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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秋点点头,转身回了堂屋。
灵犀带着魏怡君进了自己屋中,让她坐下倒了茶,茶盏捧在唇边,魏怡君幽幽一声叹息,眼圈已是红了。
她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事事不想落于人后,也不让自己有任何不足,从小琴棋书画下了不少功夫,样样都是拔尖的。及笄后,常有媒婆上门提亲,她却皆不中意。
祖母心急,父兄又因朝堂上受冷落,赶上今春开榜,竟都背着她去凑热闹,来个“榜下择婿”。
她得知后只是一笑,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过是中了进士,就强拉了来,岂不成了戏文?
过些日子,听说那位小郎君被关在藏书阁,接连几日绝食抗议,她叹一口气,你不情我不愿的,就放人家走吧。
她去了藏书阁,只一眼,就挪不开脚步。多少次午夜梦回,不就求的是这样一个人吗?斯文端方通透无尘,苍白的面容上薄唇紧抿着,倔强清高,恨恨看着她。
她为他解了绳索,他甫得自由,一把推开她往外跑去,因多日没有吃饭,脚步踉跄无力,他挣扎着爬上了窗台,魏怡君紧紧拉住了他:“你要赴死吗?不顾你的爹娘了?还有,你在故乡的心上人。”
他回过头,双眸中漾出水光来:“我发奋苦读,求着功名富贵,都是为了她。我急着上京赴考,竟连订亲之日都没等,我……我原该早日与她成亲,再求功名。”
看着他双眸中的柔情,她咬住了唇,那个女子何其有福,多希望自己是她。
压下心中的翻滚,柔声劝道:“总得活着,才能得到想求的。”
肖赞看她一眼,接过了她手中的清粥。
那时她心中的喜悦,长这么大,从未有过。
后来,她每日都去藏书阁。陪伴他看书,为他抚琴,与他一起作画,也常常为他下厨,洗手做了羹汤。他渐渐有了些笑容,唤她的闺名,怡君。
可是,他从未说起过他心中的那个人,只字不提。父兄派管家前往桐城他的家中提亲,她悄悄嘱咐人打听了,原来,她叫做灵犀。既是青梅竹马,自然情谊深厚,可是,自己却有许多她没有的,她自信笃定。
灵犀来了,原以为她会难缠,不想是如此的性子,反倒规劝肖赞。她走后,肖赞点头答应成亲。她的心里若满树含苞的桂花一般,香气馥郁等待怒放。
洞房花烛之夜,她含羞带怯去了团扇,看着自己的夫君。
我见君,英俊妩媚,料君见我,应如是……
她的心汪在蜜中,肖赞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越过她去,似乎看着千山之外。
她喊一声官人,肖赞唇角一翘,似笑非笑说道:“既已礼成,请歇息吧。”
说完拱了拱手,客气而疏离,径直去了外间,不一会儿在卧榻上睡下了。
魏怡君枯坐着,想着他刚刚的神情,明了他的意思。
她是大家闺秀,夫妻房中不睦,是打死也不会告诉旁人的。在外人面前,他和她夫妻相敬,待她的家人,也是谦恭有礼,似乎是安心做了她家的女婿。只有她知道,他离她越来越远,他故意冷落她,两人独处的时候,好多日不说一句话。
有一日他收到家信,看着看着就阴沉了脸,她看他双手紧握成拳,身子发颤,走了过去,捏一下他的衣袖唤一声:“肖郎……”
肖赞猛然甩开她的手,手紧紧钳住她的下巴,紧盯着她,冷笑道:“灵犀要和仲秋成亲了,这下,你得意了?我明明写了信让她等我,是不是你使的手段?”
她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十足的恨意。她倒不怕,只觉得悲凉,原来他一直在敷衍她,在等待时机与灵犀重归于好。自己一腔深情为他做的,原来都付了流水。
可是,她依然放不下,夜里听到他辗转反侧,听到他叹息,听到他在睡梦中喊着灵犀,她心疼不已,却从不后悔强留下他。
他一心授了县令离开上京,他故意去祖母面前说笑,甚至他暗中调查父兄的罪证,她都知道,却由着他。
她如他的意,让他独自离了上京。他的图谋和筹划,都由着他去。她怕,略一阻拦,他满腔的愤恨无处宣泄,性子从此扭曲。她想要的,是他骨子里那个斯文端方的夫君。
他走后,她的思念日甚一日,就算他待她冷淡,不与她说话,甚至恨恨盯着她,也强过他不在身旁。她咬牙克制,眼看到了年关,以拜见未见过面的公婆为由,来了桐城。
她硬着头皮,以为迎接她的,是他厌恶冷淡的目光。谁知,他看也不看她,不认识一般,不与她说一句话,整日看着一块玉佩,玉佩摔碎过,请了能工巧匠,粘在一起镶了金边,却掩不去曾经的裂痕。她想知道些什么,从肖赞嘴里是问不出话的,肖大娘只知道哭,忧心儿子从此疯魔。
她猜到与灵犀有关,打听了叶家的住处,只身前来,本想问问方家的住处,不想叩开院门,灵犀站在眼前。
她流着泪,将这些话,仔细说于灵犀,灵犀听着听着,眼圈也红了。
她抹抹眼泪问道:“我想知道,灵犀为何会喜欢他?”
灵犀歪头思忖着:“也说不清为何,我们从小在一块儿,在一起挺开心的,他对我好,我也就对他好,我一直觉得他脾气温和,不曾想这么倔强。”
魏怡君愣了愣,随即叹道:“是我愚蠢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想问问灵犀,心里可还有他吗?”
灵犀咬着唇点了点头,绞着手道:“没那么容易忘,可是都过去了,整日忙忙碌碌,也没有功夫想那些往事,就放在心底,埋了。”
魏怡君低了头有些脸红:“我想听听他小时候的事。”
灵犀愣怔片刻才道:“一时半会儿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小时候读书最认真了,我总叫他小夫子,一叫他,他就脸红,我和仲秋常常戏弄他,捉了小虫子放在他书中,他一看见就簌簌发抖,我们就躲在门后偷笑,可是后来他说,他是为了让我高兴,假装害怕,想想真是无趣……”
灵犀说着竟笑了,魏怡君也笑起来,笑声中灵犀说道:“他有事都藏在心里,只会自苦。不像我,痛痛快快哭几次也就过去了,而且我哭的时候,总有仲秋陪着。而他,怡君多心疼他吧。”
魏怡君点点头:“我知道。”
说着话认真看着灵犀,“灵犀可恨我吗?”
灵犀摇头道:“时也命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不过,肖赞说要扳倒你娘家……”
魏怡君叹息道:“他刚入官场,不知道官官相护,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任何根基,又报仇心切,哪里是旁人的对手,我怕他有闪失,一直替他遮掩周旋着,我的娘家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灵犀点点头站起身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也不宜和怡君久坐,我怕仲秋他,会担心。”
魏怡君笑着起身:“今日多谢灵犀,我这就走。”
灵犀送她出了院门,转身回来时,方仲秋正立在门口笑看着她。灵犀走到他面前,低了头拉住他手:“仲秋,她来,只是想与我说说话。”
方仲秋笑笑:“没事就好。”
他没有告诉她,他怕她想起往事伤心,一直在堂屋中坐立难安。
富贵从厨房出来,端了一个木盘,对灵犀道:“刚刚饭都没吃好,再吃些去。”
灵犀仰脸笑道:“谢谢二哥。”
富贵向来木然的脸上,竟浮现一丝笑容,笑容稍纵即逝,方仲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叶青山隔着书房窗户道:“时候不早了,吃些饭歇息会儿回去吧。”
灵犀看他脸色如常,忙答应道:“知道了,大哥,我们初二再来啊。”
叶青山笑着说了声好。
灵犀雀跃不已:“仲秋,大哥不生气了,又让我们来了。”
方仲秋握一下她手:“再生气,哪里舍得不让你来,快,进屋吃饭吧。”
傍晚回到家中,方仲秋在院门外卸车,灵犀进了院中,径直奔了陈守贞的屋门。
敲开门进去瞧着陈守贞道:“大嫂,那支金钗还了我吧,我后悔了。”
陈守贞手扶在发上,紧紧护住了金钗。
……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扯头发啥的?
☆、偷闲
灵犀一路都在琢磨此事,她知道陈守贞定不愿意还,打定主意一对琉璃钗就送她了,只要回金钗就是。
她看陈守贞护得紧,笑说道:“两支琉璃钗就送大嫂了,金钗还我就是,琉璃钗可比金钗贵重多了。”
陈守贞摇摇头:“那有送给人家东西又要回的道理,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灵犀笑着:“大嫂也知道,我那几日心中气愤,是以……”
陈守贞将金钗拔下来紧紧攥在手中:“不管什么缘由,送了就是送了。”
灵犀脸上又堆了些笑容,想着好好哄哄陈守贞,就听到外面玉容喊道,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灵犀知道方仲秋已经卸了马车回了院中,心中有些发急,跑到陈守贞跟前央求道:“好大嫂,你就还了我吧,以后再有好的首饰,我再送你就是。”
陈守贞依然摇头,方仲秋在院中唤了一声灵犀。
灵犀心中更急,就弯腰去扒陈守贞的手,陈守贞往后一躲,手中金钗划在灵犀脖子上,灵犀感觉刺痛,啊了一声。陈守贞见了血也怕,就喊道:“来人啊,灵犀打人了……”
冬生听见动静忙进了屋子,一看灵犀手捂着脖子,指缝里渗出血来,慌忙隔着窗户喊道:“仲秋快来,灵犀受伤了。”
方仲秋闻听跑了进来,就唬了一跳,过去抱起灵犀就往外跑,灵犀在他怀中大力挣扎着:“放下我,大嫂今日不还我金钗,我就不走,就呆在她这屋里,何时还我了,我才走。”
方仲秋箍紧她跑回屋中,放她下来,仔细查看她的脖子,所幸只是伤了皮肉,可开口较深,流了不少血,灵犀肤色白皙,看上去怵目惊心。
方仲秋为她清理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待血止住了,深吸一口气说道:“灵犀也太鲁莽了些。”
灵犀笑道:“不管怎么说,金钗我也要回来了。”
方仲秋大声了些:“不过是支金钗,若是再划得深些,就没命了。”
灵犀嗔道:“哪有那么严重,没事。”
刚刚方仲秋看见她指缝渗出的血,心都快跳出来了,此时想起来,犹是后怕,瞧着她没事人一般,就有些愠怒,轻斥道:“既舍不得,当初就不要送人,既送了人,哪又再去要回来的?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不要总是冲动?”
他对着灵犀,大多微笑着软语轻声,就算他不高兴,顶多沉默不语,从来没有斥责过灵犀,灵犀就觉有些不悦,强硬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方仲秋声音更大了些:“不用我管?我倒想省心,可在你身上,操不完的心。”
灵犀瞧他急赤白脸的样子,也火了,嚷嚷道:“你嫌我烦了?嫌我让你操心了?那你又何必管我?想当初,你回你的西域去,留我在桐城,是死是活,与你有何相干……”
方仲秋也在气头上:“你既知道,就照顾好自己,就当为了我……”
这时冬生在外敲敲门喊道:“仲秋,出来一下。”
方仲秋打开门,冬生将那支金钗和一对琉璃钗递给方仲秋,又隔着门说道:“灵犀,你大嫂一直哄我说是借来戴的,你可收好了啊。”
灵犀忙过来笑道:“大哥,都是我的不对,金钗我拿回来,琉璃钗就送给大嫂了。”
冬生坚持不要,背着手走了。
灵犀说声去做饭,方仲秋想要拦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饭时,陈守贞和冬生都没有过来,方仲秋瞧一眼灵犀,似有责怪之意,灵犀低了头,假装没有看见,心中十分委屈。
晚饭后灵犀回到屋中,不见方仲秋。拿起桌上锦盒装了那对琉璃钗,到陈守贞屋中而来。
未到门口,就听到方仲秋说话:“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大嫂拿着,可以买一对金钗,灵犀的那支,她都戴旧了,再委屈了大嫂。”
陈守贞犹豫一下,灵犀忙上前几步,将手中锦盒塞到陈守贞手里,笑说道:“这对琉璃钗也给大嫂,我从未戴过,也是新的。下午的事,是我欠考虑,我只是想着,那金钗是仲秋给我的订亲信物,我怎么也得要回来。”
陈守贞接了过去,将银子塞进了袖筒。
方仲秋笑道:“大哥在春生屋里,大嫂就去请大哥回来吧?”
陈守贞有些忸怩:“才不去请他,仲秋去说一声就是。”
方仲秋答应着转身走了,灵犀又跟陈守贞客套几句,才回到屋中。
夜里睡下了,方仲秋才回来,以为灵犀睡着了,洗漱过轻手轻脚上了床,背对着灵犀躺下了。
不期然身后有人挨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温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手搂