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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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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玉枕、吴越衣橱,还有天竺的夜光杯,无一不华丽名贵。
  玉安倚靠着红罗帐的雕花象牙床,失去的力气一点一滴回到身体里。下了轿子后她双腿瘫软,几乎是被宫女架着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屋子。没有拜堂,没有曹诵,没有见到曹家的任何一个人。
  外面有人送水进来,笙平默默地接过来,却不敢多看玉安一眼。玉安脸上那种无助而悲伤的神情令她心痛。
  如果公主和她不是服用了软骨散,定然会在行礼前将曹家闹得天翻地覆。但暗处的敌人们似乎知道这点,故才使了计策。行礼后名分已成定局,此刻纵然有千张嘴也扭转不了这个乾坤。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将刚刚从底下小宫女那里听来的话告诉她。不论是好是坏,至少让她得到一点子泫的消息。“听说外面行礼的时候子泫少爷大闹了一场,只是后来被他哥哥带走了……”
  “是吗?”玉安眼睑低垂,声音细若蚊叫,“他以为堂上的新娘是我,一定很伤心,很绝望吧?”
  “公主,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啊?”
  “傻事?”玉安幽幽地说,枕在床架上的头仍旧有些昏沉,眼里却渐渐有了寒冷的光,“我若死了,岂不是称了别人的心意?我要出去,我要去找他……”她的音调很轻。她挣扎着起身,脚下却一软,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依据常例,公主下嫁后与驸马分宅而居,但新婚期内则由驸马亲临公主宅邸同房。宾客散去后,笙平依照玉安的吩咐让陪嫁的小宫女们出去吃酒,自己则在门外值守。玉兔东升,曹诵一身红袍,带着些许醉意来到。向笙平致意后,他转身进门,接着便是新房的门吱呀合上的声音。
  笙平惴惴不安。此刻公主身上的迷药尚未完全退去,万一弄巧成拙,该如何是好?
  里屋红烛摇曳,半晌没有动静。笙平不禁在窗户上戳开一个小洞探看。只见曹诵拘谨地在床沿坐下,几番迟疑后方才颤巍巍地揭开罩在玉安头上的盖头。眼前的新娘双眸如星辰闪闪,面庞如珍珠透明,只是,只是……他吓得魂飞魄散,她手中握着那把皇后赏赐给她的短刀,竟然抵向了他的脖颈。
  “公主……你……你这是……”曹诵缓缓举起手,下意识地向后退着。他早知道她会大闹一场,但待木已成舟她也必然不得不依,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选择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玉安……”他的眼里露出一抹痛楚,“你快放下手里的刀……这一切都是闵淑仪教我的,是她瞒天过海地联合阎都知设出这么一个计策……”
  玉安的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还有谁参与其中或是知道此事?你姑姑,或是其他人……”
  曹诵心慌意乱,便和盘托出,“官家下旨时闵淑仪离他最近,姑姑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苗娘子和太子也知道此事,我原先还担心他们会走漏风声,没想到他们竟然守口如瓶……”
  玉安的胸口似有热浪涌动。太子,是的,他一定知道了官家分授高珏和她密旨的事。顺水推舟阻却这场联姻,便也打碎了赵祯为他布置的桎梏。每当赵祯布下棋局,他总是棋高一着。
  她的胸口一阵锥心般的痛。多年未曾再犯的疾病,竟然会在此时发作。见她痛苦万状,曹诵连忙上去扶她,那把匕首来不及抽回,割破了他的衣袖,鲜血便渗了出来。
  玉安死死地捂着胸口道:“你若不想我们同归于尽,便放我出去!”
  “不,”曹诵摇头道,“即使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我不是要逃走,我无处可逃……”玉安咬着牙说,“但我必须出去一趟!子泫至今不明就里,我若不见他一面,今晚他一定活不过去,那时我也不愿独活,明早汴京城便多了我们三个亡魂……”
  见她坚定而决绝,曹诵顾不上思考任何问题,只想着快些答应她,好阻止眼前的这一切。
  黑色披帛,黑色斗篷,黑色面纱,融入漫漫无边的黑夜。吹熄了新房的蜡烛,关上门,只做出已经入睡的假象,曹诵站在后院小门的墙根,无可奈何地将玉安和笙平送上了牛车。
  天边一轮孤月。汴京的夜市本十分热闹,但近日因为防治疫病而早早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牛车在夜晚的街市上狂奔。昏暗的街市使大街小巷里那一支支火把显得格外夺目。走近一问,原来是高家的人。二少爷失踪了,高家上上下下倾巢出动,正四处搜寻他。
  玉安听罢便低声吩咐车夫掉头,“向城南走,出朱雀门。”
  朱雀门已经关了,玉安用符牌令值守的士兵将门打开,牛车在夜色里狂奔而去。寒夜的风呼啸着从车厢的缝隙袭击进她们的衣袍,两个人的皮肤都如同这秋夜的空气一样冰凉。
  牛车渐近荒郊。四野无昏黄灯火,唯有皎洁月色。明月楼寂寞地伫立在视线的尽头,屋顶渺渺的白色似刚刚降下的晚霜,一匹白马出现在玉安的视野里。她一招手,牛车吱呀吱呀停下了。
  玉安率先跳下牛车。前方一片空旷,月下没有半个人影。她把明月楼上上下下一番搜索,也不见子泫的踪迹。四顾苍茫,她的心亦逐渐焦灼,直到苍翠的竹林间传来风声、溪水的淙鸣,还有隐约的人声。有人在轻声唱着《洛神赋》:“第禾农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红素,延颈秀项……”
  这是当年子泫曾经帮她抄过的书。
  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身体,玉安飞快地向着竹林的方向跑去。
  竹林间有一座石头和木块搭成的桥,六尺宽,一丈高。桥的两侧是松松垮垮的竹栏杆。桥下溪流宛转,水声叮咚。明晃晃的鹅卵石在月光下反射出透亮的光。溪水两侧是枯黄的灌木和水草,子泫竟然怀抱着酒缸躺在那里,一半在岸,一半在水,嘴里正用忽高忽低的音调念叨着:“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而这溪边桥的栏杆断了一段,想必他是一不小心摔下去的,可能受伤了,而溪水寒冷彻骨,若不是她们及时赶来,一夜过去他定然会冻死。玉安匆忙从桥畔的小路跑下去,一把将他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
  “玉安,我警告你,今生今世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敢这么折磨我,我上天入地永世不会原谅你!”
  想起齐州她死里逃生后子泫哭喊着对她所说的话,她呜咽哭着,吻着他寒冷如冰的脸,试图让他温暖一些,随即又一声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子泫!子泫!”
  子泫却摇头晃脑,醉眼惺忪地盯着她,半晌后目光仍旧遥远木然,随即又大笑着高声念道:“云髻峨峨,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辅薜承权……”
  他正发着高烧,滚烫的身体像烈焰一般灼烧着她,仿佛随时都会将她熔化。所幸的是河床柔软,他除了太阳穴处擦破了皮,并没有摔伤。笙平赶过来后,与玉安一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子泫架起来扶到桥畔的空地上,子泫却陌生地看着她们许久后,果断地推开了玉安的手。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说完他歪歪扭扭地朝着明月楼的方向走去。
  玉安的心像被一块一块劈裂,撕成碎片,磨成粉灰。她放下斗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呈现在融融的月色之中。原以为只是这身夜行的装扮让子泫认不出她,谁知揭开斗篷亦是枉然。待她再次牢牢抱紧他冰冷的脊背,他的目光仍旧遥远而冷漠,“我说了,你们别跟着我……我要去找她!找她……”他一横身摆脱了她的双臂,跌跌撞撞地向着明月楼走去。
  不知是守夜人忘了掌灯,还是灯被风吹灭了,明月楼没有光亮。绕着转了一圈也找不到入口,子泫便只好失望地摇摇头,改向着牛车停放的方向走去。苍茫大地上,两道细细长长的身影,一前一后,歪歪斜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句不成句,篇不成篇,子泫压抑的嗓音在风里飘散。
  玉安不敢与他说话,也不敢靠近,只能在一丈距离外跟着,看着他摔倒又挣扎着爬起。笙平知道玉安昨夜没有睡好,白天又中了迷药,只怕是累坏了,连忙追上她道:“公主,我们快送高公子回家去吧!”
  玉安捂着已经麻木的膝盖,摇摇头道:“让他将心里的难过都宣泄出来吧!这样等他酒醒的时候痛才会少一些。”
  笙平心疼地看着她,“可是公主的痛,又该怎么办呢?”
  玉安默然一笑,又勉强打起精神朝着子泫的方向跟了过去。
  拐过一座破庙,有几户人家的瓦房里还亮着灯。路上远远走来一个身穿白色衣裳的姑娘。未及玉安反应过来,子泫已经一个箭步牢牢抓住了她。
  “玉安!玉安!”他就像一个见到糖葫芦的小孩般兴高采烈地喊着,伸出双臂,热烈地抱住她。
  那位姑娘惊呆了,拼命地推开他,他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也觉得有些迷糊,正无助地看着四周,那位姑娘看清楚他并非轻薄浪子,因此弯下腰摇了摇他的肩道:“公子,你是不是喝醉了?”
  子泫并不答她话,只迷离地看着她,喃喃道:“你不是玉安……”
  “玉安是谁?”姑娘手托下巴问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吗?她知道你在找她吗?”
  姑娘的柔声细语让子泫顿时感到了一丝的清醒,但这清醒却同时带来了汹涌澎湃的悲伤。“她不知道,”他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仰望着天空,泪水静静地涌出了眼眶,“我把她弄丢了……”
  他越哭越伤心,令那萍水相逢的姑娘也乱了阵脚。
  “既是如此,男儿志在四方,公子又何必执着呢?”
  子泫手扶不稳,向着地上倒去,那姑娘眼疾手快地扶起他,他跌进她的臂弯里,嘴唇乌紫,泪眼凄迷,手却捂着胸口,压住那波涛汹涌的伤痛,“我的心……今生今世……注定要为她碎,为她死……”
  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随即头一偏,昏了过去。
  玉安慌不迭地扑上来,从那姑娘的怀里抱起他。“子泫,”她吻着他的面颊,“求求你快醒过来吧,不要折磨我,也不要折磨自己,如果得不到上天的善待,至少我们要善待彼此!”
  可任凭她怎么喊,子泫仍旧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不声不响。
  身旁的姑娘缓缓起身叹了口气,便施施然离去了。待笙平赶到时,子泫浑身烧得就像烙红的铁炭,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正当她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玉安回头一看,却见不远处莫允贤正向着她走来。
  “整个下午我都在曹家没有离去,就是想弄清这其中的究竟,如今看来倒是猜对了。”行至跟前,他低声道。说罢,他上前帮她扶起子泫,待车夫驾着他的马车过来,他又半掀开车帘道,“公主快上车吧!”
  玉安点了点头。
  车厢里,玉安始终抱着子泫的上身,以使他更舒服一些。因为太疲惫,她的精神已接近涣散,没有说话,亦不知马车将驶向何处。
  “不知公主是要南行还是北上?”莫允贤缓缓问道,“车里备足了干粮、银票和衣裳。如果公主选择南行,过了这个街头出南熏门后一路向西,一个姓崔的人会护送你们到蜀地,那里物产丰饶,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若是北上呢?”
  “向北十里便是高家府邸。”
  玉安垂目看着子泫,他的脸颊通红,体热丝毫未减,沉默半晌后她道:“向北。”
  笙平正要劝她,莫允贤又道:“公主果然是个明白人。在下也认为,公主如就此而去,虽然从此你们两人成为神仙眷侣,却也不得不一生隐姓埋名。且朝堂中曹家和高家势必反目,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玉安凛凛一笑,“不管他们是谁,我一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马车在离高家大门半里地的地方停下了。玉安不由自主地将子泫搂得更紧。今日一别,不知此生此世是否还有机会如此靠近。莫允贤瞥她一眼,终究从她手里夺走了子泫。玉安掀起车帘,目送着他们向着灯火阑珊处走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临别前子泫仍旧喃喃念着。
  子泫为她抄的《相见欢》,在曾经的她的眼里不过是衣食无忧的小儿女的几许闲愁。如今浅吟低唱,方知其恨无穷。
  子泫被家丁们抬进高家,看着高府大门关合,玉安心中的悲痛方才尽情释放,伏在车窗上任泪水泛滥。

第二十九章 芳草萋萋
  远忆巫山阳,花明渌江暖。踌躇未得往,泪向南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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