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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北平-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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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猫儿猛地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肖建彪身穿咖啡色软缎长衫,头戴黑色礼帽就站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一个人若是恐惧到极致倒有可能产生破釜沉舟的勇气,花猫儿在一瞬间便稳住了自己,同时也对以前的帮主产生出很强烈的怨恨,是你彪爷先不仗义,我为你流血卖命十几年,还不是一脚就把我踢开了,老子可不欠你什么。花猫儿瞟了一眼身边的斧子,缓缓站起身来朝肖建彪拱拱手:“彪爷,您是打算就在这儿做了我,还是找个地方再动手?”
    肖建彪满面笑容地拍拍花猫儿的肩膀:“兄弟,你这是怎么啦?是谁惹着我兄弟了?你和谁生气呢?跟哥哥我说,我给你出气。”
    花猫儿愣了,他没想到彪爷竟然如此和蔼亲切,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哥的风范,莫非自己多心了?
    肖建彪朝屋子里看看,扭头对花猫儿说:“兄弟,哥哥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就让我站在门口?不请哥哥我进屋坐坐?”
    花猫儿猛地醒悟过来,他慌乱地四处看看:“大哥,我这儿又脏又乱,没地方坐,我看……”
    肖建彪背着手走进屋子,四处看了看,然后坦然撩起长衫的下摆坐在凌乱肮脏的床上。花猫儿也跟了进去,垂手站在一边,他觉得脸上在发烧,这间破房子很低矮,冬天还四处漏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床单上到处是斑斑点点可疑的污痕,让身份尊贵的彪爷坐在这里是有些不像话。
    肖建彪神色黯然,久久没有说话,花猫儿也沉默着。突然,肖建彪抽泣起来,花猫儿大吃一惊,他分明看到肖建彪的脸上泪水纵横,自从跟随彪爷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彪爷流泪。
    肖建彪哽咽着说出几句让花猫儿不得不感动的话:“兄弟啊,哥哥我……实在没想到……我兄弟竟然过着这种日子……哥哥我……对不起你呀!”
    花猫儿感到一股热流从小腹那儿往上蹿,直冲脑门,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干搓着双手低声道:“八九年了,我早习惯了……”
    肖建彪终于哭出了声:“兄弟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啊,呜呜……这么多年了,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可你不知道……哥哥我心里也委屈呀,我该跟谁说去?民国二十六年我撤出北平,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干我们这行的有纪律呀,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哥哥我实在没有办法啊……”
    花猫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肖建彪擦干了眼泪:“兄弟,如今抗战已经胜利,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说吧,哥哥我早就是军统戴老板的人,军统你知道吗?”
    花猫儿摇摇头:“不太知道,只是模模糊糊听说过一点儿,好像是政府的什么衙门吧?”
    肖建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没错,是政府的秘密机关,正式名称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民国三十五年改称国防部保密局。我主要负责对日作战的情报工作,民国二十六年北平沦陷之前,我奉上峰指令撤离北平,后来到了重庆,抗战八年里哥哥我一直在做秘密工作,我说过,我们有纪律,详细的事不能和你说太多,归了包齐就是一句话,哥哥我这八年过得不容易,要不是命大,死个十回八回也有了。”
    花猫儿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敢情大哥早就是特务了?兄弟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了大哥,大哥啊,实不相瞒,兄弟我是怨恨过大哥,怨大哥不仗义,兄弟我鞍前马后跟随大哥多年,大哥一句话就把兄弟我甩了,前些日子,我去府上拜见大哥,没想到看门的连进都不让我进,兄弟我当时是真有点儿寒心,现在我知道了,肯定是那条看门狗背着大哥干的……”
    肖建彪打断他的话:“兄弟,这我得跟你说实话,那天不让你进门是哥哥我的意思,要怨你怨我,这是为什么呢?你听我跟你说,哥哥我自从回北平以后公务繁忙,你想啊,接收敌产,没收逆产,惩处汉奸,这还不算清查共党分子,哪样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哥哥我忙得四脚朝天啊,可我没忘了帮里的弟兄们,心里一直惦记呀,什么叫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我兄弟半口,如今哥哥我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在政府里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的,可我的兄弟们还没沾上我的光呢,怎么办?你得容哥哥我想辙,在保密局给你谋个差事,你知道我们是做秘密工作的,上下级之间都是单线联系,不管你在面儿上是干什么的,但真实身份绝对不能暴露,你想想,我那里人多眼杂,那天要是我心一软把你请进去,你的差事恐怕也就吹了,兄弟啊,哥哥我的一片苦心你明白吗?”
    花猫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多年的委屈和怨恨都一扫而光,看来还是自己小心眼儿了,这么多年了,大哥还惦记着自己,为给兄弟谋个差事,大哥犯了多大的难?自己简直太不懂事了。花猫儿越想越悔,突然号啕大哭地跪倒在地:“大哥啊,兄弟我对不起你,兄弟我错怪大哥啦,我花猫儿混蛋啊,我……我他妈自行帮规……”花猫儿抄起斧子要剁自己的右手,肖建彪手疾眼快夺过斧子,声泪俱下地喊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是哥哥我对不起你,要剁你就剁我吧!”花猫儿一把抱住大哥的腿痛哭起来……
    肖建彪宽容地拍拍花猫儿的后背:“兄弟啊,别哭了,今天是你我兄弟久别重逢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啊,起来!起来!我有正事要说。”
    花猫儿站起来用衣袖擦去满脸的鼻涕眼泪。
    肖建彪的脸倏然变得严肃起来:“马大山同志,请你立正站好。”
    花猫儿忙不迭地合拢脚跟,挺直了身子。
    “现在我代表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宣布一下对马大山同志的任命,现委任马大山同志为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北平站上尉行动组组员,从即日起享受国军上尉军官的薪金及待遇。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十一日。”
    花猫儿挺胸抬头:“多谢大哥栽培!”
    肖建彪皱着眉头纠正道:“叫长官。”
    “是!多谢长官栽培。”
    “马大山同志,今后你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于我的指挥,特别是要注意保密,你的真实身份除了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违者,严惩不贷!”
    “是!长官。”
    犬养平斋站在客厅的门口向徐金戈深深地鞠了一躬,徐金戈还了个美式军礼,两人一起走进客厅落座。
    犬养平斋在软禁期间早已没了仆人,凡事都得自己动手,他边沏茶边问:“徐先生,贵国政府对我身份的核查是否已有了结论?要知道,战争结束已经两年了,我非常想念我的祖国和家人,对此我为贵国政府的工作效率感到遗憾。”
    徐金戈彬彬有礼地回答:“犬养平斋先生,我今天是专程来向您道喜的,经过甄别,您的身份已经被确认,因此您将作为日本侨民被遣返回国,我向您表示祝贺!”
    犬养平斋淡淡一笑:“我想,这个结果可是非徐先生所愿吧?”
    “当然,坦率地说,我个人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从同行和对手的角度看,我非常希望您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可我人微言轻,又没有确凿证据,既然是军人,我只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您赢了。”
    “谢谢您的坦率,如果我能够回到祖国,我将会想念徐先生的,那颗7。62毫米的弹头我还保存着,这是你我之间缘分的见证。”
    徐金戈站了起来:“犬养平斋先生,明天是您回国的日子,我就不送了,今天就此别过,祝您一路顺风。”
    犬养平斋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来日方长,徐先生,您也多保重!”

    第十九章

    文三儿早晨出门的时候就觉得右眼皮跳,据说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文三儿很相信这种说法,他有过唯一一次捡钱的经历,那次就是左眼皮跳个不停,结果他一出门就捡了两毛钱,于是对此说法他深信不疑。
    由于问题出在右眼上,文三儿觉得有必要谨慎一些,他拉着洋车出门时,没敢像往常一样直接横穿马路,而是顺着马路走到路口,左右观察了半天,确信没有汽车驶过才小心翼翼过了路口。说来也邪了门,就这么紧躲慢躲还是来事儿了,文三儿只觉得车把猛地一沉,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花猫儿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车座儿上,正用嘲弄的眼光盯着文三儿。
    这下子可把文三儿吓坏了,他本以为徐金戈派人抓了这小子,花猫儿这辈子是甭想再出来,谁知他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这可有点儿不妙,看样子花猫儿已经知道是文三儿捣的鬼,今天是来找麻烦的。文三儿紧张地思索着,两腿也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如今花猫儿落魄当了“大茶壶”,可这小子再不济,收拾个文三儿还是有富裕的,当年那顿急风暴雨般的耳光使文三儿刻骨铭心,想起来腿就打软。
    文三儿朝花猫儿哈了哈腰,赔笑道:“哟,是花猫儿大哥,您这是……想要车?”文三儿心里已打定主意,这件事儿打死也不能认账,装糊涂就装到底。
    花猫儿冷冷地笑着:“文三儿啊,你小子行呀,当面儿大哥大哥地叫着,好家伙,一扭脸儿就朝我背后下刀子?我可真他妈的走了眼,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丫挺养的还挺阴。”
    “大哥,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好,一会儿咱俩找个清静地儿,好好聊聊,我让你明白明白。”
    文三儿心一横,索性死扛到底,他软中带硬地说:“得嘞,大哥,我算看出来了,您今天是非要和我过不去,那您说,您打算怎么着?是拿斧子给我大卸八块,还是给我拿进局子坐老虎凳?”
    花猫儿终于乐了:“好啊文三儿,还真是你,连老虎凳都知道,还装什么糊涂?文三儿啊,你小子甭跟我斗心眼儿,你那脑袋跟夜壶差不多,里面装的全是尿,大爷我两下就把你绕进去啦,瞧见没?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撂了出来。”
    文三儿自知说走了嘴,心里后悔不迭,他哪里知道花猫儿坐老虎凳的事儿,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承想倒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过,文三儿还有最后一招儿——肉烂嘴不烂。越到这会儿越不能认,反正花猫儿也不敢在大街上动斧子,只要他的斧子没抡上来,文三儿就打算嘴硬到底。
    文三儿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花猫儿,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就下车走人,我没工夫和你扯淡,还得去执行公务,耽误了公务你怕是担不起。”
    文三儿的强硬使花猫儿感到很意外,在他的印象中,文三儿从来就是个人货软的主儿,今天怎么突然横起来?莫非真有人给他撑腰?他一口一个执行公务,如此的理直气壮,八成也是为政府的哪个衙门当暗差?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想到这里,花猫儿也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手中的牛皮旅行袋说:“有事儿没事儿?瞧你这话问的?没事儿我坐你车上干吗?实话告诉你,大爷我今天也是执行公务,就雇你的车,你不干也得干,走着!走着!大爷我要去前门火车站。”
    “雇我的车?对不住了您哪,您先掏钱吧,纸票子咱还不要,现大洋两块,您现在掏钱我立马就走,别说是去前门火车站,就是去趟颐和园我也没二话。”文三儿索性耍起了无赖。
    “两块大洋?不贵,这车大爷我雇了,这就给你拿钱……”花猫儿拉开牛皮旅行袋的拉链,敞开旅行袋送到文三儿眼前:“文三儿啊,瞅仔细了,钱在包里,你自己看着拿。”
    文三儿探头一看不要紧,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旅行袋里放着一支乌黑锃亮的驳壳枪……
    “拿呀?文三儿,你还拿吗?”花猫儿冷笑着催促道。
    文三儿乖乖抄起了车把:“得,您横,您是爷,不就是去前门吗?您坐好了,把那玩艺儿看好,别走了火。”
    “多谢您提醒,我把包放低点儿,就算走火儿也是打在您屁股上,不碍事儿的。”
    犬养平斋坐在前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他的身边挤满了抱着孩子,背着各种行李的日本侨民,人群中以老年人和穿和服的妇女居多。犬养平斋感慨地想,这场战争真是得不偿失,大和民族为夺取生存空间已经竭尽全力了,青壮年男人都被应征入伍送上战场,他们在中国、南洋群岛、太平洋的岛屿上战斗,能够活下来和妻子儿女团聚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这场战争的失败,不是由于我们不努力,而是天意,是上帝抛弃了大和民族。此时,坐在这些老人妇女组成的人群中,犬养平斋有一种耻辱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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