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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雕红木门前,总管停下,弯腰低声问:“皇上,欣殿下和董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刘骜的声音略显苍老,从厢内缓缓传来。
总管推门,刘欣与董圣卿跟随入内。寝厢里一片狼藉,案上、架上的物品被推倒了一地。
“呀!昨儿的晚膳,皇上还没用?”一见圆桌上没有动过筷的饭菜,总管马上大叫起来。
刘骜并不理会,坐到桌旁,对刘欣说道:“欣儿,今日朕要交给你件重要之物。”
“皇上赐物,侄儿定当接受。可这饭还是要吃的……”
刘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此事,又叫总管取来一卷金色绸帘。
“今日之事,只有此地,你我几人知晓。”刘骜拉过刘欣的手说,“欣儿,朕要命你做大汉的太子,可目前朕有难言苦衷,只好委屈你,不可马上公布身份。这绸帘就是朕的遗诏,朕一旦驾崩,你便可携此遗诏直接登基!”
刘骜此言,莫说刘欣,就连董圣卿也是大吃一惊。
“不!不可……”刘欣急忙跪下,“皇上洪福齐天,往后还会子孙满堂,不应过早作出决定!”
“刘欣!”刘骜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严厉,他一字一顿说:“朕命你为太子,你便是太子!无可更改!”
此言字字有力、句句铿镪。刘骜说完,命总管将绸帘遗诏递给刘欣。
“恭喜欣殿下,从今往后,便是太子了。”
“总管!”刘骜取过圆桌上的长剑,又唤:“朕赐你尚方宝剑,当着朕与太子的面,自刎!”
与刚才的遗诏相比,这话更让人震惊不已。总管看了刘骜一眼,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跪倒在地,磕头道:“谢主隆恩!”
刘欣还来不及阻止,只见他抽出长剑,向颈处一抹。董圣卿转头,闭目,白袍上已被溅上几滴殷艳的红。
“他跟了朕二十多年,你可知,朕为何要他的命?”刘骜拍着刘欣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下定决心要立你为太子,无人可阻止,即便是身边最近之人,也没有机会。希妃和蓉妃的孩子都没保住。昨夜,太医诊断说,朕此生都不会再有子嗣。欣儿,现在只有你,才可接任这大汉的国土啊!”
不会再有子嗣?为国者,竟无后代,对于帝王而言,是最大的羞辱。刘欣难以置信到浑身颤抖,他抬起头,竟发现在这一夜间,刘骜已衰老了许多。
一股强烈的父爱笼罩全身,让自己无从抗拒,刘欣拱手道:“臣遵旨!”
“傻孩子,快起来,都该改口,叫儿臣了。”
刘骜起身,唤来侍卫,将总管的尸首抬下,吩咐厚葬。待人走后,他沉声道:“身于宫廷,就当视死如归。若有缘,往后朕到了天上,再让他侍候吧。”
“皇上请节哀。”
刘欣、董圣卿低首站在一边。两人内心都明白:一份遗诏要用千千万万人的鲜血筑成。总管之死,只是一个小小的序章。用这条性命是为换一个承诺。一个负担起整座大汉江山的承诺。
无法生育,是刘骜此生最大的污点。继秦之后,汉高祖统一中原,刘氏王朝执政将近两百年。现今居然会落到一个无子继位的境地。
“现在朝中局面尚还稳定,朕提早为你打算,往后你继位,有何事不懂,也可以问你莽皇叔。”
“是!”刘欣点头。
刘骜向来信任王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王莽兵权在握。刘欣自知,即便有了“太子”这圈光环,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好,欣儿,你先退下,切记保守此事。我还有事要与董大人谈。”
昨夜的诊辞,已断送了一个帝王威严。而在自己病前,受孕的两个妃子,也没成功诞下皇子。刘骜忽觉身心疲惫,想要找人倾诉。
赵飞燕乃他最爱之人。可自己的身体日渐消沉,最终,却连一个孩子也无法留给她,以后由谁来照顾这单纯、善良的女人?
刘骜不能找赵飞燕,他无法向她启齿这一切。硕大的皇宫,原来想找到一个可倾诉之人,竟是如此困难。
刘骜内心痛苦,顾不上其他,一把将董圣卿拉到怀里。这个宛若天仙一般的男子,此刻,他只想向他诉说一番。
“皇上……”
董圣卿一惊,巧妙地从刘骜怀里,脱出身。心跳突然猛烈加快。并非那个拥抱,而是身旁另一人的灼热目光。
内心如同刀绞,刘欣却觉得自嘲。他明明清楚董圣卿是个男宠,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自己刚刚亲手从刘骜处,接下“太子”之职,又怎会违背皇令?
太子?太子原来就是为保仅力,连腹腑之言也不敢坦露;连身边之人被他人搂在怀里,也不敢吱声!
《佳人曲》?我若没有权力、地位,即便真正懂了你的《佳人曲》,又能奈何?
刘欣内心巨浪涛天,语气却是风平浪静。他低声道:“不再打挠皇上与董大人,欣儿先失陪了。”
掌心已被指甲刺得溢出血丝,刘欣仍旧紧握双拳。他转身,跨出刘骜的厢房,伸手关门的一刹,却让董圣卿看到从他掌中央,蜿蜒而下的鲜血。
殷红之血,每一滴都带着刘欣的怨念、无奈与誓言。
董圣卿忽觉欣喜,心中像是盛开了一朵希望之花,无关于原本的使命。
厢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刘欣抬起手,掌心已是四处深深的鲜红刺痕。
第十五章
几片竹叶从天而降,缠绵飘舞到肩上。刘欣随着竹叶飞来方向,去寻源头,回廊尽头,是一排挺拔长竹。原来在这奢靡的未央宫内,还有这般高雅的青竹。
他弯腰捡起一片竹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奏。吹的正是《佳人曲》。
李延年的心声,经你之口唱出,我又怎会不懂?可现状如此,你我处在对立的位置上,我就不得不懂。
一曲吹罢,刘欣缓缓转身,跨离未央宫。低沉的曲调,飞越长廊,飞进皇帝的寝厢。
宽大、华贵的座椅上,坐着眼神空洞的一国之君。一拉站在跟前的董圣卿,刘骜道:“来,坐下说话。圣卿,你可知,朕这一生,最爱何人?”
董圣卿被那竹叶所奏的《佳人曲》,扰乱了心神。被人一唤,总算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落座于刘骜身旁,道:“皇上历尽艰辛才将赵皇后纳入皇宫,最爱之人,当属赵皇后。”
肩头的齿痕虽是褪了,却仍在隐隐作痛。赵飞燕占满了刘骜的整颗心。其余人皆是她的幻影,董圣卿是,王莽也是。
因为至爱,才无以面对。刘骜又叹:“朕留你,也别无他意,你就为朕抚段古筝吧。”
董圣卿称是,走至古筝前,十指轻挑,筝音四起。
他缓缓闭上双目。王莽的计划现已遭到变故,老天助他断了刘骜的子脉,却又设下一块更大的绊脚石。刘欣现今已是太子,若不在这个身份公布于世前,将他铲除,所有的布局,都将化为一场空。
关键就在于,自己是否要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舒畅的筝声,连绵悦耳,一切看似无懈可击。董圣卿一勾中指,一根筝弦忽然崩断。他熟练地跳开这个破音,将之一并溶入乐曲。座上的刘骜闭目小憩,丝毫没有注意到。
即使是圣人、贤者也会有忘情的时刻,更何况他董圣卿只是一个平凡之人。
筝声急起而变,带着坚毅与决心,只求一人能懂。
□
倍阳宫内的侍女闺房,隐隐透着相思之情。
芷薇坐在窗前,从梳妆台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画卷。画中绘的是些青竹,就如此画的作者一般,颀长秀丽。
女儿心弦早被拨动,芷薇忍不住叹息。董圣卿如此俊美不凡,怎会看上她一个卑微的侍女。可每每想起他亲切、温柔的笑容,自己又忍不住幻想,他应不会像常人那样世俗。
房门呼的被人推开,芷薇急忙将画放到一边,问:“是谁?”
回到倍阳宫后,刘欣去洗了把脸,不愿一人待在房里,便又跑来找芷薇。
“那是什么?”
见她先前慌慌张张地撂下一件东西,刘欣走去,摊开画卷端详。
颀长青竹?页脚落款处,赫然写着“董贤”二字。刘欣浑身一震,双目不离画卷,问:“这是他画给你的?”
他的口吻冰冷、严肃,芷薇不知哪里不妥,据实答道:“是。”
刘欣忽觉自己如同一个小丑。原来并非他第一个发现董圣卿犹如青竹,他早已将这一形象作画送予他人。
内心如同烧了一把巨火,刘欣重重地将画卷掷在桌上。
芷薇不明就里,忙将它细细卷好,问:“殿下这是怎么了?一进来,就发这么大火?”
刘欣不答她话,问道:“你喜欢董圣卿?”
女孩脸上漾起的淡红让答案不攻自破,刘欣冷笑道:“你们根本不配!”
芷薇从小陪在刘欣身边,虽是侍女,却情同手足。此刻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犹如迎面一盆冷水,浇得她彻身冰冷,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刘欣看她眼里噙了泪水,又道:“我并非说你不配他,而是他配不上你!”
“胡说!”
当苗头指向董圣卿时,所有的勇气都会汇聚起来。芷薇跺脚反驳道。
此举让刘欣越发怒恼,董圣卿果然神通广大,不费吹灰之力,已让最亲近的青梅竹马与自己反目。
“我胡说?”刘欣一把抓起芷薇的手,大声道:“他现在正在龙床上陪皇上,你要一个男宠来娶你,也太作践自己了吧!”
像是被雷劈中一般,芷薇听闻此言,愣愣地站在原地。如此纯洁、清新的董圣卿,他是……男宠?
片刻的寂静后,她猛然抽噎起来,脸上的妆容被冲淡,带着不解、带着难以置信。刘欣心里也不好过,可他却不能落下泪来。
胸口像是被人重重一锤,刘欣抬起芷薇的下巴,说:“记住!是他配不上你。我要立你做我的皇后,往后,你就是大汉的一国之母!”
“殿下,你说什么?”
芷薇怔住,人猛地被刘欣打横抱起。他浓眉深锁,眼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
女孩猛地惊醒,不断拍打刘欣的肩头,求饶道:“殿下!不要……你冷静些,我是芷薇啊!”
怀里的人儿不断挣扎,刘欣只好将她放下。他心里烦闷不已,只想找地方发泄。董圣卿可以陪人左右,他就不能宠幸别人吗?
刘欣扣住芷薇摇晃的身体,问:“在我面前,你是何等身份?”
“侍女……”
实话实说,此刻听来,却是如此刺耳。眼前景象被水雾所迷朦,芷薇依稀看见刘欣陌生的表情,听他冷冷说道:“把我的衣服解开,我今日要你侍寝。”
身体几乎无法站稳,芷薇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小的玩伴。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何事让一向和善的刘欣,大发雷霆。
侍女永远是侍女,即使与主人感情再好,最终也改变不了奴役的本质。
纤细玉指颤抖着伸去,眼泪却早一步,打湿了刘欣的衣襟。芷薇不住落泪,以致第一颗扣子,就久久不能解开。
“这眼泪是为谁而流?”刘欣一把扣住那张泪颜,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董圣卿?我要让你做皇后,你竟然还哭!”
猛地推开芷薇,刘欣无法忍受一个内心尽是他人的女人,陪在身边。
芷薇跌倒在地。刘欣离开房间的背影,同样陌生无比。她不知,有人的心比她疼得更厉害。自己在为当未来的皇后而落泪,另一人,却因接了“太子”之职而感伤。
□
晚风袭过,却没有在天鹅潭时的惬意。皇城之中,独剩下飞扬的寂寞。
刘欣没去饭厅吃晚餐,送膳食进房的不是芷薇,换成了另一个侍女。
自小的坚强、独立,铸就了刘欣今日内敛的性情。任何棋局中,棋子非黑即白。可与王莽一战,却有一粒,色泽不明,这便是董圣卿。
或许,他早已不单纯地属于王莽,或是自己。或许,他早就高高地站在整张棋盘上方,居高临下,俯瞰全局。
“你怎么可能仅是枚棋子?”
刘欣走到窗前,仰望夕阳。现在,天鹅潭的天鹅该集起高飞了吧!一抹醉人的微笑揉乱了心湖,片片红云上皆是。刘欣吟唱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身后突然有风掠过,刘欣转头,看见那一身素雅的白袍,倾国倾城,却遥远得难已触及。
今天一整日,董圣卿都在刘骜寝宫,为他抚筝、闲谈。回到倍阳宫,撞上了眼睛通红的芷薇,再三询问,她也不肯说出原委。
一种本能,告诉董圣卿,芷薇落泪与自己和刘欣有关。一路走到刘欣的房间,竟又听到这曲调悲凉的《佳人曲》。
“我今天只陪皇上谈天、弄筝……”
多余的解释,却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昏暗的光线下,董圣卿身上淡淡的光蕴越发清晰。
“我相信。”刘欣面无表情,继续道:“但我也相信你过去和皇上、和王莽、和其他人,不只是谈天、弄筝……”
这话带着倒刺,刺痛的不仅是董圣卿,还有刘欣。
情情爱爱,究竟是何物?
可以给予情爱,却不可付出忠诚。
弱水三千,刘欣却饮不下其他。他做不到汉武帝,那么,董圣卿也休想再做李延年。
所有的理智一刹那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