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可以!不可以!
他内心不住挣扎,不停对自己念叨。心绪似乎全被这抹微笑给搅乱,刘欣大声道:“别跟我说话!”
如同发泄的大吼之后,果真换来了一片宁静。刘欣侧目,见董圣卿不解地望着他,眼里盛满无辜,又生起恻隐之心。
“对不起……”
有些意外于他的道歉。董圣卿淡笑,从掌心中取出一块破碎的带穗玉佩,说:“殿下果然珍惜它,都已碎开,还戴在身边。”
刘欣一看,正是当日他扔到园里,让董圣卿找的那块刻名玉佩。如今“欣”字半边已不知所踪,单剩下那半边“刘”字。
“既然让你去雨里找,当然是重要之物。”
如同为当天逼董圣卿跑进雨里之事,找格台阶。刘欣此言,像是当初把玉佩扔进花园的,并不是自己。
他走去,拿过董圣卿手里的玉佩,随口道:“这玉现已残缺,也不知另外半边在哪里?”
一抹狡黠的光蕴闪过亮眸,董圣卿紧握手里“欣”字半边的玉佩。他挪了挪身体,伸手从旁边的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肩上的长发束起,同时也将另外半块玉佩一起束进发里。
雨夜当天,董圣卿并未将完整的玉佩还给刘欣。他忍不住轻笑,这就当作是对刘欣的小小惩戒。
刚刚稍稍一动,伤口处竟又渗血。
董圣卿皱起长眉时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疼。毕竟是自己动得手,刘欣心里过意不去,赶快走到潭边,采回一株野草。递给董圣卿,说:“这是野生的龙牙草,把它的汁液淋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把龙牙草一塞到董圣卿手里,他马上坐到一边,也不多加理会。
见刘欣避他,还是如同避瘟疫。董圣卿耸耸肩,自行剥开草叶。龙牙草的汁液呈透明色,淋入胫上的伤口,顿时感觉一阵痛麻。
董圣卿忍不住低吟一声。
左臂的伤口,最深最长,若不马上治疗,怕是会愈加严重。董圣卿低下头,手捧汲下的药汁,往左臂敷去。
疼痛犹如一条毒蛇,迅速从伤口处游遍全身。纤长的身体不禁微微颤动。肩、颈、手臂上的伤都已上了药,唯独五指上的那道红痕,让董圣卿迟迟没有敷药。
连心十指,牵一发而动全身。别处的伤痛,都可以承受,只有此处,让他觉得紧张不安。
“忍一忍就过去了,手指上的伤要是不处理干净,以后你这只手就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刘欣的叮嘱令董圣卿觉得出乎意料。没想到,他还注意着自己。
尽管如此,董圣卿还是没有轻易敷药。刘欣等得着急,干脆蹲到他身边,执起青葱长指,把龙牙草覆盖上去。
虽然动作看似急急忙忙,但刘欣却极为细心,手上的力用得恰如其分。董圣卿紧咬下唇,看着刘欣深锁浓眉,捏住他的手。
虽有疼痛,却已舒缓了许多。两人十指相合,刘欣的指腹游走自己五指间,董圣卿这才清晰地发现,原来他的十指,果真可以将自己的手包围其中。
隔阂,无形却又挥之不去。
自小便失去双亲,无依无靠,偏偏注定要卷入这朝野乱世。雷同的身世,让董圣卿顿觉悲哀。
你我若不是同在这宫廷中,想必也不会如此身不由己。
边上燃起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响。董圣卿突然问道:“殿下的父母是因何过世?”
刘欣抬首望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董圣卿的手放下,说:“我父王为抗北方蛮夷,因战而亡,母亲悲痛欲绝,不久就殉情,寻我父王去了。”
可这段凄美的爱情,并没有得到世人的普遍认同。宫内,人言四起,种种不堪入耳流言蜚语,都指证双亲生前,并不和睦。
刘欣继续道:“他们过世后,除了皇上,长辈中待我最好的便是王莽。”
这是刘欣头一次向他畅开心扉。董圣卿坐在边上,安静倾听,双眸一刻也没移开过他。
“他对我好,只会让我对他防范得越紧。我本有几个表弟,都因为和他走得过近,最后无缘无故地失踪、暴毙。王莽大不了我几岁,但从小,他就伪装出一副兄长的样子。他喜欢穿金色刺龙的衣裳,我还记得他十岁那年,硬逼我和刘陨叫他皇上,说要改国号为‘新’。”
董圣卿不禁失笑:“至少现在,他不会明目张胆地说要改国号了。”
刘欣道:“他不说,只可代表他在做。你不就是他派来,想要除掉我的吗?”
或许第一天来到刘欣身边时,自己的身份已被拆穿。此刻,和盘托出,反倒没有想像中那样困难。
董圣卿一言不发,刘欣又执起他的手,细看伤势。不料抓住的手,却又潮又烫。刘欣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怎么又发起热来了?”
略带责怪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温暖。董圣卿躺下身子,轻声说:“不碍事,我休息一下便会好了。”
一闭上眼睛,果真觉得有些晕眩。浑噩间,周身忽然变得暖和起来。身体像被人紧紧拥在怀里。董圣卿一震,伸手糊乱摸索一番,碰上的是一具温暖、修长的身体。
怕是我又病糊涂了,他几番把我弄得如此狼狈,怎么还会管我死活?
董圣卿心里暗忖,神游在睡与醒的边缘。
不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细听之下,并不像初遇刘欣时,听到的那种略带童音的发声。
男孩的成长或许是在一夜之间;是在邂逅了命中之人后的一刹那完成的。此刻,刘欣的声音,已变得沉着、稳重。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会武功。你还记得,你用竹叶唱奏吗?我父王曾告诉我,他在军中作战,曾让旗下的主将用吹竹叶的声响作为暗号。只有武艺非凡的人,才有内力吹响又细又长的竹叶。这就可避免普通人冒名顶替。你若没有深厚的内力,又怎么会吹得响呢?”
董圣卿暗骂自己愚笨,竟疏忽了这点。他当作没有听见,继续闭着眼佯睡。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突然用力一揽。董圣卿猛地贴向前方紧致的胸膛。
平稳的呼吸,自若的神情,都表明他已经睡去。可刘欣却叹气,说:“你何苦总要在我面前伪装自己?”
虽是叹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肯定,像是把自己所有的伪装,统统看作雕虫小技。
此刻,便是比耐力的时候。董圣卿安安静静地躺在刘欣怀里,听着底下清晰的心跳,但就是不睁眼,不说一个字。
“我早就知道你是王莽的手下。但你可知,为何我一直没有把你除掉?”
浓睫覆盖下,长长的眼线终于不经意地微微一颤。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雪白脸颊,刘欣伸手轻轻抚过,说道:“因为你与我一样,身不由己。相比之下,你受的苦,要比我多上百倍。”
简单几字,朴实无华,却胜过多少句甜言蜜语。
摩挲到脸颊的手指,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刘欣低首一看,一颗明亮的水珠一路滑过董圣卿的脸颊,淌落到自己指尖。
眼泪,或许是人在困到极点时,最自然的表现吧。
刘欣轻笑,淡道:“你想睡,就好好睡一觉。到了明日,还是得忘记今天,扮回各自原来的角色。”
四周出奇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怀里的人,无声无息地环紧手臂。董圣卿从头至尾,未曾睁眼,他躺在刘欣的臂间,一个他奉命监视的人的臂间。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痛,往往让记忆更加刻骨铭心。
你抽了我这么多鞭子,岂能说忘就忘?
他轻靠上面前小麦色的紧致胸膛上,低声轻语道:“董贤一心只想偿还养育之恩,若我告诉你,他现在因为一人,想终结这等杀人不见血的生活,你一定又会以为是场骗局……”
上方的俊朗双目,已闭合许久。在尔虞我诈,十面埋伏的形势下,仅凭刚才那句话,就证明自己必是输家。
如同自嘲一般。董圣卿猜想,此刻刘欣是否也在佯睡。不过,即使他醒着,也无缘听见自己刚才那番话。
因为董圣卿说得很低,就连自己也未曾听见。
第十四章
东方拂晓,潭内的水声又大了起来,想必是天鹅又飞回了天鹅潭。
身旁不远处的干柴已燃烧殆尽。刘欣侧过身体,手到之处却空空如也。他本能地坐起身,看到潭边的纤长身影后,才安下心来。刘欣披上已经烘干了的外套,走到董圣卿身后。
清晨,天鹅陆陆续续地飞降而下,空中顿时散落下片片羽毛,飞扬于山头,像是纯洁的雪花。
纤长手指触及这轻盈的羽毛,董圣卿低喃:“若像它们一样,有对翅膀,那该多好。”
刘欣在后,笑道:“人又怎能去和飞禽相比?何况,你也不适合被喻作天鹅。”
“哦?”董圣卿来了兴致,转身问:“那依殿下之见,觉得我适合被喻作何物?”
玉女峰四面环竹,连崖下也是被包围在一圈竹海之中。刘欣微微侧身,让董圣卿的视线停在他身后那片翠绿之丛上。
“青竹。”刘欣淡道。
有时望着董圣卿,他偶尔会觉得,眼前之人有些不可触及,他身上所涵盖的气质,清淡高雅,冷傲自负。犹如仙境中,所描绘的青竹一般,被烟雾缭绕,高深莫测。
“很少有人用竹子来喻人,殿下何不把我比作其他花草?”
“既然称花,应当娇柔;既然称草,大多卑微。你既不娇柔,又不卑微,怎么能用一般的花草来比喻。”
青潭里已聚集了数百只天鹅,董圣卿笑了,他望着前方飞舞戏水的天鹅,低声吟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悠美歌声回荡山涧,带着无人能诉的心酸,缠绵飘舞。
董圣卿抬首,正视刘欣,问:“殿下可知,李延年为何要作《佳人曲》,唱给汉武帝听?”
“他早就得了武先皇的宠幸,再作这首曲子,只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也引进皇宫,共享富贵。”
共享富贵!
这便是拥有君王之心人们的回答。
虽在意料之中,却仍让董圣卿失望,他轻声道:“怕是我要教不了欣殿下了。我一直以为,这是李延年自己的心声。”
心声心声,无人去听。从古至今,多少红颜,看似风光无限,内心却是伤痕累累?流离至今,谁若唱起这《佳人曲》,一旦渴望另一人能听懂,便又是一个悲剧的轮回。
深深掩藏在眸底的落寞,怎会逃得过刘欣的眼睛?他说过,他无心当皇帝,当皇帝要负太多人。若他是汉武帝,拥有了李延年,绝不会再去招惹他的妹妹。
内心虽是这般想,说出口,却又自然而然地变了味。
“心声?李延年会有何心声?只需有荣华富贵,他便人皆可夫。卫青、霍去病,哪个没有碰过他?”
好一个人皆可夫!谁又知,这背后道不尽的苦衷!话到最后,似乎有了点含沙射影的味道。
董圣卿不语,一人向竹林深处走去。看他不声不响,独自转身就走,刘欣突然有些后悔,他连忙追上去,默默走在董圣卿身后。
一路沿着朝上的方向,不久就走回掉落前的山崖。崖上的竹林,岔路更多,昨天来的时候,已过了傍晚。此刻所到之处,皆是茂密翠绿的青竹,地上均遍布着细长的竹叶,似乎都是一个模样。
走了不久,董圣卿便迷失了方向。
刘欣一路紧随其后,也不说话。看前方的人走走停停,没了路感,便走到身边,如来时一样,拉起董圣卿的手,由他领路。
被握在掌心的手指挣扎了几下,始终没有挣脱开刘欣,董圣卿只好任他拉着。
刘欣对这里的路势,了如指掌。途之不久,果真走出竹林,找到原来栓马的地方。他解开缰绳,用马鞭朝着原来董圣卿的座骑,用力一抽,马儿长嘶一声,立刻飞奔而去。
看着自己的座骑扬蹄奔离,董圣卿不甚理解,疑惑道:“殿下这是为何?”
“不用操心,这是匹识途老马,认得路。”刘欣跨上自己的马,又说:“你昨日又是落水,又是发热的,不适宜单独骑马。来,坐我这一匹!”
话音刚落,身子随后被人抱起。刘欣轻而易举地将董圣卿抱到自己身前,一扬马鞭,胯下骏马立即奔腾离去。
身后握住缰绳的双手,紧环着董圣卿的身体。似乎第一次被人这般,捧在手心呵护。脸庞被劲风刮得涩涩生疼,后方却有温暖的呼吸温润而来。
董圣卿有些痴醉,向来深邃的瞳眸也浮起了幸福。这一切智暂得如同过眼云烟,却触动了一个冰封多年的心。
□
整整一日一夜,就算再奢侈的庆典都应告以段落。刘欣与董圣卿并没去王政君那里,两人一回倍阳宫,芷薇就来通报:“殿下、董大人,皇上在未央宫急着召见你们。”
听这语气,像是重要之事。刘欣吩咐仆役将马匹送回驿站,又与董圣卿匆匆赶往未央宫。
朝阳下的未央宫,气派依旧,却失了往日的生气。刘欣与董圣卿走了许久,竟听不到一点人声,内宫总管在前带路,亦是一言不发。
细雕红木门前,总管停下,弯腰低声问:“皇上,欣殿下和董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