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淳于芳又命随侍双鬟用雪水泡了两样好茶,并取果盒和几大盘水果出来请众饮用,互相谈说,言笑晏晏,不多一会便自天亮。淳于芳随命双鬟将室中原点的一对大岁烛移去,将外层三面帘幕拉开,正面窗户也打开了几扇。众人凭窗外望,见朝阳犹未上升,湖上烟波浩荡,一碧混茫。上面云白天青,残星三五,掩映东方,芒角荧荧,欲堕未堕。
环湖诸山,积雪如银,上面浮涌着一层薄雾,宛如镐衣仙人,身上笼着一层轻绢细毅,分外显得静美。昨晚众幼童已散了大半,爆竹之声四起,晨光音霭中,微风不扬,冻雀无声,只管觉得于冷,元日天色却甚澄弄,窗侧那几树红白梅花,正在凌寒吐艳,自傲清标,不时送来一阵阵的幽香。屋中温暖异常,重帘低垂,门窗不启,众人在里面饮食欢聚了一夜,人数又多,俱觉有些闷热,这一开窗户,立觉清新之气挟着梅花香气沁人心脾,加以外面玉山琼树,雪色湖光,旷字天开,清景如画,益发令人心清神旺,爽快非常,俱都赞妙不置。
马玄子笑道:“我记得当初这地方,只是半山坡上有几块兀立的石笋和些杂乱树木而已,自从老山主看出大妹不愿意住后寨,山中又无适当的女宾馆,吩咐自行择地兴建,被大妹选中这片地方。彼时众人都说前山面湖一带尽多佳处,何必要选这等草树丛杂的荒芜之地?谁知大妹竟是胸中早有丘壑,经她辟土开基,芟夷草莱,增设台馆,添莳花木,亲自监修,不过三四月的光景,便给本山添出一处胜境。记得去年我来观看,除把溪流引长,添了一座朱栏小桥外,所有花木竹石,细一辨认,仍都当年故物,只经她一布置增减,把些乱石杂草恶树去掉了些,便大变一副形象,比起昔年荒率芜杂情景,真有天渊之别。后有两次又来此地,因是直赴山堂便转后山,不曾留意。照今晨所见,这片地方华丽清幽兼而有之,比起去年又妙得多,真可谓是灵心慧思、点铁成金的手段了。”周靖笑道:“马大哥真说得对。大妹不特聪明到了极处,人也沉静稳练非常。休看她骑着那匹千里雪爱马,独个儿奔驰大漠,飞行绝迹,一声清叱,杀人如同剪草,平日无事,却又文静温和极了。”话未说完,众人因周靖素日儒雅从容,这时说起淳于芳的好处,立即眉飞色舞,得意忘形,与往日情景大不相同,俱由不得暗中好笑。周靖毫未觉出众人笑他情痴,仍待往下述说,淳于芳嗔道:“适才酒又吃多了吧?我起初找这地方,不过看见这几树好梅花和玉兰花树荒弃在此,无人理睬,觉着委屈了它,正赶山主命我择地兴修,随便盖了半问房子。本是一处好景致,因地稍偏,无人留意,我适逢其会,有什相干?马大哥素喜对我过誉,你怎也随声附和起来?也不怕人齿冷呢。”周靖正要还言不是过誉,淳于荻笑道:“呆于!我姊姊不喜你说她好歹,你不要多嘴,少时惹生了气。”底下话未说完,淳于芳愠道:“荻妹总是疯疯癫癫,是什道理!”
周靖闻言忽然省悟,当着人不应显得如此亲切,再看众人俱都面带笑容,只陆萍好似全未理会,自和柳春指点烟云,述说本地风光,心方一动,忽顺湖边飞也似驰来一个少年,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在望亭上轮值的天外飞鸿鲁瑜,看他跑得这急,料知有事。
淳于荻因乃姊被己触怒,正好借此下台,首喊了声:“鲁七哥,这等急跑作什?”随说,连正门也未启,径由窗中飞身而出,过了小桥,赶迎上去。淳于芳道:“诸位兄长,你看舍妹是不是呆子!这里离七哥来路还有老远一段,说话怎能听见?并且鲁七哥明知诸兄在我这里,他的脚程又快,不去也会寻来。鲁七哥又嫌她疯癫,不大爱和她说话,何必多此一举!”马玄子笑道:“这位二妹才不呆呢。”王狮叟接口笑道:“我在西北诸省跑了这几十年,能人也见过不少,似这里的诸位仁弟仁妹,连同这里的景致,实是平生初见,端的人固难得,境更少有。即以淳于二妹而言,我初见她时还在想,同父母的姊妹,怎的大妹一人灵秀独钟,二妹相差如此之远,嗣听玄子说她内秀,我还不深信,及至细一考察她的言行动作,才知果然灵巧多智,并还十分仁厚。她那外表行径,一半是天真,一半竟是故意,实则心细如发,机智非常,真和这里美景一样,不是寻常皮相所能看出的了。”马玄子笑道:“真个境物足以移人情性,这狮子头平日那么滑稽玩世、满嘴村野不说正经话的怪物,怎一到大妹这里,不特改了脾气,连谈吐都变文雅了?”
王狮叟哈哈一笑,未及回答,鲁瑜同了淳于荻,已一前一后过桥走来,到了平台前面,见众凭窗外望,正要招呼,周淳忙道:“天刚亮,今日好似格外干冷,七哥穿得如此单薄,快请进屋吃点热东西再说吧。”说时,鲁瑜已当先掀帘而入。周靖淳于芳二人,一个让座端过热茶,一个便命紫云去端莲心八宝汤来敬客暖寒。众人又几乎忍不住要笑,陆萍仍绷着一张脸。淳于芳看在眼里便留了心,鲁瑜初来,自不知就里,将周靖茶碗接过饮了两口,笑道:“这茶真好,你们真会享受。偏生昨晚该我值班,没扰成淳于妹的盛设,过日须要补与我呢!”淳于芳道:“那个自然。好在正月里东西多,什时皆可奉请。”周谦笑道:“七哥,我看你跑得那急,必是出了急事,怎到了这里,反倒从容起来,只说闲话?”鲁瑜笑道:“事情是有,并不急在这一会。我是急于和王老大哥见面,又想在开山堂以前和大家多谈片刻,才一交班立即赶来,所以跑急了些。”方明矩道:
“我原说呢,敌人惨败刚走,怎才一二日工夫便生急事,那也太不自量了!”鲁瑜道:
“二哥你猜错了。我天亮前,遇到本山石老前辈独个儿由山外回来,和我说起昨日出山原由经历,这不久就要发现的事,还正是这伙被逐出境的狗贼呢!”众人闻言俱觉奇怪,王狮叟首把双目一翻,笑道:“好这一群不要脸的狗贼!难道还敢卷土重来不成?”鲁瑜道:“准说不是?不过这事情是挤出来的,他们也是迫于无奈,并且不是全体。共总只为首几个狗贼,加上一些还未到场的党羽,日期也还尚早呢。”马骗插口道:“驱逐他们上路时,我曾在场。内中有昔年相识的人,他因做了铁卫士,这次又丢大人,见我甚是惭愧,先装不认得。我知此人心性尚好,投身异类已出无奈,特意想法把他调开,劝其早日抽身勇退。据他对我说,敌党中分好几派,这次几于倾巢而出。他们平日自高自大,又不为人,能手俱已惨败,一则知道五老和我们的厉害,不敢再来尝试。最关紧要是他们平日互相忌刻倾害,彼此防范,虑患忧危,好容易得此良机,被人点破,言归于好,从此永无猜嫌,把丢大人认做因祸得福,此去决照五老所说,互相勾串报功,断无再捋虎须之理,怎会变得这快?”
鲁瑜道:“四哥只知其一,你忘了后山沈老前辈昨日赶去,要报当年之仇么?这事情便由他老人家引起。沈老前辈父子走时,照他所说,原是尾随妖僧,到了适当地方再行叫明下手。这样作法本可无事,哪知刚尾随妖僧过了哈密,忽然遇到一个多年未见老友之子邢文玉,乃江西有名人物,互谈别后情况。沈老前辈是直肠人,因和他父亲是深交,虽未说出这里住处,却把向妖僧寻仇之事说了出来。
“哪知邢文玉和乃父左昆仑邢佐,由五年前便被敌人网罗了去,也是三宝密敕中重要人物,因事大隐秘,老邢父子城府甚深,并无别人知晓。老邢原也自命义侠之士,上来的确不肯上套,连躲避推却好几次,对方好些势迫利诱,均不为动。无奈子孙不争气,邢文玉是他原配所生,还能受他的家传本领,又拜在崆峒派门下,剑术虽非上乘,比起老的也差不多少,另有两子,乃他中年所纳爱妾所生,幼小娇惯,听了枕边之言,令其改习儒业,书未读成,平日耳濡目染,又学了些武艺皮毛,尽管文武皆非,却仗着父兄威名与乃母纵容护庇,在外倚势凌人,再加上邢文玉所生独子小花神邢超,叔侄三人无恶不作,结局因为逼好杀人,被官府用计诱擒收禁。以邢氏父子之力,本不难将人救走,一则舍不得当地大片家业,二则那奉命收服他父子的说客,正以他不受聘回京无法交差,隐名匿迹,在当地守伺时机,官府得他指点,犯人擒到,立觅妥地隐藏起来。刚事发时,邢氏父子那么精明强干人物,竟会找不出他儿孙的下落。老头子尽管疼儿孙的心切,但他平日号称方正,安善良民,他子孙奸淫杀人犯法是真,尸亲苦主并还是与他相识的本城绅香,照理遇上这类事,便官府无力擒拿,自己也应整顿家规,将犯人处死,以谢阎里,才是英侠之士所为,如何反去劫牢反狱?那官府平日有清廉慈惠之名,钱打不动,又不能加以不利,这事情自是教他作难到了万分,本心难舍,那现已扶正主持家事的爱妾更是终日哭泣,非要救人不可,小邢自然也疼儿子。父子二人正在那无计可施,官府忽然亲来拜访。在他初意,以为官府又是稳中之计,自己治家不严,本身还要受累,再受爱妾哭闹絮聒,连急带气,已然有点羞恼情急,准备翻脸,看事行事,说好便罢,官府如再逼迫,或是子孙三人全数都得砍头,无一能活,便豁出一世英名,就势将来人擒住,拷问出犯人下落,救将出来,全家逃往别处隐藏,不再见人了。没想到来人非常客气,见面便屏退从人,说:‘我不知老侠是钦命延揽的英侠,而令郎贤孙年幼性暴,委实也有差池之处。为了居官责成,事关人命,不得不尔。昨晚某御前侍卫来说原委,并取便宜行事的金牌御札为证,说老侠已蒙天眷,来时奉有密旨,在受聘以前,无论本身和府上亲族人等,任犯何等重大国法,均当赦免。本官对令郎令孙,原极喜他英俊多才,无如迫于国家法令,爱莫能助,既然交代得过,何乐于杀此三个少年英雄?不过此是朝廷密旨,此案情节重大,未敢公然纵容,为此想下移花接木之计,假作恐有差池,一面亲身造府将贤父子稳住,一面假作将犯人解往省里正法,好在地方上人均信服我,贤父子又未曾命人托情打点,万想不到其中有诈,并且这么一来,苦主方面还觉得我为他伸冤主持公道,事发自官,府上自不能怨他追紧不肯罢休,免结仇怨留下后患,自然愿意已极,可是老侠的名声也须顾住。我明日便把苦主寻来,告以我先前为了老侠父子威名太大,恐激巨变,使当地官民交受其害,国法又不能不伸,并且认定此三人是地方上的大害,立意除去,擒到犯人以后,立即援用前二年所奉处置要犯得以便宜行事密旨,办一紧急公文,申详上宪,并将人犯连夜隐秘解省,按照密旨上的条款,先正国法,再行奏报。原意本为人民除害,并非附会密旨条文希图厚赏,因恐犯人家中有什举动,所以等到起解以后,亲往这里,先以礼貌将人稳住,并探口气如何,以便早有打算,哪知把人料错。老侠不但不加袒护求情,反说犯人咎有应得,就是官府不办,家法也必处死。
早知如此,何苦费上这大的事?苦主方面当然无话可说,事情自可消弭。只是衙中耳目众多,惟恐泄露,起解的人实难物色。主意打好,正为难间,幸得某侍卫自告奋勇,说他和老侠少侠是好朋友,此事别人谁也不定可靠,只他胜任,对外可以推说上宪密派提人的委员,再者令郎贤孙暂时不能出头,也须有个地方安置,想来想去,只有变了本名带往北京,给他三人各谋干下一个文武功名,使在北方任职,既免你我彼此不便,并使其经此一番风浪生出戒心,去了少年暴性,即日回头,岂非三全其美?以我一个区区微官,本不应使其纤尊降贵,一则是他自己发动,对朋友的热肠高义,二则查照本案真情,令郎贤孙虽然不合杀伤人命,但也由于先受了对方欺负,义愤而发,死者实有自取之道。
那女的因是毒口咒骂,纠缠撒泼,令孙一时激怒,连带失手,与外传好杀谣言完全不符。
到案问供时,三人均是汉子,好言一劝,全数供出。尤难得是三人均极孝友,一面互相争罪求死,一面说他家祖父兄长家法至严,得知此事必要气死,再三哀求,异口同声,本人身犯国法,万死不辞,只求罪归一人,千万不可使父兄祖父知道。孝义友于,端的可敬可爱。并非此时有心卖好,便某侍卫不来传宣御札,本官也必曲意保全,都救自办不到,至少贤孙郎总可保得无事。因为律法森严不能全保,怎么设法,也须毁掉一两个少年英雄,心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