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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活。
六年的夫妻生活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是第一次抬高了嗓
门对丈夫说话。
“你怎么做得出!”她吼道,“看到你的母亲在痛哭,你怎么能不心碎?”
“让她哭去,”他冷漠地回答,以新近才有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微笑着,“这对她
有好处。让她哪怕是思考这一次,她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然后让她考虑她应该怎
样待你。”
“住嘴!你从哪来的这种仇恨,廖尼奇卡,你怎么了?难道你对你的母亲就没有一
点同情心?别去打扰她,我求你。你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做的还不够吗?她的死还不
够吗?你想让你的母亲也落到梗死的地步吗?”
“她不会有事。而如果让她难过一阵,这只会对她有好处。或许她会对父亲不再那
么挑剔,让他平静地活到自己的寿限。并且总的说来,这完全成不了和我吵嘴的理由。
你急什么?我的母亲用她自己那颗仇恨的心恐吓了你整整六年,可是你却已做好准备要
忘掉一切并急急忙忙地跑去安慰她。你怎么不记得了,她是怎么急匆匆地跑到你这儿来
对那一半稿酬讨价还价的?你忘了,她在这事儿上是怎么侮辱你的?你的记忆很短暂,
你很健忘,但是斯韦托奇卡,我的记忆却是长久的,我不会原谅任何人对你的恶劣的态
度。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已是罪有应得,而母亲也会的,不要怀疑这一点。”
“廖尼奇卡,我求你……”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控制住自己并放低了声音。
“廖尼奇卡,请不要去报复任何人。报复会折磨人的心灵,是没有意义的,它是徒
劳无益的。我不抱怨任何人,我谅解一切。我原谅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因为她是一个
不幸的孤独的疯女人。我原谅你的母亲,因为难以想象还有比她现在正在忍受的还要更
大的痛苦,别去打扰她了。”
“但是我不原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固执地表示反对,
“就让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你最好听听今天我所写的。只是我写的老院士的容貌与
你给我描述的不一样。但是我用了他的真名,这名字很生动。”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认真地听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
奇·帕拉斯克维奇给她的女主人公与老院士解释争论的场景。是的,她的丈夫确实是个
天才。而现在,当他在大家的眼里都已经死去了之后,他的才能变得更加卓越不凡,好
像是从他身上揭下了可以看见总体轮廓而掩饰住了详情和色调的几层透明的薄纱。
“怎么样?”读完这个场景时他问道。
“惊心动魄,”她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比你以前写的都好。你不担心,这会引起
别人的怀疑吗?”
“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笑道,“作
者在不断地学习深造,技能也在成长。”
“但是,没那么突然……”
“别忘了,你刚刚经历了巨大的不幸,失去了亲爱的丈夫。情感的震动对于文学创
作来说不会悄无声息地就过去的。你别担心,斯韦托奇卡,相反地,如果在整个事情发
生之后,你的写作还是一如从前,毫无变化,那才是怪事呢。在我这里你将会成为俄罗
斯最伟大的女作家,而我将会为你而骄傲。”
“廖尼奇卡,我想,不应该……我们不应该想出这一切。我做不到。总是不得不作
假、撒谎,我原先以为这很简单。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啦?”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质问道,“你想说,
我是个坏透了的撒谎大师,对我来说既轻松又简单,就你是一个圣徒?你刚刚指责我对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和我的母亲有极大的罪过,说我残酷,说我没有同情心,现在又出
来一个我是个撒谎者。好极了,接着是什么?也许你会把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
林死亡的罪过也完全推到我身上?”
“廖尼奇卡,亲爱的,我是这样地爱你。”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
克维奇伤心地说,“但是现在这一切变得如此不同,不知为什么,我怎么也不能适应。”
“我也爱你,斯韦托奇卡,”他说话已经委婉得多了,“我非常地爱你,非常。就
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原谅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一切都明白,亲爱的,我明白,你跟我
在一起有多难。我是个卑微的、不善言辞的人,不善于与出版商打交道,非常便宜地就
把自己的作品给了他们,我软弱,让人痛心。而你忍受了这么多年,并且一次也没有指
责过我,只是自己在唉声叹气。我记得,每一次我都答应你,我不会再这样下去,我不
会再允许他们骑在我的脖子上,我要向他们要数目可观的稿酬,我不会再让他们引起我
的怜悯而让他们说服我。但是当我写了新的东西,他们又跑来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们
又需要我的帮助,但是这确实是最后一次,而我就又相信了他们并且做出了让步。而要
摆脱这种看不到出路的窘境的惟一的办法,就是停止存在。就这样,我停止了存在。我
摆脱了自己过去的行为的压迫,正是这些行为我把自己逼进了角落。我摆脱了那个折磨
着我的母亲的压迫,她逼迫我成为她想看到的那样的人。而我却不是这样的人,这你知
道得很清楚。你想,与她相处,要不断地经受着仇恨与不满,却不敢吱一声;看着你被
她折磨,却沉默不语,这很轻松吗?但是现在我自由了,斯韦托奇卡,我是真正地自由
了。而人世间的荣耀我并不需要,我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就让它全都留给
你吧。”
她像往常一样被他的言词的魔力所吸引,很快就屈服了。是的,她始终是信赖他的。
他,廖尼奇卡,对她来说是最棒的,最具天才的,最最亲爱的,也是惟一的。她已做好
准备原谅他的一切。
但是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她的宽恕一切的准备开始出现了裂痕。一方面,她要原
谅的是温和、软弱、好心肠而又如此有天赋的作家;而完全不同的另一方面是,她无法
原谅她要原谅的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表现出来的都是仇恨、报复和残忍。这一切原先都
是被压迫着,他说得对,是被他母亲的权威压迫着,她要求儿子成为最最最……而现在,
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再有权压迫他,这一切就像面团发酵一样开始
冒出来。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能再要求他解释自己的行为,不会再教
训他、批评他,逼迫他成为讨人喜欢、有礼貌、善良和勤快的人。他是否明白,他的母
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力量强大而且十分严厉的检查员?也许,他是明白的,要不,他也不
会这么急于奔向自由,以逃避这烦死人的检查。但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
斯克维奇是不是明白,自由不可能也不应该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它并不意味着可以为所
欲为,可以随意报复一切,可以随意报复每一个人?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好像有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不
想听到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所以至今也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伊琳娜喜欢逛超级市场。还是在孩提时代,她从西方电影中看到,女人们推着装食
品的小推车沿着陈列着包装精美的各种食品的一排排大货柜漫步,她幻想着有朝一日也
能这样逛商店,为自己全家采买食品。就是为全家,而不是为自己一个人采买。就这样,
儿时的梦想开始变成了现实。
她走近饮料货柜,开始挑选番茄汁。货柜上摆放着四种各不相同的硬纸盒包装的番
茄汁。伊琳娜若有所思地仔细研究着包装盒上的公司名称和标明的价格,以便不致选错
了。就在这时,在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叫声:
“伊琳娜!多巧的相遇啊!”
她一下子感觉后背冰凉。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典型的“俄罗斯新贵族”,穿着皮短上衣,敞着怀,脸没刮,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着。
“对不起……”她说,竭力想把在她的声音中故意加入的迷惑不解表现得更自然。
“伊拉,你怎么,不认识我啦?”
“不认识,请原谅,您可能是搞错了。”
“你别装了!”
他做了个轻佻的动作要把她拉向自己,甚至试图要吻她的脖子。伊琳娜猛地挣脱并
迅速地躲开他,差一点撞到货柜上。见鬼,这是干什么?谁该认识他这号人?是她自己,
原先的职业妓女伊琳娜·诺维科娃①,还是那另外一个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业余娼
妓?
①在此前出现的伊琳娜,实际上全称是伊琳娜·诺维科娃(伊琳娜是名字,而诺维
科娃是姓),为了使读者更清楚,此后就用名字+姓,以便与另一个伊琳娜(即伊琳娜
·安德烈耶夫娜)区别开来。
“你怎么啦,伊拉?”小伙子真的觉得非常奇怪,“真的,怎么回事,你不认识?
忘了?”
“我再说一遍,您认错人啦。”她不紧不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我叫你的时候,你可是转过身来了。你,是叫伊琳娜?”
“是的,我是叫伊琳娜,可是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她推上小推车,急速走向收款处。小伙子不再纠缠,但是她的后背感觉他正盯着她。
她的手指头不住地颤抖着,伊琳娜·诺维科娃甚至打不开皮夹子以找出她需要的票子。
“这位女士,请快点,快点。”收款处排在她后面的大妈开始叫起来,“站着睡觉,
真不知道……”
“对不起。”伊琳娜·诺维科娃小声说着,抖抖索索地拿出钱也不知她该付多少。
因为害怕她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眼前的一切摇摇晃晃,飘忽不定,而她只有一
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儿。
把买来的食品放进手提包,她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出超级市场来到大街上。可是没等
她走出一百米,那名男子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的态度更加坚决,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让我来帮你拿包,回忆回忆过去。”
“放开我。”伊琳娜·诺维科娃激动地作答,惶惶不安地紧紧抓着手提包的带子。
“伊拉,你怎么,完全疯了?我是格尔曼。难道我这一年多变化那么大?”
在伊琳娜·诺维科娃的身上突然升腾起一种被卷入恐惧和绝望中的愤恨。她怎么也
弄不明白,这个格尔曼到底是谁,他认识哪个伊琳娜。除了几个不止一次地享受过里纳
特的姑娘服务的经常光顾的顾客,伊琳娜·诺维科娃完全不记得这些男伴的一张脸,一
个他们的名字。不过,也许他本来就不是他们中的一个,而只是那个伊琳娜·安德烈耶
夫娜众多相熟的人和临时情人中的一个。
“我已经明白地告诉过您:我不认识您!”她一字一顿地大声说着,试图迈向一边,
绕开这名纠缠不休的男子,“让我过去。”
但是,他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他抓得她那只手有些疼。
“得啦,伊拉,别傻了。我们换换牌,你就说说,我并不强求你,为什么把我当傻
瓜?”
她试图挣脱,这时她眼睛一晃发现了一辆警察巡逻车。
“放开我!”她扯开嗓门叫喊起来并推开那名男子,她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车子在这个纠缠不休的人背后停住了,两名民警懒洋洋地从车上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从后面走近那名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松开了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手,但是一点也没觉得害怕。
“我遇见了个熟人,”他平静地回答民警的提问,“但是她不认我。”
“我是不认识他!第一次见到他。让我走!”
“这不好,公民。”其中的一个民警还是那么懒洋洋地说道,“为什么要欺负女公
民?如果她不想和您说话,为什么要纠缠她?”
“可是我确实认识她,我们很熟。你们可以查证,她叫伊琳娜。”
“您叫什么,女公民?”
“伊琳娜。”她小声嘟囔道。她已经明白了,她错了,她不该寄希望于警察。她原
以为,看见民警,固执的格尔曼会悄悄地溜走,但是他审时度势,根据这一切判断并且
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立场,坚决要维护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