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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小春失笑,云倾这模样就和以前闹别扭时如出一辙,心里盼着他回来,却又不仅明说。
他轻声对着云倾道:“这回挺严重的,疫病蔓延迅速,若是放着不管,这里的人肯定撑三天死一半,六天死光光。我其实也不想管,不过外头那些人有的是乌衣教的,有的是八大派的,要真出了什么事情只怕这半壁江山不知会乱成什么样,你记得我说过你的身份是当朝摄政王吗?江山一乱,你的事情便会多,我才舍不得累着你,这事当然得为你管下来才成。”
小春这话说得好听,不讲自己爱管闲事,说得仿佛怕云倾多辛苦一般。
云倾再度冷哼了声,可气势远比之前那个哼减弱许多。他道:“我不记得那些事,更不觉得外头那些人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晓得看你这般跑来跑去,没见着你,心里就不舒服。”
云倾顿了顿,说:“以后别跑了。”盯人盯得挺累,转得都头昏。
“是。”小春笑着应了声。
云倾拿起桌上的杯子擦了擦,再倒些清水转了转,而后悠悠地喝了两口。
兰罄则是掰开些许干粮,喂食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黑鸟,看着那只鸟啄着桌上的碎层,食指抚着黑鸟的羽毛。
云倾瞥了兰罄一眼,偶尔从小春身上分神注意着这人举动,黑鸟饱足后拍了拍翅膀准备窝下,兰罄突地张嘴将那黑鸟一口吞入嘴里。
小春给兰罄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是知道兰罄走火入魔后见活的东西便爱往嘴里塞,可这人现下塞入嘴里的是寻香鸟,云倾说兰罄有办法找到沃灵仙,自然便是凭这寻香鸟追寻灵仙身上的百里寻香。若鸟给这人吃了,要在不到三个月的期限里找到灵仙替云倾解蛊,简直是难上加难。
兰罄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人一眼。
“……”云倾眯了眼说道:“小黑,吐出来。”
兰罄朝云倾露了一个妖魅的笑容,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张开嘴。
小春只见那鸟缩成了一团小黑球,在兰罄舌头上瑟瑟发抖。
兰罄笑得贼嘻嘻的神情在说着:‘被我骗了!’
小春有些愣,云倾叫师兄小黑耶……这么亲密!?而且一开口就让兰罄吐出寻香鸟,这两人以前是死对头来着,兰罄会这么听云倾的话,小春说不惊讶是假的。
云倾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可奈何地对小春抱怨道:“你没醒来那些天,他每日都这么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爆跳的青筋,对小春说说:“把那只鸟抓下来装进竹筒里,否则他若真的吞进去,我会拿剑剖了挖出来,再叫你自己缝去。”
云倾这般讲时想到那情境,抬起头来刚好又见着兰罄的脸,当下一个反胃至极,恶心到干呕了声。
小春连忙在身上掏来掏去,掏出了颗梅子干扔进云倾的茶盏里,端给云倾喝下。小春喃喃说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同挤在一辆车里,也没打没杀,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云倾瞥了小春一眼,说道:“他不来烦我,我自也不会去理会他。”
小春问的话让云倾不悦,其间波折哪是自己所言那么简单。
每天每夜与这小黑相对,要忍受同命蛊相吸之痛苦,又要克制与此人四目相交时心里狂涌而出的涛天怒意,丢了也不成,带着走又觉得呕,他这是为了谁呢,生生忍得这般辛苦。
可小春听了云倾的话后只是愣愣地噢了声,还真信云倾如此简单便能与兰罄安然共处的说词。
云倾脸色一变,辛苦没人知晓,当下一个怒啊……不想说话了!
三个人围着张桌子坐,云倾狂喝着茶;兰罄玩着鸟,无论小春手再怎么伸,也不肯给他,小春张了嘴左看右望,没人理他。
气氛随之渐渐沉了下来,显得尴尬。
小春瞥了眼桌上干巴巴的馒头,可怜自己在外头生猛如虎凶狠如鹰,回到家里碰着这两人,怎么就没了办法。
“小二!”他吼了声,奋力打破沉默。“来碗阳春面和两斤卤牛肉,这馒头都成干了叫人怎么吃啊!”
喊出口后,过了好一会儿,云倾才淡淡说道:“这客栈没小二,店是关的、门板是封死的,还活着的早都走了,楼上倒有两具干尸没走成。”
小春嘴角抽搐了下,“云倾你讲的这笑话还真是好笑。”
“我不会讲笑话。”云倾十分认真地回答。
就在小春和云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客栈外头有人敲了敲被兰罄砸坏的门板,说了声:“赵兄弟。”
小春见是穆襄,抬了抬眉,随口问了声:“有事?”
“赵兄弟这是明知故问。”穆襄露了个苦笑。
小春自也知道这穆襄来是为了什么,可他偏做无事人般转了转着桌上杯子,说道:“他们推你出来,也不过是知道你与我相熟罢了!你还真那么勤快替他们作说客啊,别理那些家伙了,坐下来一块喝茶吧。等等我再替你把个脉开药方祛病,其他的你就甭管了。”
“赵兄弟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穆襄笑道:‘妙手回春阎王敌’这名号几年里响彻大江南北,不仅仅是因为赵兄弟你医术高明,也是因你仁心仁术济弱扶倾,只要遇上急病之人,从不过问诊金,只问留人一命。”
小春笑了笑。“好说好说。”他名号是挺响的,没办法,医术高到老从阎王手里抢回人,要平平无奇在江湖里过日都没办法。
“外头的同道们这回也是因为碰上乌衣教,两方交会才打得失了理智,方才多有得罪赵兄弟的地方,他们也托我进来向你赔罪。还请赵兄弟大人有大量,秉着医者济世为怀的慈悲心肠,施以援手。”穆襄说。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小春哼了声。“救了以后他们又杀来砍去的还不是会死,徒劳无功兼浪费心力还浪费药材,要有那么多时间,我干啥不多陪陪我家云倾美人,到外头去转,光那些血腥味熏都熏死人了。”
“哦——”小春挑眉望向云倾。“美人,我说得对不对?”
“不惹事都对。”云倾淡淡地道。
“赵兄弟,”穆襄说:“你进来半天,他们便在外头等了你半天,哪里也不敢去。夜里风寒露重,怕是已经有人开始发热了。”
听得穆襄这般说,小春啧了声。“外头挺安静,他们不打了?”小春哼了声。
“不打了。”穆襄说:“全都在等着你,无人敢妄动。”
穆襄又好说歹说了一阵子,小春才顾做勉强再做无奈的模样,让穆襄又哄又捧地劝离坐得有些热的椅子。
只是外头的人要医,家里这两个也不能不管。
小春反手一边扣住兰罄的手腕,一边号着云倾的脉,兰罄那头不需担心,筋脉浑浊混乱还能持续疯上好一阵子,可这云倾便有些不妥了。
小春想了想,有些担心地对云倾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的那瓶药一天吃上一颗半,我睡着这阵子,你常使武是吧?”
云倾一窒,瞥了眼兰罄,低声说:“因为有人又抓猪又抓熊,在你醒来前,我只得替你看好他……”
小春心疼地看着云倾,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说道:“你啊……”小春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因为子蛊作动,筋脉渐有衰退之相。我这会儿去找些药材熬锅药儿鸡给你补元气,顺道帮外头那些爱搞事的看一下,否则他们老是这样吵,你也没法子好好休息。”
云倾盯着小春看,见小春一抹笑靥停留在脸上,眼里头闪着坚定的光芒,云倾伸手覆住小春手背,虽不愿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咬了咬牙,还是得让这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稍早那阵追逐虽是惊险,但他却在小春脸上瞧见前所未有的笑容与光芒。这人展开双手,便成为了风,四处闯荡,才能笑得开怀。
倘若限制不了这个人往危险闯去,那么便得由自己在他身旁守候,为他除去一切荆棘障碍,让他能够飞得更高更远,更加开心愉悦。
云倾握了握拳,内心挣扎过后,最终仍是为小春点下了头。
小春对云倾的同意显然有些惊喜,他以为自己还需多番努力,云倾才会答应。有些高兴地摸摸云倾的手,抚抚云倾的脸,喜出望外的他这才随穆襄出了去。
“赵兄弟和云兄弟两人感情挺好。”穆襄声音中有着笑意。
小春得意地哼哼,说道:“比不上你同小寒那么好。对了,你家小寒哩,怎没瞧见。”
等出了门口小春才发现有个红衣女子在外头等着,一脸的焦急,见到穆襄便直喊:“穆大哥。”
穆襄对小春说:“小寒在燕荡山下。”而后摆手唤来那名女子,对小春道:“这是温玉,玉儿过来见见赵兄弟。”
温玉一身亮红劲装,容貌娇俏眉间带抹英气,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一看便知是名江湖儿女。
小春听见温玉道:“在下湘门温玉,见过赵少侠,谢赵少侠出手相救。”而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跟着一胶,然后一愣,接着便微微脸红起来了。
“……”小春眨了眨眼,低头把自己看了一番,自己没什么不对啊,这姑娘干啥盯着他不放?
穆襄这时开口道:“玉儿是我未过门妻子,她也懂得一些粗浅医术,赵兄弟若是需要,还可让她帮手。”
小春噎了口气,想都没想便脱口说道:“那小寒呢?”
“小寒怎么?”穆襄显然听不明白。
“没,算了!”小春把嘴闭了起来,反正和这木头说什么他也不会懂,要真那么容易懂,韩寒那笨蛋也不会守着这块废柴这么久都没让这废柴发现他心意了。
小春沉吟半晌转了个念头,韩寒的事他不好插手,便提了其他话问:“你们从燕荡山那头过来,情形如何?”
“附近几大城皆封城不许进出,患病者被衙门送至郊外山区,由官府派大夫一同诊治以免疫情向北扩散,这里离铭城不过两里路程,可没想到竟成了死城。”
小春觉得情况有些糟,他收起笑容,说道:“大疫萌于冬至,始于立春,止于立夏。两至三年便有一轮,周而复始,为天地之定律。可你瞧现下都入冬了,这疫病却越演越烈不断扩延。病是不难治,只是传得快,一到三天便可夺人性命,东方小四那厮也不知做啥,拿了官府赈银、携了御医南下都多久了,却止不了这场大灾。难不成真得人死绝了,瘟疫才止得了?”
温玉忽道:“赵少侠懂得好多。”
小春愣了愣,扯笑道:“就学这些的,懂不多也不成。”
大街上燃起了火把,近百人安静地待在石板子路上有站有坐,一见小春出来个个是眼神放光,恋恋地瞅着他瞧。
小春咳了声,才准备说他赵大夫义诊要开始了,却发觉云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自己身旁,黛眉微蹙着。
“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头风大。”小春连忙开口。
云倾看了看穆襄,又看了看周围用殷切的眼神望着小春的人,摇了摇头,不语。
其实方才他目送小春离开时,听着小春与穆襄相熟的对话,心里头便隐约觉得不快。后来又多了个温玉,那温玉令他更加不快。况且他是让小春出来,可也没说自己不能跟着来。怕小春有事,他自然得顾牢些。
小春耐心等了好一会儿,见云倾还是无意说话,只得道:“要不你先在旁边坐着,累了再回去睡。今日怕得忙到天亮,没什么时间陪你。”
云倾点头。
小春说罢再走到那些人面前,清了清喉咙说道:“觉得自己病得快死的,咳嗽咳到出血的,按轻重缓急之分,不许急、不许争先恐后,一个一个排好过来。”
说罢,小春还自个儿搬来张桌子和凳子,磨墨沾笔起来。
底下人面面相觑,些微躁动,小春让穆襄去安排正道中人,叫靳新管束乌衣教弟子,两派人马轮流上前让他号脉。
他将心思放在病人身上,其他杂事便也没心思理会。黑白两道相互仇杀干他屁事,他只是个大夫,向来也只有医病而已。
看了几个已经两眼发直烧得厉害的病人,小春抚着下巴,狼毫在宣纸上要下不下,喃喃自语地念着:“邪风入肺、肺风痰咳,脉相浮而弱,脸色发青、有高烧、吞咽困难。”
墨滴下前,小春振笔急书,写道:“板蓝根、金银花治风邪、野牛黄退热,人参当归补气,桔梗杏仁止咳,绿菊叶、白矾……啊,还有银翘散……”
叽哩咕噜地念着有的没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在泛黄的宣纸上展了开来,一旁的云倾默默看着小春为人治病的专注模样。
只见小春一会儿搔搔脑袋、一会儿两眼放空,脸上那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