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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美文-书梦重温丛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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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摹香港战时状态,淋漓尽致,非身历其境者不能道出。”“今日编者更有
好消息可以抢先报告,原来张女士又集其年来所写的散文郑重付刊了,书名
《流言》,预料出版后的畅销情况又必空前的。本期所刊《谈跳舞一文》,
其艺术见解自有独到之处,幸读者诸君之精于此道者多注意焉。”《流言》
再版时,《天地》又有预告:“本书所载各篇,思想巧妙,文笔幽丽,如溪
水之潺缓,如月下梵和琳独奏,凄迷动人。附画多幅,亦饶风趣”。关于张
爱玲的创作,我很注意作家的议论,觉得他们不受理论束缚,艺术感悟也好。
陈若曦《张爱玲一瞥》追忆读《流言》的感受:“大学一年级时,偶然在同
学家的旧书堆里翻出一本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来。回去连夜读完,熄灯
上床时,天已亮了。《流言》读起来总觉得神笔迭出,处处异想天开,作者
的才气、异秉泛滥在纸上,真是十几年来我仅见的一部最好的散文集。其实
文笔还在其次,主要是张爱玲这个人本身太突出了,她是既敏锐又尖刻,任
性而又坦白。《流言》里几幅仕女的速写更是神笔,有几幅讥讽那些姨太太,
外国太太之流的,看了简直要喷饭。卷首的著者近影给我印象更深,那幅像
充满了生命的跳跃。”我以为这是评价《流言》比较“到位”的文字之一。
如果把散文分成“此岸性”与“彼岸性”两类,张爱玲的散文属于前者。
“此岸性”可否说是张爱玲散文的“本体性”?她没有置身于对彼岸超验的
冥想中,她在一“出道”时似乎就穿透了人生,无奈地感受到挣不脱时代的
梦魇,但她不拒绝现实,更愿意“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寻找
实际的人生”。她毫不犹豫地接纳世俗,在此过程中可能会藏垢纳污,但没
有同流合污。由“此在”的人生状态出发,她的散文没有宗教感,但并不缺
少“人的成份”。张爱玲用散文和小说确立了在五四新文学传统之外的另外
一种介入生活的方式。她这样说自己的文章:“一般所说‘时代的纪念碑’
那样的作品,我是写不出来的,也不打算尝试,因为现在似乎还没有这样集
中的客观题材。”这是张氏非常著名的一个观念。其实,并不是没有这样集
中的客观题材,却与张氏的人生观与她对文学理解有关。她继续说,她注重
人生安稳、和谐的一面,而非人生飞扬的一面,“而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着
永恒的意味,虽然这种安稳常常是不安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时候就要破坏一
次,但仍然是永恒的。”张爱玲在某种局限中完成了一次意义的超越,在传
统与现实、中与西的冲突中完成了一次价值的超越。张爱玲因此被遗忘又被
记起。大家都说了张爱玲许多话,也许可能都是“流言”。
《雅舍小品》
“闲云野鹤”式的文字在今天几乎已成为时尚,这可能也是梁实秋先生
始料未及的。雅与俗之间有时只隔一层纸。《雅舍小品》的写作,与文坛那
场“抗战无关论”公案有关,这桩公案已大致可以说清,就不再赘述,关于
《雅舍小品》的写作,龚业雅序云:“二十八年,实秋入蜀,居住在北碚雅
舍的时候最久,他久已不写小品文,许多年来只是潜心于读书译作,入蜀后,
流离贫病,读书译作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进行。刘英士在重庆办星期评论,邀
他写稿,‘与抗战有关的’他不会写,也不需要他来写,他用笔名一连写了
十篇,即名为《雅舍小品》。刊物停办,他又写了十篇,散见于当时渝、昆
等处。战事结束后,他归隐故乡,应张纯明之邀,在《世纪评论》又陆续发
表了十四篇,一直沿用《雅舍小品》的名义,因为这四个字已为不少的读者
所熟知。”此后几十年,又有《雅舍小品》续集、三集和四集问世,合集收
小品共143 篇。梁实秋先生是在“雅舍”里出不来了,而我们不必全跟着进
去,后来的三集,是梁氏风格的巩固和惯性,《雅舍小品》的人文意义,审
美价值是在续集前确立的,续集后的作品可能更宜欣赏、把玩但已是定势中
的一种自我仿制。从1939 年写作“雅舍小品”到1986 年出四集,几乎是半
个世纪的时间跨度,梁实秋仍然从容如初,平和如初,整齐如初,这也是耐
人寻味的。《雅舍小品》当然是对“抗战文艺”主体格局的补充,但在更重
要的意义上它表现了一种传统和思维,一种文化背景和人格。伦理理性是《雅
舍小品》最基本的文化精神,梁实秋依托儒家思想与新人文主义“合流”的
背景,立足现实生活不涉玄渺神奇之境;立足一已的人生经验,环顾人性百
态连带中外古今,自负而又自得地解释着人性的方方面面,又引经据典,贯
通中西,有浓郁的书卷气,是学者散文的代表性作家之一。我在《乡关何处》
中说,“梁实秋是现代散文史上的重要作家,但不是散文大家。”理由是:
“过多的理性驾驭,影响了梁实秋对现实对人生作出更深的体验,他缺少生
命的痛苦与冲动,自得与平和阻碍着他进入深刻博大的人生境界,他的散文
有书卷气,少生命血脉;有学养,少个人体温;有趣味,少蕴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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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帆集》
自从“现代文学”成为一门学科以后,治“现代文学”的人大概都程度
不等地受过唐彛壬挠跋臁N叶链笱毖У慕滩木褪翘葡壬鞅嗟摹吨泄
现代文学史》,现在教我的学生还是让他们读这本书。这些年来,唐先生学
问家的形象不断强化,其实他还是个作家。我原先只注意过他的杂文,读了
小品《落帆集》后发现他同样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幻想的抒情诗人。他的深有
影响的书话中的“散文因素”和他的小品是相通的。唐先生说:“书话的散
文因素需要包括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的气息;它给人
以知识,也给人以艺术的享受。”大家都说各种文体当有自己的本体特征,
唐先生所言几乎可以视为书话的“本体性”了。不久前读杨义先生选编、列
入姜德明先生主编的“现代书话丛书”的《唐彛榛啊罚喔从小肮懔晟⒕
的慨叹。唐彛榛俺晒Φ脑颍钜逅档猛赋梗骸拔慕缰小榛啊惶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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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成《书话》与《晦庵书话》,恃其书味本色及文章风采,风行海内外。”
现在的作家与学问家之间是“魂飞魄散”,集于一身难矣。作家王蒙曾经提
出作家学者化的问题,并有一时的共鸣。学界与创作界的分野随着这个世纪
的结束是愈发明显了。一般说来,现在的教授很难做作家,而作家呢似乎也
难以做教授,当然也有少数例外。让人不可理解的是,“作家”和“教授”
彼此好像都不以为然。这也让人有些莫名其妙和悲哀。我非常羡慕用“右手”
写诗又用“左手”写散文的人;我更是非常羡慕用“右手”搞创作又用“左
手”做学问的人,譬如鲁迅,他既有《呐喊》和《彷徨》又有《中国小说史
略》。再说《落帆集》。在1948 年10 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列入文学丛刊初版
后,我见到的重印本只有一种,即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小品经典
之一。没有重印的原因也许很多,但其中之一恐怕与人们对唐彛魑骷业
一面有所疏忽。唐彛脑游淖魑缁崤阑蛭拿髋捞逑至怂慈∪松⑾
实、社会的基本立场,在对20 世纪中国散文的研究中,我重视作家的“现实
感”,以为这种现实感对中国的社会和文化建设都是不可或缺的。当然这不
是也不可能成为取舍文学的唯一标准。《落帆集》的写作证明了中国现代作
家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和审美方式的多样性。汪晖有段文字描述和揭示了他的
这位导师的矛盾的心态:“先生不是他所喜爱的魏晋名士式的人物,而是一
个入世的、始终关注着现实的人,虽然他的心底里荡漾着浪漫的诗意。不止
一次,在他的书房里,他说至高兴处竟摇头晃脑地背诵戴望舒、徐志摩、孙
大雨等现代诗人的诗。”“我知道,先生的心里从未失去过对遥远的生活的
幻想,他情不自禁地问: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
样了?不过先生义总是立刻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他自己说,由于他的出身和
经历,他离‘天上的花园’远了点,他的脚踩在中国的大地上,和农民父兄
们一同煎熬着苦难。在剑桥访问(1983 年)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徐志摩,
几乎为志摩的诗的想象所覆盖,但静下一想,却又觉得志摩‘仰望着看天空
的行云’时候多,而很少‘反仆着搂抱大地的温柔’;他吟味着志摩的‘悄
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又觉
得在历史的重轭下不该如此地轻松洒脱。我私心里觉得,先生活得太累,牵
系于中国、于现世的太多,这于他的诗情、他的学者生涯的充分发挥未必都
是益处。”唐彛壬袷澜绲恼庵掷椿赝矗撬钦庖淮斗肿泳
的真实写照。确实,唐彛氩豢嗤粒凇端伞分屑洹翱园椎幕ǎ
终于根烂叶黄”的水仙:“为什么离开泥土的呢?”但他也有过仰望天空的
时候。包括《水仙》在内的《落帆集》是他关于人生的遥远而美丽的寂寞的
梦想,作为一个寻路者和寻梦者的梦想;他在黑暗中打开过仰望天空的窗户,
但他随即又发现风暴冲破了窗玻璃,发现梦一般的童年已经在寂寞的心底埋
葬。我不知道他那时是否已经问过: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
《龙虫并雕斋琐语》
王了一(王力)40 年代的小品文是现代学者散文中的一路。1949 年1
月上海观察社初版列入“观察丛书”。如作者“新序”说“印数甚少,流传
不广”,加之王先生在语言学方面的成就卓著,《龙虫并雕斋琐语》也就为
许多人忽略。记得一次开散文研讨会,一位北京大学毕业而且听过王先生课
的学者,说起这本书也是十分的陌生。王了一由语言学界“跑到僧多粥少的
文学界”来“客串”的反响,他自己“幽默”地叙述过:“记得抗战以前,
有位先生署名棱磨的(我至今还不知道这棱磨是谁)在上海《申报》的《自
由谈》上发表一篇谈话,大意是说:语言学是介于科学和文学之间的学问,
所以难怪语言学者常常走到文学上去,但是语言学者不要忘记他们自己的园
地。当然,像《之部古读考》一类的文章是不能引起一般读者的兴趣的,但
是像王了一的《论别字》却是颇有贡献。语言学家如果不谈他的本行,却只
知道写些幽默的小品,未免太可惜了。这一篇文章发表于《论语》最盛行的
时候,显然是讽刺林语堂,其恭维我的几句话只不过是旁敲侧击的一种手段
而已,假使棱磨先生现在看见了我的《龙虫并雕斋琐语》,一定长叹一声说:
‘王了一跟着林语堂堕落了’。”1973 年香港波文书局未征得作者同意重印
了《龙虫并雕斋琐语》。1982 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再版,删去5 篇文章并
改动几处。1993 年12 月版张双棣“后记”中说1982 年版“因当时出版社雇
人抄写底稿,出现不少错字,曾引起社会上的批评,王先生也深感遗憾。”
1993 年版应出版社的要求将1982 年版删去的5 篇文章重新收入,同时增补
15 篇文章归为《增补拾遗》。这样,1993 年版就包括6 个部分:(一)瓮牖
剩墨;(二)龙虫并雕斋琐语(《生活导报》时期);(三)棕榈轩詹言;
(四)龙虫并雕斋琐语(《自由论坛》时期);(五)清呓集;(六)增补
拾遗。在40 年代,学者散文作家中钱钟书的智慧、梁实秋的情趣和王了一的
学问都给人深刻的印象。作为学问家,王了一在他小品文中对文献典籍运用
频繁,所以新版有张双棣的注释,以方便今天的读者。我在拙著《乡关何处》
中作过这样的议论:“从知识分子的存在方式看,钱、梁、王的散文无疑是
一种文化守护。梁实秋是对情趣与性的守护,而钱氏、王氏则是对知识分子
批判立场的守护,后二者更接近于鲁迅先生所提倡的‘文明批评’或‘社会
批评’。”现在再读《龙虫并雕斋琐语》觉得其“社会批评”的特征更为明
显。梁实秋过于超脱,钱钟书在人生边缘,王了一是若即若离。就风格而言,
王了一是辛辣讽刺而带有幽默一路,学者写散文杂感很容易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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