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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际我会想到:当时在巴黎,在那天晚上,你竟闭眼不看奇迹……?这总是不太令
人愉快的,巴尔迪尼!就让这傻瓜浪费几滴玫瑰油和摩鲁阿吧!你自己对佩利西埃
的香水还确实感兴趣时,不是也浪费过吗?这几滴——即使很贵,非常非常昂贵!
——与知识的可靠性和晚年的安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注意!”他用生硬的嗓音说,“注意!我……——你叫什么名字?”
“格雷诺耶,”格雷诺耶说,“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
“啊哈,”巴尔迪尼说道,“你听着,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我考虑过了。
我同意给你个机会,现在马上就证明你说的话。这同时也是你通过明显的失败来学
习谦虚美德的一个机会——很遗憾,像你这么小的年纪这样的美德或许尚未发展起
来——是对你作为行会和阶层的一员,作为丈夫、臣民、人和善良的基督教徒今后
继续发展的一个绝对必要的先决条件。我准备花我的钱让你接受这个教训,因为由
于某些原因,我今天打算慷慨一下,谁知道呢,或许将来有一天回忆起这一情景时
会给我带来点欢乐。但是你别以为你可以愚弄我!吉赛佩·巴尔迪尼的鼻子老了,
但它是灵敏的,灵敏得足以立即断定你的配制物与这儿的产品之间的最细微的区别。”
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洒过“阿摩耳与普绪喀”的小手帕,把它拿到格雷诺耶的鼻子
前摆动着。“走近点,巴黎最好的鼻子!到这工作台前来,拿出你的本事!但是你
得当心,别给我撞翻和打坏什么!别给我惹事!首先我得把灯点亮。我们要在光线
充足的情况下做这个小试验,对吗?”
于是他从那张橡木制的大桌子边上又拿了两个烛台,把它们点燃。他把这三个
烛台并排地放在桌子后部的长达上,把皮革推到旁边,把桌子的中间部分腾出来。
随后他用稳健而又迅速的动作从一个小架子上取下做试验需要的仪器:大腹配制瓶、
玻璃漏斗、滴管、大小量杯,并把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极木板上。
格雷诺耶此刻已经把身子从门框松开。正当巴尔迪尼高谈阔论时,他已经摆脱
了僵硬和赠缩等待的姿势。他怀着一个儿童的内心喜悦只听到“同意”和“赞成”,
这儿童依靠自己的顽强而获得了别人的让步,对于与此相联系的限制、条件和警告
却毫不在乎。他放松地站着,头一次像个人而不是像只动物,听巴尔迪尼把他滔滔
不绝的话讲完,他知道自己已经战胜了这个人,迫使他对自己作出让步。
当巴尔迪尼还在忙着桌上的烛台时,格雷诺耶已经悄悄地溜到工场一侧的黑暗
处,那里的货架上放着价格昂贵的香精、油类和叮剂,他依照自己鼻子的可靠嗅觉,
从架子上取下需要的小瓶子。一共九只小瓶子,计有楼花香精。甜柠檬油、丁香油、
玫瑰油、茉莉花精、香柠檬精、席香配。迷迭香精和苏合香香脂。他迅速把它们取
下来,摆好在桌子边上。最后他把一只大腹瓶百分之百酒精施过来。然后他站到巴
尔迪尼的身后,而这个巴尔迪尼,总是以学究式的方式来布置自己的调制容器,把
这只玻璃杯向这边移动一点,又把那只玻璃杯朝那边移动一点,以便一切都按部就
班房条不紊,蜡烛光又能照得到。格雷诺耶颤抖着,不耐烦地等着老头走开,给他
腾出位置。
“就这样吧!”巴尔迪尼终于说道,并退到一旁,“你的一一让我们友好地称
之为‘试验’所需要的一切已经摆好在这儿了。别弄破我的什么东西,别滴掉什么!
注意:你现在只许花五分钟时间进行试验的液体,价值连城,堪称稀有宝物,你今
后一辈子再也拿不到如此浓缩的香精的!”
“我要给您做多少,师傅?”格雷诺耶问。
“做什么……?”巴尔迪尼说道,他的话还没有结束。
“做多少这种香水?”格雷诺耶说,“您想要多少?要不要我把这瓶装得满满
的?”他指着一只配制用瓶,它足足可以容纳三升。
“不,你不要这样!”巴尔迪尼大吃一惊地喊道,这喊声仿佛喊出了他对于浪
费自己财产的根深蒂固和本能的恐惧。似乎他也觉得这一出洋相的喊声有失体面,
便立即又接着吼道:“你也别打断我的话!”接着他用心平气和的、带着嘲弄的语
气继续说,“咱们要三升咱们俩都鉴赏不了的香水干吗?其实装满半量林就足够了。
可是由于这么小的量很难配制得精确。我允许你调制这配制瓶的三分之……”
“好的,”格雷诺耶说,“我就把‘阿摩耳与普绪喀’装到这瓶子的三分之一。
但是,巴尔迪尼师傅,我是按自己的方式来配制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行会的方式,
因为我不了解行会的方式,但我要按我的方式做。”
“请吧!”巴尔迪尼说道。他知道,配制这种香水没有你的或我的方式,而只
有一种,一种唯一可行和正确的方式。这个方式在于,在知道分子式和相应换算成
最终要得到的量的情况下,用各种不同的香精制作出一种极为精确的浓缩物,接着
这种浓缩物又按非常精确的比例关系与酒精拌和成最终的香水,这比例大多在一比
十和一比二十之间。他知道别种方式是没有的。因此,他在一边旁观最初抱着嘲弄
态度,继而觉得困惑不解,最后感到无可奈何的惊讶,他所观察到的做法对他来说
无疑是个奇迹。这幕情景铭刻在他的记忆里,直至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始终没有忘怀。
第五节
第五节
格雷诺耶这小人儿首先拔去装酒精的大肚玻璃瓶上的塞子。他吃力地把这只笨
重的玻璃瓶举起来。他必须举到几乎与头部一样高,因为配制瓶放得太高,上面还
放了个漏斗,他不用量杯就直接把酒精从大肚玻璃瓶倒进漏斗。巴尔迪尼对这么多
的无能做法感到毛骨悚然:这家伙没拿要溶解的浓缩物就先弄溶剂,把制作香水的
程序完全颠倒过来了,不仅如此,他在体力上几乎也不能胜任!他费劲地颤抖着,
而巴尔迪尼每时每刻都以为这只笨重的大肚玻璃瓶会掉下来裂开,桌子上的一切都
要弄得粉碎。蜡烛,他想,上帝保佑蜡烛啊!马上就会发生爆炸,他要把我的房子
烧掉……!他真想冲过去,从这小疯子手中夺过大肚玻璃瓶,而这时格雷诺耶自己
却已把它放下来,平安无事地放到地上,把瓶塞塞上。又轻又透明的液体在配制瓶
里晃动着——每一滴都发挥其作用。格雷诺耶歇了一会儿,脸部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仿佛他已经渡过了试验的最困难一关。事实上试验在继续进行,其速度之快是巴尔
迪尼的眼睛跟不上的,更谈不上看出试验的顺序或是某种有规律的过程了。
表面上看来,格雷诺耶是在毫无选择地搬弄这一排装着香精的瓶子,把玻璃瓶
的塞子拔出,拿到鼻子下闻一秒钟,然后从这瓶子里倒出,从另一个瓶子里滴一些,
再从第三个小瓶子里倒出少许到漏斗里,如此等等。液管、试管。量杯、小匙和搅
棒——所有这些仪器,香水专家在进行复杂的配制过程时都用得着,可格雷诺耶却
一次也没有动过,仿佛他只是在玩耍,像个小孩一样敲敲拍拍,掺水,把水津和垃
圾煮成恶臭的污水,随后又坚持说这是一锅汤。是的,像个小孩,巴尔迪尼心里想。
突然间,他看上去也像个小孩,虽然他的双手粗笨,他的脸上有疤痕,他的鼻子像
老年人成了块状。巴尔迪尼总以为他比实际年龄要老,如今却觉得他比实际年龄要
年轻,觉得他只有三四岁,觉得他像那些难以接近的、不可理解的、固执的小猿人。
这些猿人据说是清白无辜的,他们只想到自己,想要征服世界上的一切,若是人们
听任他们狂妄e大, 而不通过最严格的教育措施使他们逐渐遵守纪律,引导他们像
完美的人那样控制自己,他们也确实会那么做。这个青年人还是个狂热的小孩,他
的一对眼睛像火一样红,站立在桌子旁,完全把周围的一切忘了,简直不知道在工
场里除了他和这些瓶子外,还有别的什么。他用灵巧的动作把这些瓶子拿到漏斗旁,
以便配制他的荒唐的混合物,而过后他准会坚持说——而且也确实这么以为——这
就是上等的香水“阿摩耳与普绪喀”。当在闪烁的烛光中观看这个如此与众不同、
如此自信地操作的人时,巴尔迪尼感到毛骨悚然:像他这样的人——他这么想。顷
刻间又像下午那么悲哀、痛苦和愤慨,当时他眺望着被晚霞映得火红的城市——像
他这样的人过去没有过;这是一个完全新型的标本。只能产生于这个萎靡不振的、
道德堕落的时代……但是他应该接受教训,这个傲慢的小家伙!在这场滑稽戏演完
的时候,他将把他数落一番,叫他灰溜溜地离去,就像来时是蜷缩着身子的废物一
样。坏家伙!当今简直不能再与任何人交往,因为世上到处都是坏家伙!
巴尔迪尼沉浸在内心的愤怒和对时间的厌恶中,以致当格雷诺耶突然把所有瓶
子塞了起来,从配制瓶里抽出漏斗,用一只手抓住瓶颈,用左手掌封住瓶口并猛烈
摇动时,他竟然没有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直到这瓶子多次在空中打转,里面装着的
昂贵东西像果汁汽水一样从瓶肚冲到瓶颈然后又退回去,巴尔迪尼才发出愤怒和恐
怖的叫喊。“住手!”他尖叫着,“够了!马上停!结束!马上把这瓶子放到桌上,
别再摇了,你明白吗?别摇了!我要是听你瞎说,我一定会发疯的。你做事的方式
方法、你的粗鲁行为,你的愚昧无知告诉我,你是个半吊子,一个野蛮的半吊子,
又是一个极端放肆的小坏蛋。你不配当个汽水配制工,没有本事当最普通的甘草水
商人,更谈不上当香水专家了!感激涕零,应该满意!但是你别再来,你听见我说
没有?你别再次把脚跨过一个香水专家的门槛。”
巴尔迪尼这么说着。他还要说,这时他周围的空气已经弥漫着“阿摩耳与普绪
喀”的香气。这香气的说服力比起语言、亲眼目睹感觉和愿望要强有力得多。这香
气的说服力是无法抗拒的,它像呼吸的空气一直进到我们的肺里,它往我们体内倾
注,把我们装得满满的,没有办法抵御。.格雷诺耶已经把瓶子放下来.把湿香水
的手从瓶输部位拿开,在衣边上擦干。他向后退一两步,在巴尔迪尼严厉训斥下他
把身体向左侧并拢,啪略啪嘈的撞击在空气中掀起气浪,足够把新取得的芳香传播
到四周。再多了也没必要。巴尔迪尼虽然还在狂怒、叫喊和谩骂,但他每吸一口气,
外表上表现出来的愤怒在内心得到的支持就越少。他预感到自己已被驳倒,因此他
的话到未了只不过是空洞的慷慨激昂。等他沉默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已经根
本用不着再去听格雷诺耶的话:“做好了!”他反正已经知道了。
尽管如此,尽管这时他已被四面八方的“阿摩耳与普绪喀”的浓重气味所包围,
他还是走到那张旧林木桌前检验。他从外衣的左侧口袋里抽出雪白的新手帕,把它
展开,用他那长滴管从配制瓶里吸出几滴香水滴在上面。他把小手帕放在伸出的手
臂上摆动,以便使香味通通空气,然后用熟练优美的动作把它在鼻子下掠过,同时
把香气吸进去。他让香气一阵阵地流了出来,自己坐到一张凳子上。先前他还由于
发怒而满脸涨成猪肝色,这时突然变得脸色苍白。“真令人难以置信,”他低声地
喃喃自语,“老天爷作证,叫人难以相信!”他一次又一次地把鼻子凑到小手帕上
嗅嗅,摇摇头,喃喃地说,“叫人难以相信!”这的确是“阿摩耳与普绪喀”,毫
无疑问是“阿摩耳与普绪喀”,令人可恨的绝妙的香味混合物,仿制得这样精确,
就连佩利西埃本人也不可能把它同自己的产品加以区别。“真叫人难以相信…··”
伟大的巴尔迪尼坐在凳子上,缩得小小的,脸无血色,手里拿着他的小手帕,
外表滑稽可笑,像个患了伤风的少女拿着手帕揩鼻子一样。此时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不再说“令人难以置信”,而是不停地微微点着头,凝视着配制瓶里的香水,只
发出单调的“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过了一会儿,格雷
诺耶走过来,悄没声地像个影子走到桌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