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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个精光。全摊在地上的摺子是牵著扯著,理不出个道理来,自个儿的心也一样,没人能替他理个分明。
拾著摺子的手不自觉地加了温,就像那时给李商握在掌心时一般,暖呼呼的。只要不经意的想起,就会使他方寸大乱了起来,虽然此种心慌是带了蜂巢里头的蜜汁似的,香甜却不腻口,於是令他留恋至今……
见著了范谨那好生失神的样子,李商本想就这麽定定地望著此种可爱,但却也抵不过内心那股想靠上去的冲动。稍走离了桌边,李商神气定地同范谨一道蹲下身来收著地上的残局。「今天的摺子就这麽多了?」
「……嗯,有些紧迫的,大人们全都连夜地送到皇上那儿去了。」范谨惊觉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成了天上的旭日,美的直刺他的眼,目光闪躲著,就连手也玩起了捉迷藏,在摺子堆里嬉闹似的。
他自己在这里暗暗地享受著蜜糖的甜蜜,连给停了职都还能如此般戏闹,若是给江南的老父知道,定会斥上一句不知羞耻还不罢休吧。不顾著当时被交予的大任,还有心情同李商玩闹这麽一段日子,竟直至现在才忆起嘱付而生了点心虚,这样下去可怎麽得了……可他一旦想到若是照著老父的话做,让李商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他怎麽能就这麽地使下去?使不下手啊。上回那一次就已经吓够了,也吓慌了。
「子都?」李商觉察到了点小异状,伸手於众摺子间穿过,直扣范谨的腕。瞧他一会儿笑的是又甜又涩,一会儿又在脸上飘上几朵愁云,肯定是想到了什麽。
「啊……?」范谨被突地圈住的手腕感到不知所措,加上脑海中那父亲对自己啍啍教诲的模样使他想也不想地扯手挣扎。「……你做什麽!放……放手!」
李商顿了会儿後是一个挑眉,似乎对於那双急欲挣脱的手略表不满之意。昨日的一切,是他使出的最终底限的暗示,他就不相信范谨没个知觉,光是个傻子都不会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范谨生得聪明,可感情却是如此生嫩到了迟钝的地步,好不容易起了点小变化,这下却又转眼成了满眼的戒惫与推拒,看来他非得速速清清绑住莲儿的污泥才是……
「子都,你忘了皇上将你交给了我处置不是?」李商将美眸一抬,抬出了属於他的圣旨。「所以现在要做什麽你该清楚,皇上之意不可违啊。」
「……我知道。」范谨闻言,当下打消了挣扎的念头,起身将拾起收好的摺子放著,「拿来吧。」
「这才对。」李商是不甚情愿地抬出永贞来压范谨这个臣子,可要待他主动些又要待何时呢?手一抬,李商将卷绷带递了过去,半迫著的笑意竟含了点不得已。
范谨无言地接了过,眼还是闪躲的厉害。没错,现在这时间,是给换药的时间,要照著吩咐换药才好的快,这工作就成了他停职後,当个「总管跟班」所要做的例行公事。眼角的馀光瞥见李商从容地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毫无羞赧之色,将长发拨向颈边,露出一片光裸的背脊时,不管看过多少回,都还是使得范谨禁不住的面红。
背上和肩头的伤痕已经淡去了,似乎是药起了功用。范谨以指沾著药,细细地在伤处来来回回,最後再一圈圈地缠上了绷带子。想想当时,这里是迳自冒著血的大窟窿呢……明明是这麽姣好的身子,他就是不明白李商的玩性为何到了近乎玩命时还是丝毫不减,若是留下了疤可怎麽办?
彷佛靠著手的触抚,都能感受的到些什麽似的,李商本是轻闭的双眼微微开了开,那双背对著范谨而微睁的眼瞳里,盛满著只有李商自己才明白的心思。李商淡淡地出口,「可好了?」
「嗯……都好的差不多了,药挺有效力,不会留下疤才是。」范谨为绷带结了个口,话答了缓了些,不知是否是因著沉浸在面对这副完美的躯体之中所致。
「会不会留下疤,很重要吗?」李商说的轻淡,却让范谨的动作为之一顿,无法对上李商的目光,不明白话中之意,更使范谨略感些许的不对劲。
「身子留下伤疤总是不好,突兀了点,不是吗?」范谨自觉头一次应对地如此小心翼翼。
「呵。」李商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笑的范谨是僵直了身子。不是那往常的调笑,而是笑的莫名极了。「突兀?看来也只有天生这副好面皮和身子吸引的了人吧。」
范谨谔然一震,迳自地看著李商推开自己,穿起上衣,随意拿了条发带挽起长发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房。那背影望进范谨的眼中,竟异常地落寞,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商!在他眼中,那充满自信与精明的李商到哪儿去了?这样的李商,一点也不像原本的他!
咬了咬下唇,心头一紧,没料到一句无心的话会伤了人!范谨没多想地追了出去。他承认,当初受了李商那过於姣好的面貌所吸引,只是愈发接近之下,竟一步步地陷入了那张若有似无的情意之网,挣也挣不开,并不是李商说的那样!
「不是这样子的!你虽是玩兴高了点,可我知道你的心是善良的,还……」范谨快步地跑了出去,李商那走不远的背影印入眼时便是加快了脚步,手伸上前去想要一阻李商向前的路子,道出口的话却也在李商突地转过身时止了住。
李商张开双臂,顺势将「投怀送抱」的范谨接个满怀,口边竟还噙著打趣的笑,一扫方才染上眼的阴霾!范谨登时明白了这是怎麽一回事了。
「怎麽了?不说下去了?」李商扬著如昔的笑,手轻抱著范谨的身子,竟觉得这麽著还不够,心头难得贪心起来。
「……你又寻我开心?」他可是一直认真著的!
「呵呵……」李商抚著范谨的黑发丝,「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吧?」
「这……我……」双目给虏获了住,身子无奈也给定著无法动弹,满面的红与窘是在李商眼中一览无疑。
「不这麽著,你岂会松口?」李商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在范谨的唇上偷个了吻,只是轻轻一啄後,就笑著往御书房走去。若是再吻的深了点,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李商吻的云淡风轻,留下给搅乱春水心湖的范谨,抚著唇立在原地,虽是意乱心慌,可却也渐渐地浮现出了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甜笑,以往被戏闹後的恼火,现下被这麽个甜意给一丝丝的侵占了。
19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见到他们的主子如此晃神了。在范家宅子工作的老仆人们边如是想著,一面远远望著范谨又不禁直点头。打从范谨到京里任官,他们就从江南的尚书府一路跟到了京里来,说是在范家服侍久了,知道主子的习惯,跟著去也好有个照应什麽的,只是近日的范谨在他们眼里是愈来愈多以往所没有的习惯,看著有些人担心起是否生了病还是中了煞。可他们是一个个想问,却也一个个不敢问,也自认为不该问。
少主子待他们好,虽是下人,可也只是做些洒扫做饭的简单活儿,看他们个个年岁一把了,家里却还有几口子要养,不忍将他们全斥回老家吃自己,还硬是将其它个事全都揽在身上自个儿来,让他们这些老仆有些到发慌,现下也才有这麽个空偷偷打量起他们的少主子来了。
他们记得每每从宫里回府时,定会在案桌上翻上几卷书才甘心,就算是累著了也硬读下几行字,而後再去疏洗进食,这些小事他们是全给记下了。只是现在虽时值夏初,天色是半亮著,可时辰也不算早,他们的少主子竟在案桌上就发起呆来,这可是他们从小看少主子长大至今前所未闻的事!见著摊开的书久久不翻上一页,猜想不会是念了什麽艰涩难懂的大学问吧?老仆们引颈想近些瞧,不得了了,看的竟是给童稚孩儿启蒙用的三字经和千字文!且……书还给摊反了。
不会是因为给停了职,失意起来了?宦海浮沉,再所难免,就算是他们这些没读过什麽大学问的下人也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处处得志啊。摇摇头,老仆们如是地感叹一番後,才又觉察到似乎不是这麽回事。那鳃帮子红著,可比天外夕阳;眼有些迷离;笑的虽淡却又甜的像是含了几口蜜……这哪里像是个失意人?莫非少主子真中了煞了?
「少……少主子……」老仆们心有灵犀似的,对望了眼後就算是撑著佝偻的背也因担心地健步如飞起来,一个个全围在范谨的身边。
范谨被这麽几声一唤,那给手托著的头才在久愣中动了一下,还有些酸疼。「你们……这是怎麽了?」
「少主子……都是我们不好,没好好照顾少主子,才会让少主子中了煞……这样下去,我们无颜回去见老爷啊!」老仆是操著哭腔,就差挤下几颗老泪。
「什麽?中煞?」范谨闻言可狐疑了,他人不是好好的?何来中煞?「没的事!你们瞧,我现下像是中了煞的样子吗?」
老仆见范谨起身转了一圈,脸还是一张张担忧的紧。「可我们方才见著少主子看书竟然会看到发了傻,还笑得痴痴的……这不是中了煞了是什麽呀!少主子可别吓咱们,咱们都老了,吓不得的啊!」
范谨顿地一愣,老仆们的话听的他是无地自容,心头直想找个池子跳下去,消消脸上火红的热气,更能这麽一躲当作是遮羞。眼瞥著桌上摊放著离谱至极的书,明知要收个不著痕迹也是徒然,还是快手地往旁边书堆下压著,至於脸上散著的红,只能用转身来遮老仆们的眼了。
「你们真是的,说好好的就好好的,你们紧张个什麽劲?」范谨直想用话打发他们,再给他们这麽几双眼看著,难保不真露了馅!
「啊……少主子别生气啊!」他们活这麽大,可少见到少主子光火的,没料到这回他们会犯了他们下人最忌的口多言,哎,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担心少主子吗?「咱们这就去准备点吃的,这就去啊……少主子别气了……」
老仆们一一鸟兽散般地出了房门,范谨只是叹了叹气,将门给阖上後,又若有所思地跺步跺回了案桌前。说他看书看到发了傻,还笑的痴……说他气,其实心里头正乐著什麽……原来他近来真是反常的严重了。爱书成痴的他,竟会有将书置於眼却却视之无物的一天啊。范谨趴在桌上,将颊枕在手臂上,目光中虽是印著自家卧房中的一角,可印照在心头的,却是远在宫中的美丽身影。
那个身影,不论带著笑、拢著发、细细慢步还是举手投足,总是有办法吸住他所有的目光。虽说总被他的玩弄得了逞,但却也从一开始的忿恨不平至今这般只有胸臆漫沿的甜;先是无预期地被夺了吻,又忿又恼,而从惊异至今却也享受起来,甚至不时流连回味。
只稍这麽想著尔尔,范谨的颊上又浮出了几片红霞云,指腹不禁抚著唇畔来回感受著什麽。出了宫之前,李商又不知几次吻个他出期不意,还玩闹似地搂的紧实後才肯放过……现在是怎麽著?不过才方从宫里头回来,离明日入宫还好几个时辰,怎麽现在就开始恋著了?
范谨拍拍脸,非要打醒自己不可。他愈是这麽著,李商就笑的愈是得意吧?怎麽能用这一脸「中了煞」般的样子给人看笑话?撑起身子,非得要看看几本书安下心神不可,因著几个吻就心头慌忙可怎麽得了?
只是正当范谨摊开了本已翻到熟透的诗集传时,还没看进一个字,房门便被老仆敲的急了。「少主子……!少主子!老爷来了啊!」
碰地一声,话到书亦落,心头也随之掉了个大石压得密实。爹怎麽来了?不是在江南待的好好的,这下怎麽会说来就来?莫非听到了什麽传言,闻风而至了?范谨想甩开心头的不安与渐渐占领满心的心虚,只管推开房门便往大厅走,有什麽事,应付就是了。脑中李商对自己的回眸一笑,让范谨的掌在衣袖中握了紧,似乎如此就能给足自己力量似的。
大厅中,老仆们是为范严送茶倒水的,又多了几句对自家老爷子的嘘寒问暖,只是端坐在厅中的范严却没因此让端正的脸孔就此放松,见了范谨匆匆而至,更是登时拧起了眉头。忍著什麽似地硬是不说上一字半句,正色的模样是毫不像辞了官而在家乡享受赋之乐的人。
「爹,您怎麽说来就来,也没给个通知,好让孩儿去给您接风……」范谨一个略带慌忙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见了范严那不甚好看的面色是只敢瞥上一眼便装著没瞧见,自顾自地说著客套话。
「若是早讲了,包准继续给你朦在鼓里!」范严出口毫不拐弯抹角。
「爹……」范谨震慑於从没发过如此大性子的范严,一时间只能唤出一声爹,就什麽也说不出口了。心头更是不停地暗忖著,父亲究竟是知道了什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