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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小女姓张名云雁。家父张尧封任石州推官时辞世,母亲便带着我在齐国大长公主那里教练歌舞以谋生计。十年前官家到大长公主宅邸时我曾经见过他,他教我读书识字,陪我放风筝,那时我便盼望着长大后做他的妃子。今年乾元节时大长公主入宫赴宴把我推荐给了皇后,我便进宫来了。”
入宫的女子皆是因为政治联姻或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第一次见到因为爱上官家而绞尽脑汁入宫的,玉安不禁有些诧异。不过眼前的人竟对她这个陌生人和盘托出,她不禁开始忧虑这女孩日后的命运。想了想她说:“宫廷险恶,行差踏错即会命丧黄泉,这可是你跟我说的。眼下湖岸上所有娘子都盯着你呢!你若敢认了这个风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我该怎么办?”云雁的语调有些害怕,却也半信半疑。
“你先回去。若真是想见到官家,他日我可以帮你。”说罢,她又转向小林子,“林高班,你且卖我这个人情,就当没见着她。”
小林子自然听她的话,便说:“公主吩咐了,小的自然唯命是从。只是小的只能拖延几个时辰。待官家宴席散了,难保不会亲自过问,到时就瞒也瞒不住了。”
小林子回到赵祯身边,只说是没人认领,此事便暂且作罢。龙舟竞赛完毕,赵祯赏赐了众人,大家便起身散了。赵祯竟真如小林子所说,带着阎文应和玉安朝着西凉殿的方向走去。
行至西凉殿,他停住了脚步,再次从小林子手中接过那风筝。正当他要移步进去时,不远处却匆匆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契丹来了使臣,两府大臣紧急求见。辽国在大宋与西夏议和将成之时遣使前来,绝非偶然。赵祯便顾不得找人,匆匆乘上前去垂拱殿的玉辇,临行前将风筝交给玉安并嘱咐她代为找到风筝的主人,晚上邀其赴宴。
玉安奉命进了西凉殿的后庭。刚一入门槛,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看,官家赏赐的衣裳就是好看,这绣花,这珠子……”听起来是云雁的声音。旁边的小宫女应和着啧啧赞叹。
玉安掀起珠帘走了进去。见到玉安,正原地转圈的云雁停了下来,欢天喜地地说:“公主你看,这是官家差人赏赐的衣裳,还恩准我穿着它出席今晚的宴席……”
玉安一见那身紫红色的衣裳,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我刚刚同官家一道过来,哪来的赏赐!你现在穿着的这身衣裳上的两凤逐日图是在暗讽刘太后和李宸妃,犯了官家的大忌讳!”
云雁一听这话吓得直打哆嗦,连忙跪地求玉安救命。玉安听她讲明这身锦袍的来历后,便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救你。你若肯依计行事,不但保你无虞,他日或许还能陪伴圣驾,遂了你的一份心意。”
太阳落山后,赵祯处理完了前廷的事务,回到了升平楼参加宴席。辽国果然是为西夏而来。不久前辽国辖下党项人叛乱,辽国派兵镇压,不料李元昊认为党项人与其同属一脉,竟出兵救援,二国交恶,这也是李元昊前些日在拖延已久的议和中突然妥协,并愿奉赵祯为父的原因。辽国此次遣使的目的就是劝宋不要与西夏和议,请其与辽联合进攻西夏。朝中大臣多认为辽国是真正的盟友,但又不主张与辽国一起兴兵讨伐西夏,议来议去,最后决定一方面派使臣向西夏表示唯有其与辽国修好方才同意约和;同时又遣使辽国,称宋已经令西夏向辽国道歉,在此前提下才接受求和。总算是个两头不得罪的方案。
圆月在天,夜凉如水。升平楼内,帝后和妃嫔把酒言欢,西凉殿里的众美亦应邀赴宴,唯独云雁听话地“染了风寒”,未能奉旨出席。
酒过三巡,各人都少了拘谨,纷纷话起了家常。见赵祯兴致颇高,尚美人道:“徽酋阁的舞乐官家想必也看腻了,今晚合家欢乐,臣妾为官家准备了一份薄礼,请官家笑纳。”
赵祯好奇地“哦”了一声,身边的皇后、梅妃和曹昭媛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只见尚美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轻轻拍掌,一队身穿蝉翼轻纱、青春曼妙的少女便从幔帐后走出来,竟和着乐师的节拍跳起了宫廷许久不见的霓裳羽衣舞。舞姿轻盈柔软,飘逸俊美,一开场便赢得了连连的掌声。领舞的姑娘白雪霓裳,倩影翩翩,宛如九天瑶池里腾云驾雾的仙女。
一曲舞罢,领舞姑娘带着众女子谢恩。赵祯很久没有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舞蹈了,连连称赞后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尚美人代她答道:“回官家的话,她是臣妾叔叔家的小女儿,名叫兰月,自幼酷爱舞蹈,说是一定要在端午佳节跳给官家和皇后看,臣妾见她一片诚心,就把她带进宫来了!”
众人此刻方才明了尚美人的用意。她身怀六甲不能侍寝,为了防止其他娘子乘虚而入,便想了这么一个主意。但依例遴选妃嫔须经中书和皇后过目,擅自推举便是违规,但赵祯仍旧陶醉于适才曼妙的舞姿,不但未恼,反而薄露笑意道:“原来是自家亲戚。待兰月更衣之后,便与尚娘子同席而坐吧!”
尚美人和兰月惊喜地谢恩。
鼓乐之声再起。今晚的赵祯似已忘记不沉溺女色声乐的诺言,心已随美酒、乐调和歌舞越飘越远。
兰月更衣完毕,微笑若兰地走进来。茜窗外的月光和殿阁里的烛光洒落在她一身紫衣之上,衬托得她更似餐风饮露的仙子。然而待众人的目光先后落到她衣裳上的两凤逐霞图时,却纷纷变了脸。
赵祯陡然间笑意全无,注视着她的衣裳,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皇后见状拍案道:“兰月,大好佳节,你竟然如此扫兴,难道这也是尚明珠教你的吗?”
皇后的威仪顿时令兰月吓得扑通跪地,她求助地望着尚美人道:“官家、娘娘恕罪,明珠姐姐说官家最喜欢这样的色泽和花纹,奴家实在不知……”
尚美人心知她送去的衣服已被人掉包,兰月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立刻上前跪下道:“官家,臣妾绝对不敢让兰月冒犯天威,她是年少无知受了奸人陷害,官家明察!”
兰月只当尚美人要撇下她为自己开脱,哭泣着拉着尚美人的衣袖道:“明珠姐姐,你可不能不管兰月啊!是你说官家一定会喜欢我的舞蹈,是你说穿这身衣裳官家会高兴的啊!”
“你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中了圈套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尚美人又气又恨地撂开她的手。她两人纠缠不休之际,诸位娘子都不动声色地看着笑话,赵祯的脸色已越来越黯,终于拍案怒喝:“你们就吵吧!我可要图个清静!”说完他便起身拂袖而去。
尚美人声声唤着官家,欲要追上去解释,玉箫却不声不响地挡在了她的跟前,笑盈盈地说:“尚娘子,官家已经被气成这样了,还是不要跟去的好。”
尚美人见状怒火中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本位的道!”说罢她猛地一巴掌掴过去,谁知玉箫敏捷地闪开,这一掌竟然打到了玉箫身后的曹昭媛身上。曹昭媛猝不及防,身体一歪便撞上一侧的柱子,疼得声声嘶喊。
苗妃惊呼道:“不好了,曹娘子怕是要小产了呢!”
一时间,升平楼里哭喊的哭喊,奔走的奔走,乱成一团。皇后立刻令人送曹昭媛回燕宁殿并急召医官,同时下令将兰月逐出宫,将尚美人带回金华殿禁足。
这天晚上谁也没能安睡。燕宁殿里,曹昭媛痛苦的哭喊声让赵祯和皇后忧心了一夜。天明时分,母子总算都没有了大碍,赵祯刚疲惫地躺在卧室外的虎皮摇椅上小寐,却被殿外尖锐的吵嚷声惊醒了。他愠怒地起身出去,便见尚美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个巴掌将燕宁殿欲阻拦她的小宫女打倒在地,“本位要见官家,你竟敢拦着,活得不耐烦了吗?”
小宫女正哭着捂着脸,赵祯已经疾步跨出了门槛,满脸怒气地指着尚美人喝道:“静宜和皇子险些因你送命,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尚美人委屈地扑了上来,抓住他的袖子哭喊道:“官家,臣妾是冤枉的!兰月的事是有人存心陷害,而臣妾只不过轻轻碰了曹昭媛,她又岂会有性命之虞?瑶华宫荒僻,臣妾身怀龙嗣,岂能在那里养胎啊……”
赵祯并未想过要逐她去瑶华宫,被她的“瑶华宫荒僻”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心思思考她的话,只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道:“别以为我是傻子。曹昭媛因你而遭了大罪,你非但不闻不问,还敢污蔑她!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金华殿吧,没有我的口谕若踏出半步,我饶不了你!”说完他便愤然转身向殿内走去。
尚美人提着裙裾要追上去,曹昭媛的贴身宫女冰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伸手拦住她道:“这里是燕宁殿,尚娘子请回吧!尚娘子,你平素便三番五次地打我家娘子腹中的胎儿的主意,别以为我们是不知道的。这次算是意外,下次想再动她,可得先过我这一关。”
尚美人恼怒地要掰开她的手,不料她纹丝不动,似乎练过功夫。冰燕反手一捏,尚美人的胳膊几乎被捏裂。尚美人微微惊讶后咬咬牙,愤愤道:“看来我倒真是小看了你们家主子!不过我尚明珠也不是好欺负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向你们讨回来的!”说完,她便一甩衣袖下了台阶。
冰燕将适才被打倒的小宫女从地上拉起来,为她擦干眼泪。小宫女望着尚美人的背影,怯生生地说:“尚娘子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冰燕露出一抹笑意道:“这不正好吗?这世上没有蠢人的愚蠢,又怎么能衬托出聪明人的聪明?”
第三篇 梅作东风信
第十七章 江山如画
汝从何方来,笑齿粲如玉。探怀出新诗,秀语夺山绿。
夏至刚至,汛期便到来了。这一年天气潮湿,各地连天下雨,黄河、淮河水位暴涨,洪水冲毁了无数农田和庄稼,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各地发生的洪灾中,损失最严重的莫过于黄河漫溢决口,造成下游千里良田颗粒无收,急需朝廷拨款修堤赈灾。而新政伊始,财政尚未有明显起色,辽夏岁币不减反增,朝廷财政出现空前的危机。赵祯连天在文德殿与诸臣商议治水对策。
朝中一派主张将流民迁至临近州县并募集青壮年入伍以稳定时局。但祈鉴等人则认为募兵之策早已显露弊端,即使不废亦不可再倚重之。有宋以来推恩皇亲贵戚无数,这些人在地方上兼并土地,米粮充足,朝廷可向他们借钱粮赈灾。
谁都知道这段黄河附近的豪强大都有着深厚的朝廷背景,得罪了他们极容易惹祸上身,文武大臣都噤声了。
朝中没有定论,但灾情却日益严重。思虑再三,赵祯最终采纳了祈鉴的建议,并任命他为钦差前往灾区最重的齐州治水。
大宋朝全民倡俭,宫廷以身作则,也吃紧了用度,这个夏天举国上下都感到难挨。
这段时间里,璎珞因“罹患重疾”而回到清景殿疗养;尚美人在金华殿待产。霁月阁因墨兰种植了一大片湘妃竹,又将溪流一分为二,故当外面酷暑难耐,蔚凉亭却独得清凉。整个夏天,玉安除了朔望日陪皇后在斋室念经,都在这里读书、下棋、品茶。
耳畔蝉声聒噪,亭下水声潺潺,玉安静静地翻阅着最新官刻本的《战国策》。如今官府刻书经验渐渐丰富,技术也因奖励革新的举措而越加纯熟,《千字文》、《三字经》、《论语》、《孟子》等书籍经国子监审校注释后,权威版本流向了千家万户。
正当她看得入神,笙平忽然前来禀报道:“公主,梅娘子来了。”
玉安合上书出亭相迎。算上上次受伤,这是梅妃第二次来霁月阁看她。寒暄一番后,梅妃便说明了来意。原来赵祯拟将祈钧也派去齐州治水,梅妃心里没底,便来向玉安问个对策。
梅妃道:“听说地方官员和豪强大户各顾各的,都不肯拿出钱粮。祈鉴便请旨调动了齐州一带的厢军威慑地方财阀。可是传旨的人前脚刚走,官家就传召了祈钧,说是他不能在京城闲着,也应当到前方见识见识。”
玉安沉吟片刻道:“只管放心让四哥哥去吧!这是皇命,推辞就是抗旨。”
梅妃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最为难的地方。我不图祈钧建功立业,只希望他平安度日。他若一直待在京城,即便无功也可以安心做他的荆王。可是到了齐州那个灾民遍野的地方,万一惹下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玉安立刻会意了,微微一笑道:“梅娘子尽管放心,四哥哥定会平安回来的。”
“为何?”
“爹爹以‘仁’安天下,最怕大动干戈。灾情严峻,他不得不派雷厉风行的祈鉴前去。可安抚功臣权贵是大宋的国策,祈鉴一旦用武,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