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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又闹到了凌晨四点。这回她没有喝醉,走的时候给了刘川八百块钱的小费。
刘川也没喝醉,本能地谢绝:不用了,不用了。可曹小姐硬塞在他的手里:不是嫌少吧,像你这样光陪着喝喝酒聊聊天的,换上别人,最多给一百二百,长得漂亮的就给三百,可我给了你多少,我给了你多少,啊?和刘川一起送曹小姐出门的芸姐替刘川道谢:这小孩太嫩,不会说话,我知道曹小姐心疼他,一出手就是八百。芸姐转过脸又对刘川说:今天你算走运,能让曹小姐高兴,曹小姐要是喜欢谁,三百五百那是起码的,不过曹小姐来这么多次了,给你这次是最多的了,这我可以证明。
刘川想,妈的怪不得这么多男孩过来当少爷陪女的,聊一晚上天就能挣三五百,多了能挣七八百,这是服务员干一个月或一个半月才能挣到的钱,对普通打工仔来说,真是暴利暴收。
但接下来他就知道了,这八百块钱不全是他的,芸姐拿走了二百块台费,又补扣了他没交的三百块押金,最后还剩下三百,才是他的。
这一天虽然没有喝醉,但刘川清晨回到家时,还是困乏得双目难睁,连澡都没洗就和衣上床,一直睡到中午奶奶又来叫门。奶奶叫开门疑心地问他这些天都上哪儿去了,怎么总是半夜不归。他迷迷糊糊地起床说帮几个朋友一起办了个酒吧,这些天晚上得过去张罗生意。奶奶说你自己这么大的公司不好好去管,怎么有精神去管人家的闲事?刘川说我就是为了管好咱们的公司才去跟朋友学着办酒吧呢,干什么都得从最基础的学起。奶奶听刘川说得无懈可击,观点也符合传统理论,遂咽咽唾沫,不再多问。
中午,刘川去公司之前,接了景科长的一个电话,两人约在刘川从家去公司途经的一个街边茶座接头。刘川汇报了自己在美丽屋的所见所闻,以及芸姐这两天的行为举止,他没等景科长鼓励就抢先表示:“你们这活儿我真的干不了啦,我最多再干一两天,你们赶紧研究研究另想辙吧。”
景科长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不是干得挺好吗。是不是太累了?”
“可不是嘛。”
“这又不是重体力活儿,不会太累吧。”
“要不你去试试。”
景科长笑:“服务生这活儿,我干过。”
刘川红着脸:“我又不是光当服务生去了。”
景科长不解地:“那你当什么去了?”
刘川舌头发紧地:“我,我他妈差点当鸭了。”
景科长先是一愣,马上猜出了大概,忍住笑说:“谁让你当鸭了。”
刘川放高了声音,吵架似的解释:“人家客人点我的台,我不去芸姐还不把我炒了。
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们知道吗!我干不了你们这活儿了!“
景科长倒是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听着刘川发火,平平静静地问道:“前一阵我看电视剧《重案六组》,那里的女警察就扮成妓女,侦察出了一个杀人要犯,她那妓女扮得还挺像呢,只是不真干而已。不过鸭我还真没见过,鸭都干些什么?”
“陪喝酒,陪聊天,什么都陪!”
“陪上床吗?”
“上床?上床不陪。”
“这不就得了,”景科长调笑一句:“卖艺不卖身嘛。”
“卖个什么艺呀,就是喝酒,胡聊!”
“喝酒就是本事,聊天也是本事。”
“我喝坏了身体你们公安局管不管?”
“管呀,再说你悠着点不就行了,干吗非要喝坏身体。”
刘川烦躁地摆摆手,懒得再说似的:“你没干过鸭你又不懂,跟你说不清楚。”
景科长用玩笑的态度,试图消解刘川的郁闷:“是啊,我要长你这么帅我真想试试去。
人生在世,多一种经历多一分成熟。“可刘川低着头不应他,脸上更加郁闷的样子,景科长只好换了正经严肃的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再坚持几天,最多陪着喝喝酒聊聊天,别的什么都不能干。我们也再研究研究。我们让你承担这项任务,就是相信你有能力,也有办法,能够处理好一切复杂的环境,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把握住自己。你虽然年轻,但我们希望你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能经得住一切诱惑,既完成好任务,又不搅进那些诱惑中去,最后给自己找一身麻烦。“
刘川抬了头,并不看景科长,只看街对面,自己叨咕了一声:“诱惑什么呀,那里面的女人,没一个好看的。”
和景科长分了手,刘川赶到万和城,在三楼餐厅里又是狼吞虎咽的一顿午饭,吃下了整整一只黄油烤的澳洲龙虾,外加一份鲍汁焖饭和照例要吃的饭后果盘。
饭毕,刘川上楼,开始办公。
办公就是看文件,看报表,他叫来公司财务部的一位经理,让她像上课似的把报表上的那些科目,那些一看就晕的数字,一一讲给他听。讲了四十分钟,刚刚感到有些开窍,脑子便觉又困又乏。他一连两天睡得不好,脸色也显得蜡黄蜡黄。
学了一阵报表之后,居然来了公务。几个万和家具厂的职工因为个人福利问题,找上门来求见公司老板。娄大鹏躲了,推到刘川这边,刘川正好闲着,便开门迎客,被那几个口齿不清但情绪激动的工人纠缠了很久,许了很多愿才终于把他们打发走了。工人们刚走,总裁办的秘书又进来报告,说有一位小姐在外求见。刘川这下学得精了,一通摆手说不见不见,话音没落那位小姐已经不请自进,刘川一看,神经马上松弛下来,说:“季文竹,是你呀。”
秘书一看刘川的眼神瞬时兴奋起来,继而又腼腆起来,立刻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刘川关好房门,刚一回身,就被季文竹拦腰抱祝季文竹说:“刘川我想你!”
刘川没想到情势会急转直下发展到这样一步,就是在他当初当着庞建东的面故作无畏地标榜自己喜欢季文竹时,也没想到他和季文竹之间,能这么快就成了真事。也许是因为刘川自己性格不够外露,也许是因为公安大学禁止学生恋爱,也许是奶奶从小事无巨细管得太严……总而言之,刘川至今还没机会让女孩这么抱过。可以说,第一个主动伸手摸他的异性,是到美丽屋花钱找乐的那位曹小姐,第一个真情拥抱他的,就是这位他都没敢动心的季文竹。
可想而知,季文竹的火热一抱,让刘川如何受宠若惊,那份新奇,那种激动,如何难以抑制。刘川也抱了季文竹,这个他第一眼就心生仰慕的明星般的少女,此时此刻,居然把她高贵的身躯,主动投怀送抱,像个委屈的小猫似的,伏在他的胸前,还用微微喘息的声音,倾述对他的爱慕之情……
那天晚上刘川迟到了,他因为请季文竹吃饭吃到七点半钟,赶到美丽屋时已近晚上九点,好在老板娘芸姐只是埋怨几句,未及责问就把他推进一个包房。刘川既已迟到,不敢多加扭捏,身不由己进了房间。包房里已经坐了四个女客,八只眼睛虎视眈眈,看得刘川毛骨悚然。直到她们开口才得以分辨,四人中只有一个是花钱的老板,另外三个不过是她的随从和玩伴。
位居中间的那位老板,年纪比曹小姐显然小些,样子也不恐龙,脸上浓淡相宜,衣着稍嫌妖艳。刘川想,这女的大概是某个大款包的二奶吧,八成是趁男人不在,出来寻个消遣。
那女人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招呼刘川:“坐这边来。”声音并不张扬,口气却是命令。刘川一声不响地过去,屈身坐下。女的问:“你就是刘川呀?”见刘川应了一声,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见刘川摇头,她身边的随从说道:“这是杨总,是你们这儿的常客。”
那位叫“杨总”的女人一直盯着刘川,说:“我好一阵没来了,昨天听说这儿又来了一个新人,所以过来看看。他们都说你像陆毅,我看并不怎么像嘛。陆毅太甜了,你好像比他小一号,不过比他更爷们儿。男孩还是更爷们儿一点好。”
刘川说:“噢,是吗。”
无论那女人说什么,刘川都是这样点头应承,无可无不可的。然后又是老一套,喝酒、唱歌,四个人一起赌牌。那位“杨总”不玩,她让刘川替她玩,刘川赢了钱她收,输了钱她付。她坐在刘川身后,双手围着刘川的腰看他出牌,给他支招。不支招的时候手也不老实,不停地在刘川身上摸来摸去,刘川难受得顾不上打牌,身上腻歪得一层一层地出汗。
于是刘川就总输,能赢的牌也往输里打,把那三个女的全都乐歪了。没多久就输掉了三千多块,直逼得那位叫“杨总”的女人骂他:“你这臭手怎么这么潮啊,今天不玩儿了,咱们还是唱歌吧。”
于是收了摊子,唱歌。
刘川唱歌,嗓子也潮,唱得跟碎玻璃磨地似的,听得那几个女人龇牙咧嘴。
那天“杨总”走前,给了刘川一千块小费。
“杨总”说:“其实你真不值这么多钱,除了你这张脸还算合格,其他的你说你会什么?我们来找少爷都是少爷逗我们高兴,你倒好,得我们逗你高兴。这一晚上我就没见你笑过,老这么端着架子。今天幸亏我高兴,不高兴早把你退台了。”
刘川辩了一句:“没有啊,我端什么架子啦。”
“端淑女架子啦!我今天给你留面子,先不投诉你了,下次来注意点,再这样再说!”
被称为“杨总”的女人在刘川脸上拧了一把,笑笑,走了。刘川猝不及防,只好擦着脸心想:操,这女的比曹小姐还疯。
没几天的工夫,刘川也没想到的,他的生意越来越火,一跃成了美丽屋夜总会的头牌,成了炙手可热的顶尖红人,连那帮小姐全都算上,坐台率和坐台费无人能与刘川比肩。常来美丽屋的客人都听说新来的小伙帅得不行,也傲得不行,只陪酒陪聊,不陪闹,更不出台,甚至,后来牛掰到连摸都不让摸了。不让摸人家花钱点你的台不是白花了吗,可那帮女的就这么贱,还是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扔钱,走的时候还往他手里塞电话号码,约了打电话请他吃饭。正应了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俗理——结婚的感觉不如恋爱的,恋爱的感觉不如偷情的,偷情的感觉不如偷不着的……能给美丽屋大把挣钱的人,在芸姐这里自然受到极大尊宠。刘川不仅完全不用干活,而且还可以经常迟到,而且还能在美丽屋的各个角落,到处乱逛。这使他有条件找各种借口往后院去,芸姐就住在后院。后院,也是单成功藏身的地方。
某日,下雨,客人来得少。刘川陪一位女客喝了会儿酒,烦了,就借口去厕所方便,溜到后院抽烟。后院不大,有几间平房,门都锁着,窗帘严紧。院里,墙下,沿墙的回廊上,到处堆着杂物——拆下来的广告牌,成摞的啤酒箱,散了架的桌椅板凳,垃圾似的,什么都有。角落的一个拐脖里,还挤着一间小厕所,刘川有时跑到后院探看,借口一般都是如厕。
刘川进了后院,点了根烟抽着,然后四下巡看。月光下到处都是阴影,看不清每个角落的细部,那几间小屋也都黑灯瞎火,不知单成功是否真如林处长和景科长说的那样,肯定藏匿其中。在美丽屋的前门后巷,景科长的人二十四小时轮班蹲守,数日前看见单成功进去以后,就再也没见他出来,刘川很想扒着那几间房的门缝窗缝朝里看看,又怕万一单成功真在里头,他这样鬼头鬼脑,岂不暴露。站在院里抽了半根香烟,刘川进了院角的厕所。那厕所窄得只有一个蹲坑,几乎像天河监狱的禁闭室那样局促。刘川没尿也硬尿了一点,叼着烟刚刚走出厕所,耳中便听见轻轻点点的一串脚步,眼睛同时看到芸姐细细的影子,从前边的过道里飘了出来。
芸姐也看见他了,手捂胸口小声尖叫一声,认出是刘川之后,气喘吁吁地翻着白眼,嗔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川也让她吓了一跳,好在镇定得也快:我上厕所来了。芸姐说:前边有厕所你怎么老到后面来上。刘川说:前边厕所有人我等不及了。芸姐笑骂:小东西,你肾亏呀,怎么连点尿都憋不住,回头姐给你治治。刘川问:怎么治啊?
芸姐说:你呀,肯定是性生活不正常,你们这个岁数的人纵欲当然不好,但也不能一点没有。我看那么多客人喜欢你,你一次也没跟人家出去,你是没兴趣呀还是怎么着呀……刘川说:那帮客人太疯,我跟她们走,还不把我抽干了。芸姐说:你跟多少女人都睡过了吧,是不是把你整怕了?刘川没有跟女人上床的经验,只能含糊其辞地否认:胡说。芸姐追问:一个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