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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一梦断人肠,半醒半醉半生缘。终究……是永世不能相守。
第一天,阮暨岑抱我去了听雨小筑,静静依偎在他怀中,仿佛还是那落雪飞絮的季节,还在湖心亭轻舞飞扬……
第二天,便在内室,阮暨岑自身后抱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在雪白的笺纸上一遍一遍写着我与他的名字,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他中有我,我中有他,仿佛这样便可永不分离……
第三日清晨,特意吩咐下人替我穿了素日里最喜欢的衣裳。自病中,许久未曾对镜自照,兀然看见镜中自己不由也是一唬。本就瘦,却不想瘦成这样,上颌越发的尖了,显得眼睛格外大,面色苍白胜雪,一对黑瞳却似燃尽了火的余灰,空洞洞地再无一丝灵动之气。我微蹙眉,低声自嘲道:“真是丑。”遂让下人取了胭脂来,细细勾画,稍得一丝好转。
今日天色极好,晴空万里,天蓝云白,阳光筛过窗棂照得我身子暖暖,倒惹了几分睡意。只觉得身子累,却也不想辜负了这样难得好的天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坐在软榻边,温柔怜惜地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手心微暖,犹如三月和风拂过。
我静静躺了会,低声道:“好久没有听你吹《同心》了。”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吹给你听。”阮暨岑笑得温柔,命人取了羊脂白玉笛来。
我道:“带我出去走走吧,莫要辜负了这样好的天日。”
阮暨岑眉心微颤,将我横抱起来,柔声问:“今日想去哪里?”
我想一想,道:“去淢湖吧,第一次便是在那里吹给我听的。”
袅袅兮秋风,尽是一片秋色怡人。淢湖湖畔那酡红如醉,凝如绯的枫的颜色,如团团燃烧的火焰,恣意绚烂。下人早已在湖畔布好了软榻,阮暨岑抱我下来坐好,依偎在他怀中。
“好看吗?”阮暨岑将我轻轻拢在他怀里,在我耳畔低问。
“嗯。”我点点头,脱口道:“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欲飘魂落,梦断奈何间。质朴高洁谁晓,无恨怨,枯叶独怜。云遮泪,风促憔悴,水泣诉悲难。”
“芸儿……”阮暨岑蹙眉,叹然唤我。
我愧疚朝他笑笑,又说了刺他心的话了。已经第三日了,有些话我若不说,只怕再没机会了。只觉得身子越发冷,下意识往他怀中缩了缩,低声道:“质本洁来还洁去……我死后,将我火葬便好,洒入淢湖也罢,随风飘逝也可,我不想入陵,不想再被束缚……”
阮暨岑环着我的双臂骤然紧了紧,勒得我肩骨生疼,他慌乱捂住我的嘴,沉吟道:“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
我轻轻点头,示意不会再说,他才缓缓把手移开。我喘了喘气,只觉得身子越发累,浓浓倦意袭来,静静看了半晌绯红的枫叶,低低道:“我想听《同心》。”
笛音徐徐而起,音韵悠游柔转,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枫叶的素红如烟如雾,在眼前渐渐侵染。身子的力气一丝丝被抽去,我软在阮暨岑怀中,缓缓闭上眼睛,喃喃低语:“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梧桐待双老,锦鸳互枕偎。红烛共剪,三……生……”
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赵芸儿鬓角的碎发。悠扬婉转的笛音戛然而止,阮暨岑缓缓移开横在嘴边的玉笛,轻轻为她抚顺微乱的发丝,柔声低吟:“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阮暨岑忽地紧紧搂住她,头抵着她的前额,颤抖着反复低唤她的名字:“芸儿……芸儿……”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阮暨岑抱在怀中身躯已经彻底冰凉。他才重新执笛唇边,吹奏起最后未完的《同心》,低迴婉转、缠绵悱恻、幽怨如泣……
仿佛还是她温声细语低低轻吟:“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夜夜花月浓,拥被听啼夕。郎侬情切时,同心至白首。锦瑟春琴奏,伊人伫凝眸。落音击涟漪,妙韵记心头。倩影梦寐求,为卿人消瘦。采彼红豆思,解君相忆愁。楼角滴露垂,湖波柳影碎。锁窗贵枝蕊,投影残烛灯下酡颜醉。锦鸳互枕偎,牡丹娇颜媚。扬风衣袂吹,怀中束发挽结同心对。并蒂白莲、菡萏、绕戏、颈鸳、相许流年。青琐月满,绿绮鸣弦。红烛共剪,三生结缘……”(正文完结)
卷二 VIP卷 后记
VIP卷 后记
后记
玄武六十年,玄武帝年八岁,陪同先帝同往大将军赵凌志府邸。因年幼,出宫一趟倒得新鲜,八岁的玄武帝找了由头偷溜出来,在将军府中四处游走,念其身份尊贵,府邸上下无人敢拘束于他。方至花园便见一丛花荫之下有一女娃背朝他曲身暗泣,欲负而走,却见那女娃越哭越是伤心,不由驻步,微作思付,方问道:“为何在这里哭?可是迷路了?”女娃闻声抬头,随手抹去面上泪痕,眨巴着一双灵动大眼看他一会,才抽泣着喃喃道:“额娘说我若再不乖乖,以后就嫁不出去。”这边话音刚落,女娃似觉得很委屈,眼泪扑簌簌便又掉了下来。年仅八岁的玄武帝哪里晓得该怎样安慰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娃,只觉得她若再嚎哭下去必定会招来府邸众人,又见女娃面红齿白,眼泪汪汪的模样倒也讨人喜欢,遂想起父皇三宫六院妃嫔众多,这女娃将来若真嫁不出自己娶她便是,只当日行一善。“你若年满十六还未出嫁,我娶你便是。”此话一出,倒是有效,女娃哭声攸的止住,抬头看了看他,满脸不信问道:“真的?”八岁的玄武帝一脸慎重,叫人信服,“当然是真的。”女娃破涕为笑,起身拍拍裙衫上的泥尘,伸出小指朝他勾了勾:“骗人是小狗”二指相交,女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你可记住了,我叫赵芸儿。”其后多年,玄武帝复至将军府邸,想起儿时趣事,旧地重游,却见花园内有一妙龄少女,身姿翩翩,眉目清丽,着粉蓝纱裙回荡在花林之间,犹如美蝶翩然,又似花间灵雀轻盈,不觉看得呆了。一问方知正是将军之次女赵芸儿,不由心下欢愉,只殷殷切切盼望此女年满十六。
玄武七十二年十二月,玄武帝立在屋檐下看着飞扬飘零的大雪一动不动,雪子迎风飘旋,坠落在他身上,很快湿了衣襟。杜全儿劝了两次,玄武帝皆一语不发,面色沉凝。杜全生怕惹恼龙颜,再不敢贸然相劝,只在一侧陪站。不知过了多久,忽见玄武帝将手中奏折紧紧揉捏,狠狠丢弃一旁,旋身转入内殿,埋首批阅案上奏折。杜全儿忙捡起地上奏折,眼光斜看,见其上陈曰:“臣女赵妤茹无才无德、罔顾圣恩、拒婚抗旨、实系大罪之人。只盼圣上念及微臣一生尽忠,实心效力,恕臣女大罪。臣呈请由次女赵芸儿代其婚嫁……”
玄武七十三年三月玄武帝读到“廪亲王府春瘟之疫症蔓延,未免疫情殃及更广,呈请皇上下旨通府禁足,疫源始起于望月轩,当视之最甚……”双眉微蹙,面色虽无太大异样,眼眸却深邃幽暗叫人琢磨不透。杜全儿侍奉玄武帝多年,只觉得近些时日皇上脾气甚大,喜怒难测,对春瘟之役必日日询问。如此多日,有奏上呈,“春瘟之役稍有遏止之相,廪亲王府上下共逝二十三人,尚有多人疫情未痊,其嫡福晋赵氏亦在其中,得前太医魏锦医诊,当无大碍。”玄武帝眉头舒展,面色稍有缓和,方对杜全儿道:“无需惊动他人,今晚你同朕去廪亲王府一趟。”三月尚且更深露重,玄武帝立在廪亲王府前,阴暗的天色辨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隐约得见他面庞紧绷,双眼空洞直视前方,无人知晓这个云泽第一尊贵之人究竟立于府邸前想了些什么。
玄武七十四年二月,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自请留宫,玄武帝不顾皇后劝阻赐长春宫予以暂居,迁移株樱花无数,虽逆时节,长春宫株樱花依然锦团簇簇,鲜艳异常。
玄武七十四年三月,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求见玄武帝,未至多时方离。玄武帝独留御书房燃灯通夜,次日拟旨,准其离宫。
玄武七十四年四月,天色晴好,御书房内却森冷慑人,只因玄武帝手中密件:“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留书出走,下落不得而知。”玄武帝脸色凌厉,猛地将手中纸张揉作一团,紧紧捏住。许久,方闻他沉吟一声:“便是寻便全国,朕也要找到你。”
玄武七十四年六月,玄武帝执率左右翼前锋营御驾亲征。出征前夕,他拿着手中密件翻看数遍“有多人亲见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往边寨而去,无人见其返都。”面上渐渐有了笑意,轻轻将密件放于怀中。
玄武七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昏迷三日初见苏醒,有咯血之状,经诊所患肺痨之症,已入晚期,药石无效……”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三日,“廪亲王府候医者排队数里,凡医诊者皆叹回天乏力,廪亲王极怒,将等候医者统统驱逐府邸……”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二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咯血之状稍有缓歇,足见魏锦药方颇有效用。”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六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停食汤药,魏锦离。”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同廪亲王听雨小筑相拥依偎赏花观景,直至日夕方返。”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廪亲王执嫡福晋赵氏之手同书其名,写纸数张,意兴忘食……”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九日,玄武帝拿着手中密件,眉头微蹙,随手放于旁侧,左不过是一些两情相悦的刺心话,不看也罢。旋即举步走到屋檐下,只见满园秋色浸染,花自飘零,心下忽的没来由一阵抽痛。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二十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昨日殁。因其疫病而逝,尸身即日火化,廪亲王不予将其尸骨入陵,臣以为此举有违圣祖旧例,特奏呈皇上……”玄武帝霎时如遭雷击,面上血色瞬间全无,脚下步子跄了跄,猛地撑住书桌才勉强稳住。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二十一日,玄武帝亲拟圣旨“准廪亲王嫡福晋赵氏不予入陵。”
玄武七十四年十二月,镇国将军赵凌志自称年迈,呈请告老辞官。翌日,玄武帝准其呈奏。
玄武七十五年三月,廪亲王阮暨岑思妻成疾,药石不进。太医往之医诊,断道:“心脉郁结凝滞,经脉受阻,抑郁千钧,心疾难愈,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廪亲王一笑之,只叹:“甚好,甚好。”四月十六日,廪亲王阮暨岑薨逝,时年二十三岁。玄武帝下谕其扩疆有功,尊享厚葬。
玄武七十五年五月,有本参奏内阁学士郑道卿与湖南私盐案有所牵连,倚仗淑妃之荣宠,廪亲王之信任,罔顾法纪,无事朝纲,实系大罪。玄武帝震怒,念其年迈,赦其死罪。即刻携家眷流放属疆,贬为贱格。淑妃持宠而骄,不懂自居,不晓约束家人,降为更衣,夺去封号,贬入辕梨宫。淑妃毫无哭闹之绪,领旨叩首,面上始终含着一缕笑意。褪去华服美饰,只着一袭素白宫装。她缓步往去,忽有一阵和风轻抚,扑起她坠坠裙角,回眸看去,石榴灿若霞锦,正巧被这暖风扑得簌簌而落,漫天飞舞。她不觉盈盈而笑,眼中朦朦生雾,仿佛石榴树下,一位着素衣的男子手持一支玉笛,微微仰首看花,轻缓吹奏。他眉心舒展,神态安闲,一曲笛音时而婉转缠绵,时而清空悠长,撩人心神。他执笛而立,颔首远远回望与她,清浅一笑已足以令她无悔终生。
玄武七十五年九月十九日,昏黄的斜阳一抹静静洒照在连绵起伏的琉璃瓦上,流淌下金沉沉的光泽。玄武帝手执赵芸儿贴身旧物,立在景殿顶端,遥望天边夕阳残照,满壁斜阳空,只余他一缕落寞孤影。
我缓缓抬起手来,拢在宽大袖袍内的小手食指轻轻地钩起他的小指。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包含深情的黑瞳,轻轻问道:“不后悔?”
他手指一钩,反将我的手一掌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的冰凉的手一点点温暖着我。“今生有你足矣。” 他望着我的眼睛,誓言般庄重。
我心底动容,只觉得一切太不真实,恍惚荡漾宛如梦境。
原以为一死万物皆空,却不想竟能死而复生。
我正诧异自己是不是又穿了一回,入眼之人竟是含了一缕高深莫测笑意的魏锦与满面忧心的觅兰。随后才知,我这一死竟是早有预谋。阮暨岑之计,魏锦之药,方忠从旁协助,“偷梁换柱”这出大戏倒是唱得热闹,只是世人皆是台下看戏之人,真正在台上蹦跶的皮影人偶仅我一人而已,或许还要加上个被算计了的玄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