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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花花?花花?花花!等等我呀!”
陌生男子飞也似的追出了园子。
那陌生的男子后来又来过几趟。有两次他来时手里捧着束月白色的野蔷薇,还有一次他端了碗红烧排骨。他带来的东西无一例外都供奉在土堆旁。
“花花,他的老婆叫花花。”
吴少爷觉得不管是叫花花的女人还是这个陌生的男子,他们都是可羡可慕的有福之人。他们夫妻尽管阴阳隔界、人鬼殊途,却难得有这么一分情愫。
吴少爷忽然感到自己生命中的某一页原来充满荒唐与凄凉,而且悔之晚矣。
吴少爷不由自主地逐个去回忆那些交往过的女人。她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簇拥 在他的记忆深处,几乎个个都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他。吴少爷自己淡漠得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女人小没有一个叫“花花”,即使行人碰巧叫花花,他对她也缺乏这分铭怀。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屎蛋现在也被吴少爷传染,对什么都采取怀疑的态度。他说现在很多事情都古怪得不可思议,其中最有说服力的是竞然有不少街坊邻舍宣言从来没听说过有吴少爷这么一个人,更不川说这栋古怪的房子了。
“今天早上我去买锅贴,有个老人指着我们的房子说是一片空地,你说古怪不古怪?”
“那个男人知道我们吗?”
吴少爷除此以外不关心、不介意任何人的评介乃至责难。
“在路上碰见过一次,当时他在偷看街上刘家的胖女人洗澡,被我骂跑了。他没有说起你。”
屎蛋流利地捏造了这么个故事。实际他从未在路上遇到过那个男子,而吧周围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有两个婆婆倒是认识吴少爷和他的房子,并坚持说房屋旁边的园子里经常有牛来偷吃青菜。
“他喜欢胖女人吗?”
吴少爷有点儿想笑。一边的屎蛋已经暗笑了许久。他在笑吴少爷的轻信。其实当时悄悄爬到墙上偷看刘家女人洗澡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可吴少爷他哪里又知道呢?
“我要问问他,真的。”
吴少爷虽然不怎么信任嘴巴,但他又不得不依赖嘴巴。这种自相矛盾暴露丁他的幼稚与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吴少爷为这句话等了半个多月。这时暮春只剩半截尾巴,男人女人都有些麻木和厌倦了。吴少爷因为把情思全寄托在那一溜戏漆雕花窗上,故而没行多少伤春的感觉。
“我址义少爷,有人叫我花间诗人,又有人说我专修群芳谱,你明白吧?”
在那个幕春时节的从个下千,吴少爷终于通过屎将陌生男子唤进了室内。他们并肩而坐亲密无间。然而他们相望的目光却都散发着砭人骨肉的冷气。他们在吴少爷昏暗、呈现枣红色、飘荡着暖烘气息的屋子里凝成隐约可见的白雾,那滚动的姿态仿如一条奔流的河。
“你说的这个吴少爷足我小时候的伙伴,但显然不是你。”
陌生男子这天着一套雪白的中山装,齐耳的短发沥淅着往下滴油。他的脸始终低垂着,苍白柔嫩的双唇套住粗大的水烟杆嘴,吮吸时的神态几近贪婪。
“你撒谎。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吴少爷被他显而易见的谎言激怒,他斥责时有些歇斯底里。陌生男人静静地吸了会儿烟,忽然他抬起脸,凄恻地一笑:
“你愿意当吴少爷,我认识的那个吴少爷吗?他死了。”
男人说着站起来,吴少爷顺着光线打量了他一阵,觉得这种能够“惊艳”的男子实在不多见。
“尽管你说你就是哭少爷,我不会相信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陌生男子影子一样飘了出去。他白色的背影让吴少爷想起在赣州府看过的一出戏《勾魂》。《勾魂》里的书生也是穿着门衣,只是他离开屋子叫每走一步,脚下就绽一朵猩红的血莲花。吴少爷似乎真的嗅见了血腥味,他左寻右找,终于在那个男子遗忘的水炯嘴上发现一抹红色的痕迹
“不是血,是口红。”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屎蛋突然说道,沾冷的声音吓了吴少爷一大跳。
“我好糊涂,为什么不问一下花花的事呢?”
吴少爷捶着自己的脑袋,屎蛋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这一捉吴少爷又吓了一大跳:屎蛋的手看上去粗粗短短,怎么却像女人的手一样柔细?他怀疑地再捏了下,结果仍是如此。
“你也古怪起来了嘛!”
主仆二人同时陀异地说道。
。
“你的手怎么那么粗?”
这是屎蛋问的。
“你的手怎么那么软?”
这是吴少爷问的。
两人又是不约而同!
吴少爷惊惧地咬了咬中指,屎蛋则揉了揉眼睛,他们都有——种同样的困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真不明白。”
吴少爷到底是吴少爷,他用低缓的声音将不断涌上来的恐怖压下去了,而屎蛋则缺乏这种淡定和修养了。他“嗷”地叫一声,像只受伤的鹿似的,捂着脑袋跑出了吴少爷的屋子。
吴少爷决定走出这座雕花窗的房子到街上去寻访有关花花的故事。
当屎蛋终于推着那张精工巧做的木头轮椅,来到似曾相识却又时过境迁抑或物是人非的街市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在奶孩子。女人显然是做粗活的,五大三粗,一张阔脸呈现酱爆肉的暗红,但那对在衣襟里半裸半掩的乳房却白如豆腐。吴少爷甚至有些怀疑这对奶是她从别人身上偷来的。屎蛋贪婪地咽着口水,恨不能在上面扭上一把。
“……我要用力,把她的奶水挤出来,然后……”
屎蛋在自己心里暗暗发狠。
“喂,你说这条街址不是变窄了?”
吴少爷扫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乌七八糟的街道,简直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记忆中春天里的街道应该是比较雅致的,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弥漫着臭鸭蛋和酸腌菜的味道。
“一点没窄。喏,那个地方宽卫一些,拆了一间旧房。哎哎,那就是你喜欢的窗户吗?”
屎蛋和他推着的木头轮椅一起在“天和茶庄”门口停下来了。虽然说上个春季和这个春季之间只隔三百多天,但红漆雕花窗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颓败了许多。以往优美得一如女人樱唇的轮廓似乎脱水’了,皱皱弯弯的,枯瘦得布满粗细不等的裂纹,露出红漆里面黄褐色的肉,像无数堆鸟粪或烂蘑菇。
“我的天哪!”
令吴少爷感叹的不仅仅是窗户,还有“天和茶庄”的姜老板。姜老板仍旧痴肥,但他已经老态龙钟了,去年还粗壮结实的躯体此刻像根被水浸胀的油条,皮归皮、肉归肉,只要轻轻捏住一抖,就会整个散架。
“他不认识我们了。他说他从来没听说过有吴少爷这个人。”
受命前去打探的屎蛋愤愤而归。吴少爷看着春阳下轮椅和自己矮胖的阴影,忽然有一种冲动:
“你去把他叫出来。”
屎蛋的瞳仁猫一样地闪出黄蓝色的光。他行走的样子也像一只怀孕的母猫。不多一会儿,姜老板出来了。吴少爷看见他的两只眼角旁各堆着一坨白色的眼屎。
“你很像以前唱堂会的老俏养的姘头。”
牙齿已经全部落光的姜老板讲话含糊不清,吴少爷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这一句话。 吴少爷他有些错愕地盯着屎蛋,希望他能堵住姜老板此刻污秽的话语并将话题引向别处,谁知屎蛋只会用手捂住嘴笑,嘎叽嘎叽的声卉讣吴少爷联想起床笫之间的事。
“老俏和她的姘头被西头吴家的大少爷打死了,就埋在龙潭边。”
姜老板沉浸在他的故事里。一对老眼昏花只有追忆往事才有几许柔情蜜意,吴少爷打量了几眼姜老板脚下的影子,惊悚的心这才回到胸膛里。
“他是人不是鬼,他有影子的。”
吴少爷只对这个有兴趣,至于姜老板刚才的谈话,他听了也等于没听。可屎蛋就不一样了,“他在骂你,他刚才讲的吴少爷不是你就是你爹。”
屎蛋说完话将身子闪远一些。有时他冒犯了吴少爷,吴少爷会冷不丁抽杖扫他一拐,用力虽不大,落在身上倒挺痛,他才不吃这个明亏呢。
“放屁!”
吴少爷骂毕匆匆拦住一位手挽菜篮的妇娘人,请她猜猜姜老板的岁数。妇娘人不肯,吴少爷便将她的手捉紧并牢牢地按在自己毫无动静的裆亡。妇娘人先是有些忸怩,继而扭了扭腰肢,绯红着两颊曼声道:
“也就三十出头吧。看他相貌,比你还要平展几分哪!”
妇人说着一个眼波荡过来,差点没把轮椅掀翻。吴少爷怕她认错人,特地又指认了一遍,不料妇人仍是那句话,而且挣脱吴少爷的手,风摆杨柳一般地袅进了“天和茶庄”,向姜老板献殷勤去了。
“怪了怪了,怎么她看姜老板就那么年轻?”
吴少爷抚额惊诧道。一旁的屎蛋听了他的言语,不由手搭凉棚往茶庄里瞄了两下。
“姜老板保养得好,我看他又年轻了几岁,看亡去只怕比你还要嫩一些,难怪他不认识我们了,我看他是食猪板膏食多了,糊住了心窍,所以才不得老。”
屎蛋一席活讲下来,吴少爷竞白了脸。他哆嗦着双唇,“你你你”你了大半日,终究没有你出个什么名堂。屎蛋正要笑话他这少有的结巴,吴少爷却突然抡起巴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两只眼睛上打。
“你干什么干什么?”
屎蛋扭住了吴少爷秀气的手腕,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嘿,看见吴少爷了吗?……”
“是潘少爷吧,潘少爷就那个模样呢……”
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吴少爷蓦地停止击打自己的双目,大声疾呼起来:
“吴少爷他死了没死?他在干什么?姜老板是老是少?你们讲实话呀!”
众人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雀声四起,乱哄哄像个菜场。结果不言而喻,一百个人竟有几百个回答。因为面对同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有几个不同的答案。吴少爷仰脸看着莫衷一是的众人,显得更惘然、更迷惑、更无助了。
吴少爷像胆小的兔子似的,往外匆匆探了这一下头,又匆匆缩回了属于自己的洞穴。这时已经立夏,窗外青草和落花的芬芳夹杂着其他世俗的气息,在暖风中酿成醉人的酒香,一阵一阵地钻过窗户及一些大小不同的缝隙,呛得吴少爷和屎蛋二人熏然陶然。
由于返潮的缘故,房间里到处水漉漉的,就像女人交欢以后的下体,散发出一种难言的气味。吴少爷呆在窗前的时间更多了。窗外明亮的阳光让吴少爷感到舒畅,有时他能在一蓬蓬的青草尖上看见蒸腾的烈 焰。每每这时,他的心就会痉挛成—团,每收缩一次,就挤出许多飞翔的思绪。这些思绪绝大部分随风飘散,但也有一些会漫不经意地在那堆青冢旁游荡,仿佛孤独坏了的灵魂,瞧见一只蝴蝶,便以为世上所有的花都开了,从而得到—种虚幻的满足。吴少爷依旧保待一分清醒,这清醒犹如第三只眼,把令人不安的事实呈现在他面前:青冢旁这一向竞看不见那个秀气的男子了!吴少爷有些许的焦灼。
“我一定要晓得他的故事,你再去帮我找。”
他固执地要求早巳被他的无理折磨得厌烦的屎蛋,赖皮得像个三同岁小儿。
“到哪里找?天上?地下?你倒是给我指条路哇!”
屎蛋不买他的账。他的确已经寻找过那个男人多次,结果却如海里捞针、水中捞月,什么也没有。
“他总不可能不存在吧?”
吴少爷自己也疑虑参半。
“怎么不,叮能、阴气重的人白天也能看见鬼!”
屎蛋振振有词。吴少爷悄悄仲向一边,想人拿那把拐杖,但他的于仲到一半时就停住了。初夏的阳光中,灌木小闪现出一点(耀眼的门色,紧接着,白色扩为一片,原来正是那久违了的陌生男子。
“他们影子,看见了吗?他不是鬼。”
吴少爷冷冷地说。屎蛋嘬唇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男人竞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有影子可是没有骨头。”
屎蛋说罢推开窗户跳厂下去,茸茸的青草把他淹没了。好—会儿屎蛋才青蛙一般从草丛中蹦起,把那已经翻身坐起却在那儿发愣的男人挽起,然后指手画脚地讲了一通什么,男人听着听着,脸色比原先更加苍白了,而儿苍白中透出青紫来,活似一块刚刮去青皮的冬瓜肉。
“你说花花址我老婆?谁说的?谁说的?”
列入挣着胙子喊,他的嗓音沙哑残破得像已经在空气中游荡了许久的锣声。吴少爷本能地抱起了胳膊,否则好股冷气只怕要穿胸而过了。
“……噢,见鬼丫!……”
男人突然恐惧徘抽身而逃,他踉踉跄跄的背影更像《勾魂》那出戏里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