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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更厉害,大声说:“好!”
大风呼呼的刮过身边。
我看到卫展宁把他横抱了起来,大步的回身走了。
身边人流如织,恭维声不绝于耳。
我却觉得很空落。
花开难免花谢,人来终有人去。
师兄。
这一刻我就知道,我会永远永远的想念你。
直到我不能再想念的时候。
三个月后,我正式登坛,继傅远臣后,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少年盟主。
我比当年傅远臣掌衔的时候,还要小了两岁。
有人来送贺盒,络绎不绝。
林家门庭若市,师傅满面红光,坐在堂上。
自然,他是我的恩师。
弟子做了盟主,师傅岂不是身份更加超然贵重么?
可是这个繁华的时候,我却一个人站在寂静的院中。
心底一片荒芜。
我心里的花,被那阵风,吹落了。
飘飘扬扬,来也无迹,去也无痕。
花落了。
102忘川
我知道我要死了。
黑暗中血不停滴落的声音。
一声,一声,滴落多少前尘旧事。
如果我过了奈何桥,到了轮回台。
那碗孟婆汤,我是喝不喝呢?
和那个人的相逢,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有不同?
那个在昏暗房间里,推门而来的瘦小的婢女。
那是我第一次去杀人,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很胆小,其貌不扬,吓得魂不附体,为我梳头。
我在铜镜中看到,她偷眼打量我。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我要杀的,另有其人。
那个黄昏,在轿车里面,小心翼翼打量我的那个丫头。
却一回身,在堂上救了我的性命。
她声音清亮,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药用得出神入化。
杀掉李元的时候,眼都没眨一下。
那个贼笑兮兮,来趁人之危的小丫头。一转眼,却变成了一个令人转不开眼的美丽的少年。
那个叫卫风的少年。
那个在我的身上哭泣挣扎的少年。
不知道相逢是个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陌路相逢,却误终生。
那一次的杀人,也不知道是命定,还是偶然。本来是摆了一匣的签筒,我偏抽到了这一支。
李元,杀死我父的仇人。
而那个总是不言不语的小越,也抽了签。
不知道他要去杀什么人。他的剑法算得不错。
只是,这些刚学了不到半年的剑法,要去杀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还是痴人说梦的。
不杀人,就被杀。
能回来的,就继续活着。回不来的,就回不来了。
一把巨大的筛子一样,能留在上面的,就会被用到,被抖落的,就被忘记。
如果我被抖落了,谁还会记得我?
总是不言不语的师傅?还是半身瘫掉的姐姐?
说不清,看到那个少年的哭泣痛苦,心里那一跳一跳的是什么。
为什么……竟然会有这样耀眼的人,象是初升的朝阳。
明明是小小年纪,却有那样俊的功夫,那样稳的剑法。
想折断他。
想压碎他。
他叫卫风。
卫风。
可是事情到后来,却走了样。
浑身的火热,青涩却贲起的欲望。
我不能自制,迷失在欲望的颜色里。
他失去意识的同时,我释放了出来。
手不知不觉扣在那纤细的颈子上,慢慢收紧……杀了他,杀他……不停的在心底有那个声音说,杀了他。这样一个人,今天又结了仇怨,以后必然祸患。
杀了他!大好机会,不然日后一定要后悔的。
手已经收紧了。
却慢慢的又放了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手。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东西,一些瓶瓶罐罐,一点散碎银两,一把短剑,两套衣服。
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人。
那张用李元写的契约,也收在里面。
我把那张帛布卷了起来。
回头看一眼床上,他呼吸细微,仍然昏沉着。
那时大步而去的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个人,从这时起,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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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过他的名字,卫风,迅速的传遍江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他的事,都会特别留神。
教主的宠信日重,开始亲传我武功。
任啸武。
他生平杀人无数,却没有想到,他现在正在教导的人,也是抱着终有一日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非常精明强干,行事狠辣。
他夫人早亡,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但是他有个内宠。
是男子。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那天本来只是偶然的,经过了那个被列为禁忌的院落!
长长的一声嘶叫,明明就是任啸武!
院门口是有把守,可是那叫声这样不妥,却没有人进去看。我脚步一顿,便想向院里冲。那守卫伸手拦我:“左使,不可。教主有严令,这院里不管有什么动静,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我双目一翻,刚才那叫声怎么听也不是正在享乐的人发得出来的!
挥开那两人,我径自闯了进去!
一掌挥开了屋门,屋里面漆黑一团,任啸武粗喘的声音在墙角传来。另一个人也是呼吸散乱,靠在另一边墙角,不知怎样。
“教主?”我全神戒备,轻声唤。
心里象打鼓,忐忑不安着。
这是不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让我今夜就能达成所愿,杀了任啸武。
然后,屋里的另一个,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顶这个杀人罪名的人!
任啸武呻吟了一声,神智仍然清醒:“擒住他,不要伤他性命!”
我应了一声。
恐怕,今夜还不能得偿我愿。
那边墙角的人,分明也是委顿着的,却在我提剑上前挨近的一刻,暴然而起!
他的身法极了得,手里一柄钢刺,招数精妙无比。
我十来招急攻都没能占得一点便宜,立即长声清啸,唤人前来相助。
那人好生厉害,急斗中竟然撤出势来攻向墙角任啸武。我回剑招架的时候,他那一招却是虚的,一脚撑在我的胸口。胸中重重一震,气血翻腾无比难受,顺手回剑削过来斩在他腿上,他闷哼一声,身子向外斜飞,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来不及追去看,抢上去扶任啸武。
扶在背上的手,悄然察探他的内息。
心里暗暗一惊,又是一喜。
他内息纷杂且不必说,较平时何止弱了一半去!
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来数,好生厉害!
任啸武调息了几口,立刻挣着站了起来:“传令,立即追拿玉公子卫展宁,要活口!”
我应了一声。
教众纷纷涌了进来,抢在最前的便是于同。
他是于长老的独子,于长老死了,他便以年幼之身继位!
“教主!”他抢近了,扶住任啸武。
玉公子卫展宁。
原来,是当年那个名声显赫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竟然……竟然被任啸武极隐秘的,囚锁在了这里!
屋里亮了起来,任啸武一双眼似电般扫向我:“你刚才伤了他?”
我忙说:“划伤了他的腿。”
任啸武点一点头:“那他逃不远!”
103忘川二
玉公子卫展宁,当年的成名果然并非侥幸。总坛的人倾巢而出,竟然一直找不到这么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当然他也绝不会轻松,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俊州城郊这个小镇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困在城里。倒亏得他手段了得,不知怎么放出风声去,引得一群的江湖中人在这里聚结。人多势杂,搜捕自然变得困难重重。
但是一片一片地方的搜过去,他终究也会无处藏身。
可是全城已经用筛子过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出他来。
等到东门传来清啸,我心里竟然微微打个突。睿智如玉公子,怎么会这样自暴身份引人去追?
可是等不及我犹豫,我也没有时间犹豫。
只是我没有想到,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卫风。
这是第二次见他。
然后,我杀了任啸武。
那擂台上,他突然跳了出来了。
是第三次见到他。
我见了他三次。
第一次他救了我性命。第二次我利用他杀了任啸武。
第三次,我看着他站在那里神采飞扬的样子,手上的剑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朝他的要害攻击。
其实我早该杀了他,他死了,许多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
周山口那里总是刮着大风。
不知道卫风跳下去之后,会被那风刮到哪里去。
我以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他了。
可是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空了。
卫风。
不在这世上了。
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少年,在我身下哭泣挣扎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容明亮的少年,在暗夜里妖艳起舞的少年。
已经死了。
我的刀已经架在了任越的颈子上,他的眼光象是垂死的毒蛇猛兽,充满憎恨绝望和悲哀,那样死死的盯着我。
可是刘青风却拦住了我。
他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魔教在周山口这里的总坛是被我们攻破了,但是各地的分坛势力盘错纠结,杀了任越容易,但是根除魔教极难。
这话倒是说得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怕着魔教反扑的报复。
刘青风说,不杀任越,让他立誓收束魔教教众,此后几年中不可向正道启衅为恶。
余人纷纷赞成,说还是刘宫主想得周到目光长远。
我看着任越那目光,后背上突然一阵阵发寒。
我这些年的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衣门,傅家庄……
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所谓的正道……究竟算得上个什么玩意儿!
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卫风。
一次也没有过。
有的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会睁着眼,在黑暗中回想起,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想到我把他从藏玉楼里带出来,他伏在我背上那温软的感觉。
如果那时他肯乖乖的听话,等我安置好一切,我会好好照顾他。可是他偏偏那样不安份,自己跑出来,于同是个猴精儿,从小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儿,被他盯上很难摆脱。
如果那时不把你拉下水,也许死的人就是我。
明明我是想得很清楚,你不死,我就得死。
我当然不想死。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这样想念你?
武林盟主,说来真是无限风光。
实际上,这件华丽的外衣下面,全是脓血和伤痛。
没有实力空有虚衔。
任越的虎视眈眈。
其他人的明枪暗箭。
其实,活着一定比死去好么?
刘青风带我去见玉公子卫展宁。
他在云剑门道宫的后山上隐居,一直默然不问世事。
这个人总让我有些戒惧。任啸武那样的人,也要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刘青风提起他的时候,口气真是又敬又怕。
我设计杀了卫风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竟然连一句怨怒之言也没有说出来过。
这种近乎死水一样的沉寂,却让人心中越来越惶恐。
这样静如水的玉公子,比外面的步步凶险,还要令人心生恐怖。
他不恨我么?
那天的清晨,卫风在他怀中,茫然睁眼向我们看过来的时候……
他却没有抬头,他只是看着怀中那个裸着身子的少年。
玉公子卫展宁……
真是名不虚传。
我早就知道你的厉害,却一直小看了你。其实,也不并止我。
全天下的人都一直当你温和无害的如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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