次定了?〃
钟天水点头:〃行。〃但又问:〃哎,刘川排到第四,同意他的和不同意他的,都有什么具体理由埃〃冯瑞龙来找老钟,就怕老钟细问,所以把犯人们填的评议表都带在手上,现在正好摊给老钟浏览,他说:〃同意他的,主要说他进步快,又有文化。还有一个原因犯人们虽然没写,但我们心里有数,我们分监区有不少犯人挺烦孙鹏的,因为孙鹏在犯人中比较蛮横,刘川过去不是打过孙鹏吗,有的犯人觉得解气,挺佩服刘川,为这事就投了刘川一票。〃
〃反对的呢?〃
〃反对刘川的,主要是说他架子大,不理人,不关心集体的事,平时好人好事做得不多。虽然没干什么扣分的事,但加分的事干的也不多。〃
老钟沉吟了一下,说:〃唔,你别说,犯人们看得还是挺准的。〃又说:〃刘川没当上卫生员,而且是被评下来的,肯定情绪会受影响,犯人当中风言风语的也少不了,你告诉四班的责任民警,要多注意他的动态。别再有什么反复。〃
冯瑞龙说:〃行,四班的责任民警就是庞建东。〃
没选上卫生员,刘川心里其实没闹别扭,尽管同号的犯人陈佑成把分监区其他犯人幸灾乐祸的讥讽不断传给他听,尽管刘川当时听了也很生气,但也就生气十来分钟,这事很快事过境迁,刘川心里一点不多想了。
也许这也是刘川的一贯性格,生气快消气也快,不记仇的,什么事都即来即去。
也因为那时他有了一个更大的心理支撑,因为他突然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精神快乐,在评选结果出来的前一天,他收到了季文竹给他寄来的二百元钱,还有一瓶深海鱼油。鱼油的包装盒里,还塞了一张用电脑打出来的字条,上面写了这样一段文字:
这时我必须岔开话题说说小珂,说说她和刘川的关系。
所有人,包括刘川自己,大概谁也不知道,小珂其实是在见到刘川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他了。
她喜欢刘川的N个理由包括:一、长相,刘川的长相是第一个吸引小珂的原因,这很正常,不多说了;二、个性,其实小珂到现在为止也总结不出刘川的个性,究竟柔弱还是强悍,内向还是外向,平和还是冲动,反正,她喜欢。无论他沉默寡言还是面红耳赤,都让人心旌摇曳;三、人品,如果说,刘川的个性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那他的人品,则让小珂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了。比如,他特爱帮助人,特有同情心,因为单鹃曾经对他不错,所以他一直想着怎么报答于她。本来,他只要和东照公安局说一声,说单鹃和她妈妈早就知道她们从海边挖出来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这母女两人的罪名就算铁证如山了。
但他饶了她们。
他饶了她们,她们没有饶他。
天河监狱一共只有十几个女性干警,年轻未婚的只有八个,在这八人当中,小珂当然是最靓的一个。无论在警校还是在天监,无论在狱内还是在狱外,小珂的追求者总是不断。
光是分到天监的警校同学和大学生中,就有三个人或明或暗或当面或托人向小珂表过态了。
在外面也有不少阿姨叔叔找她爸妈说过媒了。小珂原来还挑三拣四,认识刘川以后,马上〃矜持〃起来,表面的态度是,不在本单位找,也不让父母管,实际自认为,她是最有条件号上刘川的女人。刘川刚来遣送科工作的时候,言谈举止都很老实,也很低调,在新来的大学生中并不特别起眼,以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大款出身。小珂起初也不知道,所以那时候她很有信心。她只是在慢慢等待机会。后来刘川上班开上了沃尔沃S90,再后来小珂又去慈宁公墓帮刘川安葬他老爸的骨灰,才知道刘家并非等闲之辈。但小珂并没气馁,她仍然在等机会。去庞建东家参加生日派对,去刘川家的万和城跳舞,都是机会,但很不巧,在她尚未主动进展之际竟突然发觉,刘川这棵本来光秃秃的枝上,已经花开一朵,那个当演员的女孩季文竹,竟然捷足先登。
若单论长相,季文竹显在小珂之上,她的美丽逼小珂退避三舍。尽管季文竹还不是明星,但已有了明星的气质,那气质吸引了刘川,让他全情投入,不惜得罪好友庞建东,后来又不惜为她找单鹃母亲拼命。小珂还没入局就成了一个局外的旁观者。她心焦神虑地看着刘川在季文竹迷人的微笑里越陷越深,看着刘川被这场爱情折磨得神竭力疲,看着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干出了他本来干不出来的傻事,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也许是忌妒的本能在心里作怪,在小珂看来,刘川就是被这张花一样的容颜,毁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小珂听到刘川用热粥残忍地泼伤两个女人,听到刘川在入监教育中队和另一个犯人大打出手,听到刘川甘冒伤残甚至丧命的危险多次服食洗衣粉,听到刘川在反省号里绝食闹监,她怎能点头相信?她怎能相信这都是真的!每一个消息都让她惊愕不解,每一个消息都让她不知所措,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刘川,不是她心目中的刘川,不是他们大家,他们每个人都认识都熟悉的那个胆小腼腆,永远躲在风头后面的刘川。
第二十一章
从那时开始,刘川每个月都能收到〃季文竹〃寄来的钱,一百二百不等。〃季文竹〃
还给他寄过内衣内裤和毛衣袜子什么的。这些钱和东西,每月一次,像一颗彗星,像一道阳光,总能在某个固定的时辰,从他饥渴的心头温暖地划过。
三个月以后,刘川的账上,已经累积了五百块钱。但他不像他们班的李京、陈佑成他们,每个月的采买都把限额用荆他们用的香皂、穿的内衣,都要好的,嘴里的零食也没一天断顿。刘川反正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他仍然和过去一样,极其节省,没有特别的需要,账上的钱就一分不花。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在民警约谈箱里投了条子,要求谈话。谈的内容虽然极其简单,却让管号民警庞建东感到万分意外,而且,非常为难。
刘川要求谈话,只为一件事情,就是恳求庞建东允许,让他把自己账上的五百块钱全部取出,替他在外面的花店里买一捧最好的玫瑰。因为下下个月就是季文竹的生日了,他想求他的队长找个递送公司,在季文竹生日这天,把这捧玫瑰花送到季文竹家去。这事他不知庞建东同不同意,能不能定,要不要请示上面,请示上面需要多长时间,所以这个要求,他得提前提出。
庞建东没有同意。
他不同意的原因,绝非出于嫉恨和报复,因为监狱的常规,从来都是犯人亲友给犯人寄钱,从没发生过犯人寄钱给外面亲友的事情。托监狱干警买礼物送给亲友,更是从无先例可循,也违反了监狱干警〃九不准〃的规定。〃九不准〃当中的第七条就是:不准违反规定,私自为罪犯传递信件或者物品。他对刘川说,你这份心意,我以后有机会可以代你转告给她,但这钱你还是留着。你不是报了法律函授吗,将来总要买点书吧。多学点知识,考个好成绩,攒够了分争取减刑,早点出去比什么不强?
是的,加紧攒分,减刑出去,对一个服刑人员来说,可谓悠悠万事,惟此为大。从季文竹来监狱看望刘川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全神贯注地,全力以赴地,为分数而加倍努力。
分是〃大墙人〃的命根儿!以前刘川总是带着不屑的心情,看待〃分〃这个犯人中最重要的关键词。现在,挣分也成了他每日生活的目标与核心。除了每天积极出工,不出废品外,他每天折页子的数量,总是争取全班第一。在全分监区月底的生产评比上,也要力争位居前三,然后坐二望一。无论进全班第一还是进分监区第一,都是有加分的。分监区长冯瑞龙有一次在服刑人员大会上,还合辙押韵地总结过刘川的变化,说刘川过去干活出于无奈,现在干活总想比赛。优异的名次大大增加了刘川的自信,让他觉得,只要他专心致志想要干好的事情,就准能干好,无论折页子还是刷胶,还是上机器打包,他出的活都是又快又好。
在挣分方面,除了出工拿名次之外,他还报了法律专业大学本科的函授。法律专业有二十五门课程,要考十二门单科,按照罪犯考核计分办法的规定,每考下一门单科,都可加分三百,一年要是考下两门,就可挣到六百分了。如果没有意外的扣分失分,每年就算弄不到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头衔,至少也能弄个监狱嘉奖,原来想都不敢想的监狱表扬,他现在都不屑于想了。
刘川是秋天入监的,一年半以后,也就是第三年的春天,刘川发觉自己在这个高墙电网的大院里,已经住惯了,对这里的生活环境,对每天周而复始的晨昏起居,都已习以为常。他走出了入狱初期的恐惧和焦躁,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他惟一不太习惯的,还是那些同号的犯人,一年半的共同生活,他始终不屑与之为伍。
如果说他在队长们面前已经摆正了位置,认清了身份,那么在犯人面前,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孤傲。他认为自己和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他们四班十几个人,他几乎没有一个勉强顺眼的。
包括他的班长梁栋,虽然梁栋是天监这两年的改造名人,多次获得包括局改造积极分子,以及监嘉和监表等等各类奖项,但刘川不知为什么,始终觉得这人挺阴,名利心太重,忌妒心太强。要是有人在哪方面比他强了,他表面上又是祝贺又是夸奖,私下里净干拆台捣乱的勾当,这种阴暗的心理,谁也说不清是从啥时落下的毛玻班长之外,不能不防的还有陈佑成。陈佑成是个特别爱挑拨是非的家伙,光在刘川耳朵里,就不知传过多少闲话,不外是谁谁背后又说刘川坏话了,谁谁又往举报箱里投条子揭发刘川了。刘川当时听了虽然也很生气,但他一直记得奶奶过去反复灌输的教诲: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今天既能在你面前说别人坏话,明天就能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这种人的敌友,是经常变换的,不变的只是那张大嘴,说人坏话只是他的习惯。他说你坏话时,其实并不一定恨你,只是不说难受,习惯罢了,所以才更加可怕。
其实陈佑成毁就毁在他这张嘴上了,他是大大前年被判入狱的,判的是诽谤罪和诬告罪,数罪并罚判了七年,已经服了四年刑期。也因为这张烂嘴,一次刑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